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Chapter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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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U20的最終正式隊服寄到我手上的時候,已經步入七月份,明明期中考仿佛隻是昨天的事情,現在居然沒過幾天就要期末考。考慮到暑假大家可能有自己私人的安排,排協那邊決定趁著還沒放假先把代表日本國家隊的正式比賽的服裝寄了。
    最後一次候選集訓已經縮減到14人,但正式登入名單拉裏隻會有12人,也就是這次收到衣服的這幾位。不過我聽說他們也會在每一個位置的替補裏多選一位,把她們的衣服尺寸和樣式留個存檔,以免我們12人之中誰在這短短的一個多月中突然受傷或者其他什麽原因導致不能去比賽,如果到那時再匆匆忙忙做新的衣服有點來不及。不過這種可能性一般也不大。
    去年我收到衣服的時間比較晚,大概隻提前了三周,當時我已經在東京的爺爺奶奶家。不過我也漸漸習慣了這些貌似不太規範的操作,一開始我還會想怎麽很多規章製度每年都會變一次,是不是有什麽深意,後來才發現哪怕是日本排協這種看上去如此牛哄哄的高級機關,本質上和學校的學生會差不多。說不定比學生會更差,因為普通學生可闖不出這麽大的簍子。我聽說過去的某年曾出現過把名字相近的選手搞混,直到比賽前兩天才最終發現的終極大失誤。最後那兩位可憐的選手一個要飽受屈辱地從外國回來,一個要風塵仆仆地頂著極限時間和惡心時差奔赴賽場。
    總之,這次我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拿到了這三套衣服。其實在跟隨比賽的教練組那裏還有好幾套備用的,也是以防途中出問題。主攻手千葉熏前輩是個大嘴巴,說話有點口無遮攔,和我說比起什麽衣服撕破這種可能性極小的事件,其實最常見的要換隊服的情況應該是粘血洗不幹淨。
    “……我覺得應該不是。排球又對抗性不強,又沒有鋒利的物品,比起出血更多的還是骨折或者挫傷這種吧。”
    千葉熏不死心,她湊近我,有幾分神經兮兮地說:“但是打掉牙齒這種事情很常見哦。甚至離得太近的話,裁判的牙齒也可能會啪得一下脫落。”
    “……那還真是可怕。”我緩緩點頭。
    千葉熏收回身子,用手開始抓自己的護目鏡綁在後腦勺上的那根黑色鬆緊帶,看上去並不習慣的樣子。
    這還是我第一次在排球選手的臉上看見護目鏡,又或者是運動眼鏡,畢竟我想近視的人應該不太會去打排球吧,月島是個例外,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眼鏡碎掉的經曆,聽起來還挺危險的。
    不過千葉前輩肯定不是因為近視才戴上這個,因為在我去年的國體上第一次看見她時,她看上去並不是近視眼。
    至於為什麽我會認識一個才見過一次麵的普通選手,是因為她就是梟穀女排去年國體上被我們的副攻不小心重重打到眼睛結果失明一周的那位倒黴鬼王牌主攻手。
    當時的意外把我也嚇個半死,所以記憶猶新,甚至之後還專門打電話給信高詢問這位前輩的近況,當時聽聞幸好沒有大事,隻是假性失明了一周,但對方落下點心理陰影。
    沒想到心理陰影體現在這個黑色的護目鏡上。
    千葉熏明顯戴著這副眼鏡並不舒適,她總是不自覺去撓後腦勺,仿佛那裏在發癢,所以經常調節鬆緊。她本身是很喜歡講八卦的人,但是最近整個人有點神經質,莫名喜歡拉著人講一些排球裏麵比較驚險的意外場景。
    對此,隊裏的自由人,同時也是與千葉熏同期梟穀畢業的竹內柚希偷偷找過我,與我道歉。
    “很抱歉,小熏她最近有點……主要是她戴護目鏡之後,有人吐槽‘有必要嗎’,結果讓她有點應激吧,想要證明自己這個選擇不奇怪……”
    “不要緊的。”我安撫有點緊張的竹內前輩,“我其實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因為我也很怕打球的時候受傷。”
    竹內笑笑:“其實大家都會害怕。當時小熏失明的時候我做了一周的噩夢呢。不過倒是沒想到高山你也會。”
    “為什麽?”
    “嗯……因為你給人感覺很強悍嘛。”
    老實說我聽到這個評語並沒有多開心,而是後知後覺,原來我給外界的人是這麽堅強的形象。那我可想說你們錯了,在某些地方我脆弱得要死。至少如果我真的也像千葉前輩那樣失明一次的話,說不定我真的會慢慢放棄排球。
    這次的12人大名單以今年年初3月份畢業的那一批為主,共7名,其中有6名都已經加入了職業俱樂部放棄讀大學,隻有1位最終選擇升學。此外則是3為高三的選手,最後2名高二的選手,其中一位是我,另一位出人意料,是江花。
    第一次集訓的時候並沒有她,是後麵幾次陸陸續續選更多替補進來的時候,把她給弄進來了,最後居然過關斬將,以最年輕的選手身份給留下來。
    “因為身高吧。”千葉前輩雖然沒有江花高,但還是用慈愛的表情和摸小孩一樣去摸摸她的腦袋,江花自己也很受用,甚至會低頭,真的很像小狗。
    國三就已經突破180大關的江花現在已經到達185厘米的高度,毫不誇張地說,這是目前近三年日本學生時代女排身高最高的選手,如果她接下來還會長的話隻會更突出。未來我想隻能看看天內能不能超過她。
    她自己也很高興,黏著我要和我一起住。
    因為今年的U20是八月下旬比較晚,而IH是七月底,所以給了那些要打全國比賽的部分選手一個兩者兼得的機會,江花就是其中之一。
    當然也有依舊一個人都不放的學校,比如森山前輩原來所在的泉鳥取,也是因為今年她畢業之後成為自由身,才得以過來。不過在我向她問起這件事的時候,她並沒有負麵情緒,而是欣然接受了這點。對此我自不可能自討沒趣,也就不再提起。
    也因為以上原因,這次的陣容可以說是把同期厲害一點的都給扯過來了,不知道會不會有更好的發揮。但同時外國選手更加強勁,之前也提過,每屆U20都是各國潛在國手的搖籃。
    雖然能蒙到一兩個都能燒高香。
    但是在這緊要關頭,我們的帶隊監督,換掉了。
    “這……是哪位啊?”
    我看著眼前這位新的,重來沒見過的男監督發問。
    “我還以為女排青訓的監督一直都是平敏監督呢。”
    他介紹自己是某個俱樂部裏的教練,這次有幸過來執教我們。我完全沒有聽過這個俱樂部,所以過耳就忘,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再解釋更多,作為選手兼學生的我們更無權知道內幕。
    總之,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拿著這三套國家隊隊服神遊了那麽久,總覺得自己最近發呆的次數在增加,並且被月島發現的次數也在增加,他現在看我基本上是擔心我神經病加重的眼神。
    和日本排協官方合作的運動品牌一直都是Mizuno,所以服裝的正麵和後麵有印有廣告,不過因為商標印花還算時尚所以我選擇原諒它,畢竟比起胸口印“森光乳業”什麽的,我寧願選擇這個。
    除此之外,三套的顏色也是固定的,那就是白、紅和深色。這個深色有點偏黑,但很多時候會和紅色搞個漸變,所以也稱不上黑色了,但總體上依然是深色。
    無袖,右肩是讚助商Mizuno,左肩則是日本國旗,白底紅日。領口或者袖口會有撞色的鑲邊。胸口是號碼,那背麵則印著每個人的姓氏,除非隊內有同姓的人,那樣就會變成名字。
    我的自然是全大寫的“TAKAYAMA ”,國際上也會這樣用羅馬音稱呼我。胸口的號碼則是“11”,靠後,暗示我可能不是正選選手。
    “為什麽號碼那麽靠後啊?”宮侑替我抱怨。
    “我之前就說過,教練組有擔憂吧。”
    “嘖。”他很不禮貌地發出不屑的咂嘴聲,“那些攻手哪有你有用?”
    我遺憾地發現因為這種對話過於頻繁,我已經懶得和宮侑糾正他說話的不妥之處了,希望他不要被慣的越來越壞,我希望他在北手裏學點好的。
    “不過那些都先放到一邊——快拍照!”
    我的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完全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起因是我在周末收到新隊服,而實哥久違在家,他比我還要激動一些。正好我需要試穿,看看大小是否合適。實哥就過來給每套都拍了照片,接著分享給大洋彼岸的我的父母。
    不過,他也秉持著家長的眼光,對目前女排領域的基本服裝提出質疑:“那麽緊就算了,為什麽褲子那麽短?你看看你光是走動幾步就要去拉一下。”
    “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男排的褲子就很寬鬆。”我借機告狀。雖然男排裏麵也要再套一層緊身短褲。
    實哥滿臉寫著“怎麽會這樣”。
    如同實哥所說的那樣,我穿著這種走幾步褲邊就會卷上去的衣服實在是不怎麽舒適,他拍照也拍完了,我就想回房間把它們全部換掉,可是很不巧,宮侑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我還沒有進化到到能夠在他耳朵邊換衣服也無所謂的境界,隻好暫時作罷,倒在床上和他聊起來。
    他其實今年有和宮治一起進U19的合宿,但是特別不巧,男排U19的比賽和IH有一天的重合,所以大家紛紛告辭跑路,甚至一般都會出國的牛島也拒絕了那邊,全身心投入到IH中。我也不敢想最後到底選了哪12位過去。
    宮兄弟這邊同樣,雖然宮侑聽起來還挺不爽的,不過宮治反倒完全沒有可惜的情緒。宮侑嘲諷他裝貨,兩人又打一架。
    但是,在我不經意間透露出“我的國家隊隊服到了,並且現在還穿著”這個信息後後,宮侑詭異地興奮起來。
    我隻能用興奮這個詞來形容,雖然同時我感到毛骨悚然。
    他讓我發照片給他看。
    我說我不要,他問為什麽。我說覺得好怪,他又問哪裏怪,這回我答不出來了。
    按理說,這算不上私密服裝,甚至我還要當著無數雙眼睛的麵,穿著賽前賽後躺在場上進行拉伸,但我就是覺得異常尷尬。
    宮侑不依不饒,糾纏不休,撒嬌個不停。他說就和他送我發卡之後,我戴著然後給他發了張自拍一樣,就是這麽簡單的、沒有其他目的的行為。
    我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的話。
    我最後還是發給他,是在全身鏡前的站樁,帶著十足僵硬的表情。
    宮侑後知後覺發現我在害羞。
    “誒?為什麽?你平時穿背心或者睡衣的時候都不害羞?”
    我隻能用“我不擅長拍照”這個借口糊弄他,沒敢說其實是因為無論如何我告訴自己多少遍我穿著正常合規合法沒有其他意味和暗示的服裝,我依然覺得自己剛剛在和宮侑玩什麽phone s]0[x。
    我沉思片刻進行懺悔,覺得自己是受到了珍妮每天在社交媒體上無下限的分享才導致的,決定馬上就去拉黑她的推特和臉書賬號。
    宮侑心滿意足地收下照片,並且說著一些混賬話,讓我覺得不公平,也想讓他拍幾張照片過來。但我轉念一想,以他這個花孔雀性格,別說拍穿隊服的照片了,甚至上半身□□的照片恐怕都會毫不害臊地通通發過來,完了還會賤嗖嗖加上一句“帥不帥”。
    我頓時泄氣,但還是念念不忘未來一定要找機會扳回一局,雖然宮侑隨著年齡的增長臉皮越來越厚,像之前偶爾不好意思的情況已經很難看見,可應該還是能找到弱點的。
    和宮侑插科打諢是我為數不多這段時間覺得放鬆的時刻,不知不覺我漸漸犯困,陷在床鋪上就要睡過去,還要宮侑提醒我衣服都還沒換,怕會感冒。
    “阿雀你最近很累吧?而且完全不肯告訴我原因。”宮侑悶悶不樂,並且控訴我。
    因為都是和排球有關係的啊。我心想。
    我挑挑揀揀了一些、最後再潤色一下,和他透露了一點。
    “我最近在學校的練習量有加大,再縣隊那邊和監督有點矛盾,最後呢馬上期末考試了但是我的成績……”
    話說到一半我停下。
    其實真實情況要比我說的再糟糕很多。
    烏養教練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把極力反對的係心先生打倒在地,再救星般閃亮登場烏野男排,用英雄姿態拯救大家,並且還遠程說服貓又教練同時天神降臨音駒男排。那段時間我的電話要被黑尾和孤爪打爆了。但是,還沒等我也沉浸在幻想成真的美夢中之時,便深刻意識到,烏養教練可能是烏野男排的救星,但不是我的救星。
    因為他禁止我再和男排的各位打練習賽了。
    還沒完。我轉頭就因為九月底國體出場的事情,惹得新山女子的監督小野先生和赤平教練發生劇烈爭執,我夾在其中覺得茫然又荒謬。起因是小野監督執意希望能我打主攻,而不是接應。或者用更準確的描述是,他希望我放棄之前的打法。
    最後,又或者說就是昨天,當我拿著仙台第二的模擬考試卷,對完答案看著分數的時候,情緒不穩的我當著月島的麵,當場擰斷了我的自動鉛筆。我麵色平靜地從文具盒裏麵拿出另一支,沒有管月島的臉色是如何驚恐萬分。他傻傻地呆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直接奪過我的自動鉛筆,然後抓著我的右手手掌看有沒有碎屑刺進皮膚。我當時還有心情安慰他,說當然不會受傷啦,我不會讓自己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