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pter 21
字數:5642 加入書籤
升陽的隊伍變化很大,采用了更多的低年級,其中一年級主攻手天內葉歌格外顯眼。我和她的第一輪站位剛好都在網前,我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她,幾個月沒見她基本上已經和我差不多高。
不過天內明顯比較緊張,她不停小聲呼氣著,也不自覺抿嘴唇。
對方先發球,角度是比較刁鑽的前場,但還是被我們的自由人接起,一傳到已經就位的黑川的位置。
我也快速閃到左側,後退保證助跑。都不需要過多的溝通,我知道這種時刻她一定會讓我來開場。
起跳的一瞬間,對方的三人攔網也已經就位——我作為“王牌”的存在感越是強,針對我的防禦也會更快地組織。而天內也結結實實地擋在我的麵前。
除去身高之外,她好像彈跳力也比我好。
在滯空的那極短的時間,這個念頭閃過腦海。但我已經不是2月份那個隻有蠻力的新手,我馬上調整成一個吊球,拿下第一分。
之後的球有來有回。事實證明升陽的決策是對的,換上更多的低年級成員,雖然防禦力有所下降,但是攻擊力也上升不少,特別是天內,她力量、身高、彈性都很不錯。
如果說我半道加入北川第一是一支意外的強心劑,那天內選擇就讀升陽,對於他們來說是不是同樣如此呢?
明明是嚴肅的比賽,我卻古井無波,格外冷靜與理智,甚至有閑情去想這些不著調的東西。但是我的平靜對整個隊伍來說確實一種安慰。教練曾表揚我說過我總是能在場上發揮出95到100的能力,特別穩定。
“怎麽說呢……你老是想很多,所以如果你表現出胸有成竹的感覺的時候,就代表你真的覺得這場應該沒問題吧。”
“比如說你看男排那邊打白鳥澤的時候,渾身的氣氛就有點凝重呢。是不是一眼看上去就已經知道可能贏不了了……”
黑川曾經這樣對我說過,我倒是對於自己的想法這麽容易就被人看出來這點覺得有點尷尬。
“不過我祝福阿一和徹他們一定會贏的時候是真心的哦,而且不是安慰性質。”
“我會這樣相信著。不管現實如何。”
那時黑川驚訝地看著我。
賽場上的我腦子好像被分成了兩部分,居然能抽出一點空地方回想起之前和黑川的談話,另外的部分還能正常地打比賽。
總之我們穩定得分,黑川也在賽場上得心應手,她甚至會讓我作為誘餌,而選擇把球傳給堀川前輩或者石崎,靈活變動戰術,讓她們也參與進全場的進攻中。更別說緒方前輩,上次東京集訓時我就聽說她絕對有全國的實力。
隻是天內一年級就展現出極其難搞的天賦,而且因為身高問題,如果我和緒方前輩不在前排的話,她甚至可以抄手扣球,把防守視為無物,並且拉長線。
我也看出關鍵點所在,天內明明身高很高但是彈跳力也很好,當然如果是副攻的話無可厚非,但是主攻的話就會棘手,畢竟她很有可能比對方副攻的身高還要高。而且小學時期就練習排球的她經驗比我豐富,動作非常標準。
在空中起跳和扣球姿勢越是標準,滯空的時間就越長。
那是哪怕作為對手都會沉迷的英姿。
除此之外,升陽擅長利用時間差來騙過我們的攔網,以此進攻。以及梯次進攻,用副攻作為掩護,讓主攻從後排衝到前排來扣球。她們作為團體彼此之間配合要比我們完善。
賽場上的形式一息萬變,球網兩邊的人都在瘋狂運作大腦,在嚴絲合縫的進攻與防守中找尋一絲罅隙。我依舊沒有同隊的人那樣擅長接球,所以一傳老是亂七八糟,導致黑川跑動的頻率加大。
分數咬得很緊,我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更加清晰,就好像有人為我撥去一直遮擋視線的迷霧。及川曾經說過雖然二傳傳球時會有自己的進攻傾向,但是在空中戰裏主攻才是真正的決策者。
在對方一傳失誤,球過於靠近網的時候,我直接跳起將它打回對方場內,拉下這場比賽的帷幕。
我看見天內那張可愛的娃娃臉此時卻流下眼淚。
等到黑川衝過來將我抱住,且巨大的歡呼聲響徹體育館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場比賽贏了,就代表我們可以在8月份踏上全國的舞台。
汗水與眼淚混合在一起,黑川毛茸茸的腦袋就靠在我的肩膀上,暖烘烘的。其他隊員也是如此,我們環抱在一起,為了這次的勝利而喜極而泣。
緒方前輩拍拍我的背部,她眼睛亮晶晶反著光,溫柔地說:“謝謝你。”我總覺得這句話意味深長,所以怔怔地看著她,但是緒方前輩隻是揉亂了我的頭發。
之後就是領獎牌,拍照,回學校,我一直都沒什麽實感。直到我遇見在外麵等我的及川和岩泉。及川抱怨我不表現得再高興一點嗎。
我低頭思考幾秒,回答:“可能是因為我覺得發揮出全力之後,結果什麽的沒有特別重要吧。”
“嗚哇。”及川很嫌棄,“機器人般的思想。”
但是到底還是有些興奮,我看著自己微微顫抖,還未完全冷卻的指尖,下定決心般握緊拳頭,然後笑著對及川和岩泉說:“總之。這回我先走一步了。”
“我在前麵等著你們。”
及川和岩泉都倏然頓住,然後兩人對視一眼,沒忍住大笑起來。最後我們三人很傻得站在體育館中央的走廊裏麵,三隻拳頭碰在一起。
這次北川第一是闊別兩年奪冠,所以一時間學校也很轟動。下周一我去學校之後,發現到處都是慶祝奪冠的橫幅。緊接著就是采訪。
我也是才知道哪怕是縣內的初中排球比賽,也有機會上《排球月刊》,還是全國發行的刊物。我不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但是橫山教練比較緊張,在緊急召集我們開會。
我稀裏糊塗地和黑川與緒方前輩並排站著,橫山教練則在麵前苦口婆心地交代注意事項。
“這次采訪主要集中在你們三人身上,緒方和高山的版麵應該會更多一些。”
“好好表現知道嗎?特別是你們兩個。”橫山教練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和黑川。我們兩個一個望天一個望地。
“盡量表現柔和一點,多笑笑。當然她們提問的時候我全程都會在旁邊,但你們也要注意……”
“還有……”橫山教練猶豫了一瞬,“隊內的一些矛盾之類的,應該懂得要怎麽說吧?”
橫山教練交代完之後就讓我們兩個先走,緒方前輩還要再單獨留下。我和黑川緩慢地往外走,腦子裏還在思考剛剛教練的話。
黑川主動向我解釋:“這次采訪對以後升學有比較大的作用,特別是對於三年級的緒方前輩來說,是個提高名氣的途徑。”
我回過味來:“剛才教練的話,是在說要我們假裝一下隊內關係融洽是嗎?”
“嗯……”
黑川情緒低沉下來,我能明白為什麽。主要受采訪的是我、黑川這種人際關係一般的人,但同時也是實力強的人。想必橫山教練讓緒方前輩留下來,也是為了通過她向其他隊員們下達指令,希望她們為我們說點好話吧。
明明不喜歡我們,但是為了我們的未來,還要假裝關係融洽。確實感覺非常怪。
我也稍微煩躁起來。我不像及川那些,喜歡被人關注,他簡直巴不得像隻花孔雀一樣到處展示自己,但我沒有這種喜好。而且我也很討厭說謊,我很難想象如果對方問我:“和隊員關係怎麽樣?”時我能笑著回答:“關係非常好。”
及川還總在我耳旁念叨著他也好想被采訪,把我搞得煩死了。
等到雜誌社來到社團采訪那天,那些女生幾乎都給自己畫了淡妝,但我隻希望自己能低調低調再低調。
緒方前輩非常遊刃有餘地完成她自己的部分,那溫柔地微笑簡直像鑲嵌在她的臉上一樣,舉手投足都是完美的隊長風範,讓我歎為觀止。
第二個是我。我正坐在記者對麵,努力調動自己的麵部神經,讓自己看起來別那麽生人勿近。
對方對我興趣比較大,問了較多的私人問題。比如有作為海歸能不能適應日本生活、作為二年級王牌有沒有壓力之類的。
聽見“海歸”這個詞我就心一沉,知道自己一定會被貼上這個大大的噱頭。
對方的問題也飄到其他地方,記者很是輕鬆地問:“高山同學你看起來非常的文靜呢。說實話看臉的話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會坐在圖書館看書的女孩子。沒想到在球場上風格卻很強勢。”
“……我確實是那種會在圖書館看書的女孩子。不過我體育也很好,所以覺得這兩個應該沒什麽關係吧?”我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正不正確,也不太清楚對方的目的。
記者卻好像抓住了什麽令她興奮的點,繼續追問:“那請問高山同學平時是什麽性格的人?是和自己的球風更為相似的類型嗎?”
我眨眨眼睛,遲疑地回答:“額,應該是吧。我不算很文靜的性格。”
接下來果然問題繞到隊員關係上,我打起精神,旁邊的橫山教練也狂給我甩眼色。
我當然還是說不出“我們關係很好”這種話,隻能換個方式委婉地說:“我覺得我們在排球上還是非常好溝通的,平時沒有什麽大問題。”
記者笑眯眯的,然後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登記著什麽。不過她也沒有為難我,之後的問題也都是排球相關的了,最後以“站在全國大賽的舞台上有沒有信心”這個問題結尾。
然後便是抓拍,編輯部的人需要旁觀我們的練習,然後抓拍我們三個的照片作為配圖。
因為有人一直在旁邊拍照,所以所有部員動作都很僵硬。特別是其他隊員們因為被下令“要假裝關係融洽”,所以有時候還要來找我尬聊。
我的心情愈發煩躁,隻好靠扣球練習來發泄情緒。我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盡,汗水濕潤我的劉海,全部黏在額頭上,我皺著眉,滿臉不高興地用五指把劉海全部給捋了上去。
等到下周,最新一期《排球月刊》出版時,我死寂般盯著我的采訪部分,標題赫然寫著“與文靜的外表截然相反,真實性格如同球風帥氣又強勢——天才二年級王牌”,浮誇至極,而配圖正好是我在不爽地捋劉海。
及川在我旁邊狂笑,根本直不起腰,岩泉本來想忍住,但最後還是破功,背過身去偷笑。
我一使勁差點把雜誌給撕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