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盡管霍馬沒有留下直接的聯絡方式，但維恩仍有辦法打探到對方的一些消息。
    木材商人巴托克正是曾與霍馬有過來往的人之一。
    「霍馬先生？」聽到這個名字，巴托克的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畢竟，要不是那個人言辭暗示蓄意引誘，讓他利欲熏心一時昏了頭，也不至於憑白遭受這一趟無妄之災。要不是有眼前這位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豪門子弟接手……
    想了想，巴托克還是沒有隱瞞自己所知的內情。
    「那個人……表麵上的身份是知名的材料鑒定師，但，他其實是教廷那邊豢養的白手套。」巴托克麵沉如水，「教廷有時會需求一些外界不常見的材料，像他那樣具有特殊渠道的人就會暗中放出風聲、尋找合作。」
    「原本我也是看中了他背後的這一層關係，心存僥幸地認為以後或許有機會拿到更大的訂單，才倉促地買下土地，向他展示我們擁有穩定供貨的能力、以及傾力付出的誠意。」他搖了搖頭，「現在看來，那家夥隻是在戲耍我罷了。」
    恐怕他倒不是耍你，隻是想借你的手來試探我而已。
    維恩心說。
    昨夜在與小白的「通力合作」之下，維恩已經查探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盡管墓碑上寫了兩個人的名字，但墳墓內部卻僅僅隻沉睡著一名普通女子，想必那就是自己的生身母親了。
    麵對這座墳塋，說百感交集好像有些過於沉重，但確實讓維恩心頭莫名情緒低落、頗不是滋味。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麽推心置腹又或者潸然淚下訴說如何思念的話語，隻是以上輩子的習俗沉默地替原身祭拜了一番，又在這座孤墳旁邊安靜地坐了很久很久。
    不為鬼神，隻為人心。
    內心告訴他，他還是想去教廷看看。
    也許，有關於這個世界的【神明】，在教廷可以找到另外的答案。
    ——
    「您為何突然打聽這個人？」身旁，巴托克疑惑問道。
    「隻是好奇而已。」維恩隨口應付了過去，「說不定將來有些事情可以找他處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入議事廳內。
    佩爾東伊斯小鎮的鎮事務所十分簡陋。泥土製成的磚塊一層層壘砌得毫無美感，灰暗的表麵凹凸不平，屋頂淩亂地鋪蓋著一些茅草，室內陳舊而殘破的擺設也處處體現著拮據。
    維恩剛在接待者的示意中就座，從屁股底下傳來嘎吱嘎吱的尷尬聲響讓他十分懷疑自己的體重會不會令它突然散架。
    聽說一向與外界來往不多的鎮子裏又達成了一筆價值不菲的土地交易需要備案，事務所裏的人都向維恩一行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不多時，負責人小步快跑著趕來。
    「抱歉，鎮長大人因病休假中，無法親自出麵。但所有文件我已經全都為您備案好了，沒有任何手續和流程上的問題。」
    在可觀的稅收抽成下，副鎮長桑切斯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桑切斯不太清楚為何不久前剛賣出去的那塊地皮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又轉了一道手，但這無關緊要。對於這鮮有外來人置業的地方，能有新的財富流入就已經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了。這位先生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但侍從們一個個人高馬大、氣勢不凡，想來是招惹不起的大人物，他並不敢稍有怠慢。
    維恩隻是隨意地翻了翻他遞過來的材料，便隨手遞給了跟在身後的管家喬爾斯。
    「有勞了，敝人初來乍到，以後還需要諸位的關照。不知此地有沒有貴族呢？我想去拜訪一下。」他頗為矜持地問道。
    對於統領一地的人來說，掌控住
    了貴族便掌控住了子民。這條準則上到王宮、下到鄉野，都不例外。
    不過，維恩倒不是真想經營關係，這隻是個引出話題的由頭。
    在維恩不著痕跡的引導下，桑切斯沒有懷疑，熱情地介紹了一通。
    「真的嗎？竟然與王都的公爵大人有關係？」聽到對方終於提起溫徹分家，他裝作驚訝地感歎道。
    「哈，也就是給自己臉上貼金那麽一說罷了，從沒見他們與王都有過任何聯係——」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桑切斯連忙把話題強行轉了回來。「咳……不過卡爾男爵先生是個不錯的人，如果您想要拜訪的話，我可以為您引見。」
    維恩點了點頭，看向同行的巴托克。
    「巴托克先生，我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你們如果還有其他事務安排的話，可以先行離去。」
    巴托克瞄了一眼滿臉殷勤的桑切斯，略有猶豫。「聽說您還需要人手重新修建，恰好我帶來的人裏有幾個是木工好手，或許可以為您稍解難題。」
    維恩稍一思索便明白他在有意巴結。
    但這無傷大雅。
    他微笑道：「那麽便讓我的扈從也為你打下手吧，費用不是問題。」
    除了寬敞一無是處的小鎮主道中央，兩架馬車緩緩行進著。
    隨著車身拐過一條街角，一座占地麵積不大、且看起來疏於搭理的莊園出現在道路盡頭。
    在四周圍起來權做遮擋的門欄上，茂盛的植物搶先一步映入維恩眼中，枝條野蠻地向外伸展著翠綠的新葉，倒是好一派鬱鬱蔥蔥的景象。..
    然而貴族家門口野蠻生長的茂盛綠植，往往能第一時間反應出此家主人近期的狀況十分窘迫，連仆從也無心打理。
    即使是在過去的那個維恩記憶中，對這個地方也極為陌生，已經認不出來原本的樣子了。
    「到了，就是這裏。」
    維恩避開了桑切斯打算攙扶他的手，取下頭上的黑色圓頂帽拿在手裏，徑直下了馬車。
    站在大門口，他若有所思地將這座宅邸仔細打量了一番。
    當年，原身的親生父母便是在家族內部失去了依靠，被後來掌控話語權的人從這裏趕走。後來母親與父親先後「病逝」，自己又被大人們接回了家族，安排與當時的子弟們一起接受基礎教育。
    雖然話是這麽說的沒錯，但實際上隻是給他一口飯吃當做仆從一樣養著。
    隻是這樣倒也沒什麽所謂，這世上有人出身好自然也有人出身差，那時的維恩頂多隻是運氣不怎麽好，他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
    但偏偏大人對他一家的輕視也傳遞到了小孩身上，而孩童們展現惡意從來直白**、不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