不過這個主題太深沉，不光蘇渙、徐卿這對看透的夫妻不感興趣，對孩子們也是一樣。
    看看童稚的願望，無不是我要當大官、我要賺大錢之類的。有哪個孩子會許願說我要長命百歲或是萬古不滅呢。
    或許蘇茵不太一樣，她可以理解這個話題的深度，但明顯興趣不大。而蘇過這個十二歲的男孩，可真就是一臉懵逼了。
    蘇過可以理解活得長是一件好事情，但卻無法理解為什麽要追求這樣的事，甚至要為此付出代價。
    本著相似想法的徐卿，當然不想改變自己兒子的態度。那條路雖然不是什麽不歸路，但也不是什麽值得推崇的道路。
    就說幾年前的那場大戰好了，這些人很少有敢出頭的。一個個都是封山閉門不出，向外人證明了真正的長生之道，就是遠離會死人的地方，尤其是戰爭。
    大丈夫生於世，當有入世的理念。無法救國，也當修身齊家。這也是那位’秋哥兒’曾告訴她們這群姊妹的想法。
    徐卿繼續說起了那位的事跡，道：”離開了白鹿觀後，秋哥兒曾到八洲國留學。”
    ”欸～，為什麽是八洲國？”這是親兒子的質疑。
    在蘇過的認知中，八洲國一直都是敵對的邪惡存在。去這麽一個地方學習，好像不太對勁。
    輕歎一口氣，卻是由蘇渙說道：”在我們年輕那會兒，八洲國作為亞細亞洲第一個步入工業化的先進國家，不論是政體或社會環境，都相當吸引我們那輩的年輕人。
    ”簡單地說，我們都希望援引八洲國的成功經驗，挽救大金的傾頹之勢。所以在那個時代，去八洲國學習、考察是一種流行，也是大勢。”
    ”嗯，所以秋老師曾經到八洲國留學。那後來呢？”對於善惡之分沒有像蠢弟弟一樣單純的蘇茵，隻想知道跟秋玉姑有關的事情。
    點了點頭，徐卿繼續說道：”那時秋哥兒說，她看出了八洲國有狼子野心。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又回來了，進入京師女子大學堂就讀。
    ”我也是那時才真正認識秋哥兒的，在那之前，就是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並且心生向往而已。現在回想起來，秋哥兒可是個明白人呀。那麽早就看出了八洲國的野心。”
    ”怎麽說？”蘇茵問道。
    雖然好奇的是秋玉姑這個人，而不是那個戰敗的敵國。但從她的觀點中也能得知，這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性格。所以蘇茵才會開口問起。
    看蘇過也是同樣感興趣的表情，徐卿陳述道：”大東亞共榮的說法其實很早就有了。雖然表麵上是談合作，但是秋哥兒說，從琉球族與蝦夷族的結果來看，其實就是另一種型態的亡族滅種。
    ”你要是承認自己是和民族的一員，那就能成為國民。但要是堅持自己是琉球族或蝦夷族，那就隻能成為被歧視的二等國民。
    ”到了最後，所有人都不得不打心底相信自己是和民族的，否則自己就要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以此形成了所謂的亞細亞洲單一民族國家。
    ”可以說他們是用從根子上刨掉一個民族根基的做法，來創造所謂的共同繁榮，在他們的引領之下。這是強迫人數典忘祖呀，我們怎麽可能接受。”
    ”嗯，所以秋老師回來了。然後呢？”蘇茵繼續追問。
    ”你們都該知道，長輩們讓家中的女孩子去學堂讀書，最害怕的事情是女孩兒被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給勾搭上了。”
    說著，徐卿眼神曖昧地往蘇渙身上瞟。看得蘇家老爺臉一紅，咳了一聲，讓夫人自己多注意一點。
    雖然蘇過不懂這一眼的風情，但是蘇茵明白呀。就算不談上一世的事情，她這一世的年紀也該明白了。
    就這麽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的狗糧，想打人的心都有。管他親爹親娘！
    好在徐卿沒有不依不饒，她繼續說道：”盡管家裏禁止我們喜歡帥氣的大哥哥，卻沒有禁止我們喜歡帥氣的大姊姊呀。秋哥兒那時的風采，真是想想都讓人激動。”
    好吧，親爹更蛋疼了，從那一臉酸爽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
    蘇茵好奇又問：”父親，您也認識秋老師嗎？”
    ”那一位誰不認識呀。那時京師大學堂的人，差一點就被她揍了個遍。”說到這裏，蘇渙突然怔怔看著親閨女，說：”茵兒呀，我記得妳也不喜歡讀書。那我們就不去公學了，好不好？”
    這意圖太明顯，蘇茵想也不想，就賞了親爹一個後腦勺。說：”不可能！”
    ”哎呀，這不是順妳的意嘛。怎麽又不要了。”
    ”我忽然又對上學感興趣了。”
    蘇渙一長歎。徐卿當然明白自家老爺是在歎什麽氣，話說這些大好男兒遇上秋哥兒，幾乎沒有不歎氣的。
    能辯倒她的打不贏她，能打贏她的又沒那個腦子。尤其秋哥兒那自認為不輸給男人的性格，不論遇到什麽事都要爭上一爭。一路爭來，手下敗將居多。
    想到這裏，徐夫人的心情莫名地又更好了。她的聲音不自覺地高了幾度，愉快地說道：”從秋哥兒嫁人，我也嫁人，就沒再見到她。這回又聽到她的消息，我看明日我也親自到公學一趟，邀請她來家裏作客。”
    ”秋老師嫁人了！”蘇茵意外地說道。
    這時蘇渙說道：”是啊，大家都很意外，居然那樣心高氣傲的人會嫁給一個落魄人家的子弟。”
    蘇茵腦筋不可謂不慢。就這一瞬間，她就明白為什麽當初這一世的便宜親爹會說任憑自己擇婿條件怎麽開，到時看對眼了就會嫁，管他條件不條件的。原來是有前例在這裏呀。
    徐卿則是朝蘇渙瞪了一眼，蘇家老爺才訥訥地改口說：”說人家落魄，其實也隻是指他的家境。假如要說他本人的話，倒也算得上是文武全才。難怪能降伏得了那位一貫認為自己不輸給男人的秋女俠。”
    ”哦嗬。”徐卿、蘇茵母女倆同時發出不以為然的怪笑。
    像是要掩飾自己的窘迫，蘇渙又說道：”但是那個人選，妳難道就不覺得意外嗎？夫人。”
    這回徐卿也點頭讚同道：”確實是很讓人意外。”
    ”為什麽？”蘇茵問道。
    蘇渙答道：”因為妳的秋老師，嫁的是一個完顏部的子弟。雖然已經出了宗室五服，但好歹也是黃帶子出身的。這人不像現在八部子弟的頹廢模樣，頗有其祖宗的遺風。”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難道八部子弟不能嫁？”蘇茵又問。
    ”因為這是妳不知道妳的秋老師，當初在八洲國留學的時候，鬧出了怎樣的軒然大波。”
    ”什麽軒然大波？”蘇茵再問。
    麵對這個提問，蘇渙停下言語，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後，才開口說道：”我前頭不是說了嘛，在那個時代，去八洲國留學，學習他們先進的經驗是一個風氣。
    ”然而秋玉姑卻是在那時，提出了一個大家連想都不敢想的意見。那就是推翻帝製，創建共和。據說嚇壞了不少人，還有八部子弟揚言要殺她呢。”
    掀桌子呀，好氣魄！蘇茵心中舉起大拇指，嘴裏問道：”那之後呢？”
    ”她在說出那種大逆不道之言，又還能活下來，不正說明了當今朝廷勢弱。要是早個一百年，還不派出大內高手追殺，要不就是派兵剿了他們家。”
    ”所以意外之處在於，她一個揚言推翻帝製的人，居然嫁給了八部子弟。是這個意思嗎？秋老師是忘了自己的誌向，還是說真的愛煞了那人，所以寧願放棄理想？”蘇茵總結道。
    蘇渙搖搖頭，說道：”公允地說，她當初也隻是提出一個想法，並沒有堅定地要執行。而且大家都明白，想建立新朝，必然會經曆大亂。這個過程，會死多少人呀。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沒有誰希望走上這麽一條路。所以那時主張改革的兩派，縱然是激進一點的，也不過是希望學習聯合王國與八洲國的經驗，實行虛位元首製。
    ”也就是皇帝還是那個皇帝，但是把權力和平移交給人民代表，讓家天下變回公天下。這樣子，我們就可以做到真正的改革，又能不用經曆大亂的局麵。
    ”而且如今的時局，朝廷式微，皇帝不再執掌大權，確實有幾分公天下的味道了。隻要能製定憲法，令天子同守，那麽皇帝存在不存在，也就沒差了。”
    蘇茵麵露遺憾地說道：”不推翻帝製了啊，真是可惜。我以為皇帝帶來如今的局麵，就沒有人站出來疾呼’彼可取而代之’嘛。”
    哎呀，妳這反賊胚子，誰家的女兒呀！蘇渙忍不住在心中罵道。但總算沒有說出口，而是解釋道：”是不是帝製，平心而論，跟時局的好壞並沒有很大的關係。
    ”看看王朝建立初期，難道就沒有皇帝了嗎。曆史上的那些治世、盛世，難道就不是皇帝在管的。重點在於掌權的那群人，跟製度沒有關係。
    ”一個製度的好壞，頂多決定了時局的上限與下限。從秦始皇一統天下開始，曆朝曆代雖然都是皇帝掌權，但製度一直都在變化的。
    ”所有皇帝與輔政大臣在做的努力，都是盡可能把那個下限提高，讓人民的生活就算不好，至少也要能過得下去。
    ”隻是家天下最大的弊端，就是可以選擇的人太少。開國君主無論如何英明神武，都無法保證他的子孫也同樣英明神武。
    ”所以隻要製度改變，讓執政的權力不再被皇帝宗室把持著，那麽給個虛名供起來，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