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天下大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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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尉大獄。
    寬敞牢房,左側還特地開了一個小窗戶,地麵是重新用幹草鋪設過的,還擺上了兩個屏風,床榻,桌子,跪坐使用的蒲團,一應俱全。
    “天實置之,而二三子以為己力,不亦誣乎,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呼……”
    李桓正在讀書。
    最近他都在讀書,而且讀的有些心得起來了,並非是狼吞虎咽的那種,而是要掰開揉碎了真正消化為自己的思想的那種。
    以前他不覺得國學有多重要。
    事實上……
    儒家學問還沒有開始走偏。
    人生的道理,天下的道理,都在書裏麵,比如說儒家之書,四書五經就最出名的,而這些知識能成為傳世之經典,儒家學問能經年不衰,那是因為,書中有道理,書中有人生,書中更有讓人思考的道路……
    “主公!”
    牢門打開,穿著披風,帶著鬥笠的蔡先生走進來。
    “你來了!”李桓抬頭,微微一笑。
    牢裏麵是寂寞的。
    他耐得住。
    隻是看到蔡琰,總歸還是開心的。
    蔡琰剛才老遠就已經聽到李桓的讀書聲,他看著李桓這專心攻讀的樣子,頗有感概的說道:“你在讀左傳啊,這應該是我父親注釋過的那一本左傳,讀起來的確讓人頗有感悟的……”
    這年頭世家門閥為什麽能這麽多人追捧,因為世家門閥藏書頗多,藏的就是知識傳承,儒家學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領悟,而這種領悟,被稱之為對原本的注釋,然後就會形成一本新的書籍,比如蔡氏左傳,就是蔡邕親自注釋過,裏麵有蔡邕對這本書的理解和感受,這些知識,那才是無價之寶。
    “最近比較喜歡左傳,我剛剛讀到了僖公二十四年……”李桓放下竹簡,笑著說道:“不過我對貪天之功的理解和蔡公的不太一樣,蔡公的注釋上說,對君之過,乃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而最後還能記錄下來自己的過錯,以為後世之君而警惕,更是一種良好的品質,可我想要問,介子推這一生,到底為誰而活……”
    “我也不明白,但是我讀到這一段的時候,也曾經深思過,我覺得,介子推不會後悔,哪怕他知道重耳為君則無情,然而卻依舊心如故,寧可歸隱,亦不願讓重耳之名有所汙濁……”
    蔡先生跪坐下來,平靜的說出自己的理解。
    “你這想法……”李桓搖搖頭:“君臣之道在你心裏麵,生根發芽了!”
    “不好嗎?”蔡先生反問。
    “也不是說不好!”李桓想了想,說道:“但是我覺得嗎,人應該是生來平等的,君臣隻應該是職業,不應該成為血緣羈絆,也不應該成為天生的人格至尊……”
    “不明白!”蔡先生搖搖頭,沉聲的說道:“是我不懂這些道理?還是你的一些想法走的太快了!”
    “或許吧!”
    李桓笑了笑,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說到思想上的碰撞,那是時時刻刻的,畢竟作為一個紅旗下長大的孩子,他自認這個世界改變不了他,可他也沒有能力改變這個世界啊,所以總究是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他岔開話題,問:“太師那邊最近有什麽動靜?”
    “他準備搬去塢堡了!”
    “塢堡建成了?”
    “還沒有,但是他調動了灞上軍營的兩萬主力去搭建,估計不用多久了!”
    “看來是攔不住了!”李桓有些無奈,以身入獄,想要改變,那還真是不容易啊,結果還是那個結果,董卓還是會躲在塢堡,坐看天下風雲,自以為高明,卻失了天下民心,也失了西涼豪勇之氣。
    “最近這一個月,胡軫將軍已經兩度上奏,請求太師放了你,京兆尹,執金吾衙門更是一天一道聯名的求情奏本,牛輔也上奏要放你,西涼大將之中,華雄,李傕,郭汜,甚至是董越,段煨他們都在上奏,然而太師一意孤行,對這些事情無動於衷,這局麵有些難搞了!”
    “還是做過了!”李桓歎氣:“當初就應該讓他們收斂一點!”
    董卓怎麽可能受得了這種求情,說到底已經是形成威迫了,不殺了自己,已經是在克製了。
    其實和李儒聊過之後。
    李桓已經摸到了董卓最大的一個軟肋了。
    不安全感。
    他對天下,對朝堂,對西涼軍,都有一種天生的警惕和不安全感,這種感覺,有一天會把他給活活燒死的。
    “其實說到底還是天子從中橫插一腳,他最近膽子很大啊,明著對抗太師,明旨下詔放了你,太師雖然強行堵回去了,但是這事情發酵了,太師理虧,這讓他對你的意見是越來越大的,甚至認為你已經準備投靠天子了,這可是致命的,說老實話,天子這一把火添起來,把他燒的,還真是妒火旺盛啊!”蔡先生冷笑的說道:“他估計連殺你的心,都有了!”
    “還不至於!”
    李桓搖搖頭:“太師不傻的,就是……”
    他也不知道怎麽說好。
    創業者都是雄才偉略的。
    隻是創業者的那種毛病,基本上都集中在他身上了,他現在認為自己是對的,已經聽不進去所有的勸諫了,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算了,再待一待吧,也待不了多久了,他要是搬去塢堡,那就必須把我放出來了,這長安城,能讓他放心的人,屈指可數!”
    李桓擺擺手,不在意,在牢中,和在府邸之中,感覺差不多,反正這廷尉大牢也沒有人敢苛待他,甚至該見的人,一個都沒有落下。
    李桓先放下了對太師董卓的想法,他現在人在牢獄之中,想的問題反而更多了,他問蔡琰:“關中目前還亂不了,我現在比較關心,關中之外的一些局勢變化,這天下大局,時時刻刻都在變,還是要上點心!”
    “之前我們的斥候能維持在關中就已經不錯了,觸角都沒有摸到天下去!”
    蔡琰輕聲的說道:“不過……”
    她看著李桓:“你是怎麽說服李郎中令和我們消息共享的啊?”
    李儒手中有黑烏營,天下消息,他最靈通不過了,關中驛道更是他一手打造的,甚至對天下各州也有一種隨時能有消息回來的布局。
    “哪有什麽消息共享啊,就是他願意暫時來說,給我們一些甜頭而已,他的消息,你可是要甄別一下,小心給你下套!”李桓苦笑的說道:“這廝,心思太陰沉了,摸不透!”
    “放心!”蔡琰點點頭:“事關我們安危的消息,我一定會小心,不過關中之外的消息,還真隻有他能給與我們最大的幫助,要是能借助黑烏營,發展我們自己的斥候,那就……”
    “想什麽呢!”李桓白了她一眼:“那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東西!”
    “早晚得是我們的!”蔡琰冷笑。
    “行了,別說這些異想天開的事情,說說外麵的局勢吧,進了長安之後,就沒消停,就看著長安這一畝三分地了,對天下動向,少了一份關注,這可是致命的,哪天被打到城門下了,那就後知後覺了!”
    李桓沉聲的說道。
    “我會放點心思,關注這方麵的消息!”蔡琰點頭。
    然後她這才開始說一說外麵的消息:“雒陽方麵,朱儁打了一個大勝仗,天子還秘密的給他聖旨了,封了一個驃騎大將軍,他還想要以此召天下諸侯再次勤王,結果……”
    “誰還會鳥他啊!”李桓冷笑:“天子,還是天真,不到黃河心不死,也好,讓他明白一下,這天下,早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天下了,或許他能安分很多啊!”
    這源頭在天子,天子的詔書,就是要看看,天下還有沒有大漢忠臣而已,可惜,大漢的忠臣,不是死在了前朝,就是死在了雒陽,僅存的幾個……
    比如曹操,比如孫堅……
    都已經死在了那一場關東諸侯討伐董卓的聯盟之中。
    “即使沒有諸侯響應,但是雒陽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覷啊,不過有一個新的情況……”蔡琰低沉的說道:“韓馥讓出了冀州,袁本初成為了冀州新主,袁本初正在征召盧植為軍事,雒陽的實力是朱儁和盧植撐起來了,一旦盧植走了,朱儁就獨木難撐了!”
    “韓馥是讓的,還是袁本初是搶的?”李桓問。
    冀州的歸屬問題,這沒有太多的質疑,但是過程卻還是很講究的。
    “說是讓的,三讓三拒,還挺講究的,隻是……”蔡琰想到看到傳回來的消息,忍不住笑了起來:“袁本初這是把天下人都當成傻子了!”
    “騙人先騙自己,他騙的不是天下人,是自己而已,四世三公的袁家,還是讓他這方麵的瑕疵會迅速的補上來的,論得人心,袁公路不如袁本初!”李桓沉聲的說道:“他能坐穩冀州!”
    “要不咱們做點什麽?”蔡琰說道。
    “千裏之遙,鞭長莫及,能做什麽啊!”李桓搖搖頭:“關中的事情,咱們都理不清楚,理不了關東的事情了,他們要爭,要打,就先讓他們爭一爭,打一打,最後無非就是看誰的拳頭硬而已!”
    “嗯!”蔡琰點頭,表示認同。
    “不過……”李桓想了想:“不能讓盧植回到河北去,他袁本初能征召,朝廷也可以,你想辦法和李文憂溝通一下,看能不能讓天子下詔,把盧植召喚入長安!”
    “盧植敢來嗎?”
    “不好說!”李桓笑了笑:“這就考驗一下盧植的忠心了,雖然聖旨沒有玉璽,但是也是明發的聖旨,抗旨不尊,心中有多少忠義,已是可想而知……”
    他靈光一動,又補充說道:“還可以給朱儁也下一道聖旨,最好是天子的主觀意願,而且宣旨意的,要是天子的心腹,保皇黨的大臣,這雒陽問題,或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解決了……”
    “不可能!”
    蔡琰沒有這麽自信:“哪怕盧植敢來,手握兵權的朱儁絕對不敢來!”
    “誰知道呢!”李桓聳聳肩:“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就知道了!”
    “行,我去和李郎中令溝通,隻是天子沒這麽好擺布啊!”蔡琰道。
    “不需要擺布,隻要有人跟他說了,他會下旨意的!”李桓冷笑:“他現在也在懷疑一些不應該懷疑的東西,讓他去求證一下,也讓他睜眼看看這天下,誰才是漢臣,誰又是叛逆!”
    天子,是未來很重要的一環。
    曹孟德能做的事情。
    自己為什麽不能做啊。
    挾天子以令諸侯。
    這天子,是挾,還是扶,可有不一樣的說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