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霍馬的「勸告」，維恩陷入了沉思。
    不知從何處而起的夜風晃動著樹影，發出蕭瑟的響動。
    靜默片刻，他才開口問道：「你們想要什麽。」
    「友誼。」
    霍馬幹脆地回答。「我們需要您的友誼，那是未來更進一步合作的基礎。」
    在溫和光芒的映照下，他眼中仿佛閃動著莫名的情緒。
    「您是一個特殊的人，您現在也正處於一個極其特殊的位置。」霍馬的聲調微微上升了些許。
    「也許您現在還不明白，我們——」
    他頓了頓，「可以為這個世界帶來改變。」
    好像不久之前也曾聽過類似的話語。
    維恩一瞬間感到有些語塞。
    如同黑夜中的燭火天然容易吸引蚊蟲，溫徹家族的影響力在王國之內不可忽視，由此試探自己的人、試圖拉攏自己的人也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是，比起他人口中所描繪的遠大圖景、錢財利益，在維恩心中都遠不如自己現在已然擁有的東西更加重要。
    平置於桌上的右手緩緩收緊，似乎將不可見的所有都一並攥在了手心。
    「改變世界？」
    他的聲音聽上去不無興趣。「以暗之魔法？」
    「不。」霍馬否認道。
    「以光明無儔的神明恩賜，與無可匹敵的權力。」他一字一句地說。
    維恩眸光一凜，眼神冷漠地注視著他。
    洛恩斯王室背後向來與教廷關係密切，而以此人似乎絲毫不把國王放在眼裏的口吻，難道是國王陛下投靠的派係不同，教廷那邊想要借自己扶持另外的代言人？
    「教廷向來歡迎像您這樣的英傑。」霍馬並不在意他一刹那的目光變化，而是自顧自接著說了下去。
    「聽說您與教廷的‘明日之星塔西婭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如果您願意的話，不妨在接下來的交流學習中，代表清溪學園前往教廷進修兩個月。屆時，我的主人將與您會麵。」
    「有了教廷、甚至是教皇陛下的親自背書，還有誰會無故懷疑您是暗之魔法師呢？」
    維恩立即打斷：「霍馬先生的玩笑開過頭了，我可不是什麽暗之魔法師。」
    「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他微微一笑，頗有深意地說：「趁著現在仍有餘裕，若還不及時做些什麽的話，恐怕以後就來不及了。」
    幹脆放鬆了坐姿，維恩身體略微後仰，漫不經心地翹起了腿。「你想說的就隻是這些？」
    「如果您願意透露諾曼閣下的消息，在下也不會拒絕的。」穿著十分講究的男士聲音低沉，「甚至是一些，您不方便處理的事情……我們也可以為您代勞。」
    他言辭曖昧地暗示維恩，可以將解決諾曼的任務交給教廷這邊解決。
    維恩不予置評。
    男人站起身來，隨意拍了拍自己的衣擺，又將手裏的高帽戴回頭頂，正了正領結。
    「您是個聰明人，維恩少爺。所以，相信您一定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他說，「不必現在就給出答案，很快教廷的交流團就會前往清溪學園，以您的身份與實力，自然會受到相關人士的邀請。若您願意合作，我的主人隨時靜候您的到來。」
    借著夜色的遮掩，在黑暗悄然無聲息地聚合之後，霍馬的背影消失了。
    靜坐了許久，維恩方才望向桌旁仿佛隱形了一般的同夥，開口問道：「小白，你怎麽看？」
    小白選擇不看，烏溜溜的眸子從維恩的臉上別開，將腦袋轉向另一邊。
    歎息了一聲，維恩無奈地打了個哈欠
    ，又將它抱了起來。
    「如果，有一天我和克莉絲分開了，你會跟我一起走嗎？」
    摸著它光禿又順滑的腦袋，不知為何這句話脫口而出。
    話音剛落，他忽然又發覺自己的語氣有那麽點像是質問對方「如果兩個人掉進水裏你先救誰」、又或者是「爸爸媽媽離婚了你和誰走」的尷尬。
    「呃，不用回答也沒關係。」
    他岔開了話題，繼續執行自己今夜的計劃。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
    此時此刻，在小鎮的另一角，同樣有著兩位徹夜不眠之人。
    「卡爾，你真的決定要這麽做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空蕩的書房裏隻有一支顏色黯淡的金屬燭台擺放在正中央，照亮了夜黑中的一隅。
    「不這麽做又能怎麽辦呢？能變賣的東西我幾乎全都處理掉了，也就隻有這座宅子……」
    坐在桌後的男人看上去頗為年輕，約莫二三十歲的樣子。
    「家族裏的其他人不會同意你的決定。」
    在他對麵，老者以平靜的語氣提醒道。
    「嗬，家族。」卡爾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的笑容，「那些人不過是貪婪的鬣狗，但凡聞到血肉的味道便會一擁而上，為了搶奪財富甚至比外人更加無恥——哦，或許我原本也是其中之一。」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
    「不過，事到如今那些都無所謂了，即使最後不能守住爵位和錢物，我也不會讓他們心滿意足。」
    望著他不甘的表情，老者歎息了一聲。
    「你知道的，我們是溫徹家族的分支，家係顯赫。」
    「哈，溫徹家族！」男子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騙一騙不明真相的傻子倒也罷了，你難道還相信王都的大人物會念百年以前的舊情嗎？雖然我不太了解祖上這一支犯了什麽錯，但以一個微不足道的爵位就打發到這種窮山惡水的邊境之地，和流放又有什麽區別？」
    像是點燃了他的怒氣，一連串對家族情勢的抱怨接踵而來。
    「該死，我就不該接手這個破家主之位！還以為是幸運之神眷顧，結果那些人隻是想讓我來替他們擦屁股。好處他們拿、罵名我來背，想得到挺美！現在債務怎麽也補不上，處理掉一些資產也怨不得我了，誰要是敢反對拿錢出來再說話。」
    頭發已經花白的長者再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也許，我們還有一次機會。」他說，「一次……要麽一舉翻盤，要麽萬劫不複的機會。」
    昔年也很是花費了一番心思打造的紅木書桌前，卡爾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