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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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想要逃避一般,全國大賽結束後的那一小段暑假,我還是選擇離開宮城,前往東京度過。正好橫山教練給大家放了長假,直到開學前都沒有社團活動。
和及川的郵件交流斷在上次的話題,此外我們沒怎麽聊過天,岩泉倒是偶爾會打電話。
重新來到東京之後我自然繼續去找黑尾和孤爪打發時間。我們有時會去附近那個排球俱樂部打球,黑尾也固定了自己的位置,就是副攻,並且打得不錯,屬於穩健型。
隻是我不太能提起很高的興致,全身和路邊被豔陽曬蔫打卷的葉子沒什麽區別,所以這一切更像是玩鬧。不過我還是強打精神向黑尾請教了攔網的方法,打算開學後繼續進行無休止的練習。
我沒能再次見到貓又教練,聽說他近期身體抱恙,沒能來露麵。我感到遺憾,一直沒機會當麵感謝他。
黑尾和孤爪都是心思通透的人,看我鬱鬱寡歡,就拉著我在東京街頭亂逛,推薦我去好吃的餐廳或者拉我去遊戲廳玩跳舞機,甚至直接泡在孤爪家吹著空調打一下午的聯機遊戲。
我本來就經常打遊戲,反應能力也強,最後演變成和孤爪的持久大戰,黑尾在旁邊裝作拉拉隊的樣子給我們助威,一會兒支持我一會兒支持孤爪,玩得不亦樂乎。孤爪則是一改往日的節能頹廢作風,認真得像是把自己的遊戲生涯全部賭上,勢必要贏過我。
我們兩個硬是磨了近一個小時,時間長到黑尾已經對我們不感興趣了,他已經爬到旁邊自顧自看起電視劇來,隻是偶爾蹭過來看看我們到底結束沒有。
最後嗶哩嗶哩戰敗的bg響起,這次離譜的對決終於結束。孤爪心滿意足地伸個懶腰,活動因為久坐導致非常僵硬的身體,我則是低頭抱住雙腿,頭抵在膝蓋上,長歎一口氣。
黑尾剛剛出門買了零食和飲料回來,看見我這副模樣,伸手稍微撥弄散落在我頸部的碎發,嘴裏滿是不著調的話:“少女,歎氣幸福會溜走哦。”
“幸福也從來沒來過吧。”我埋怨著仰起頭,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冰可樂,水汽已經滲透出來,沾濕了我的手指,並且滴落在我的褲子上,留下暗沉的印跡。
在我沒看見的地方,黑尾和孤爪交換了一個眼神,孤爪聳聳肩膀,也喝起冰可樂起來。
黑尾撕開ocky的包裝袋,一屁股在我旁邊坐下,然後塞了一根進我嘴裏,我差點直接咬斷,連忙用手捏住。
“最近發生了什麽嗎?”他嘴叼餅幹,含糊不清地說。
我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釋自己複雜又矯情的內心,但朋友的關心又不好不回應,隻能在眾多煩悶中找到個支點講給他聽。
“下學期開始,社團部長就要換屆了吧。”
“嗯。”孤爪正在吃蘋果味的軟糖,細嚼慢咽,也遞了一個給我。巧克力ocky和蘋果糖的味道在我嘴巴裏混合,形成一種奇怪的甜味。
“應該就是小黑擔任。反正他也喜歡做這種事。”
黑尾嘴巴忙著吃東西,就點點頭表達確實如此。
孤爪用他那銳利如刀的視線看向我,每當這種時候我覺得心髒都被看穿,沒有任何事情可以瞞過他的眼睛。
“你這麽問,難道是因為你們隊在考慮你當下一屆部長嗎?”
“……確實是這樣。”
孤爪又悄悄和黑尾對視一眼,然後再次遞給我軟糖,我照單全收般全部塞進嘴裏,嘴裏古怪的甜繼續彌漫。
“肯定沒問題的,以你的能力來說。”黑尾拍拍我的背部,我能感受到他手掌因為炎炎夏日而產生的高熱量,是一種濃濃的寬慰。
接著就像是要轉換我的心情,黑尾問我要不要去遠一點的地方玩。我想不出什麽特別的地方,直到對方提起東京塔。
我確實是沒去過東京塔,不知道為何這個地標就是沒能出現在我的腦海裏過,明明在宮城的時候,周圍人的口中東京塔已經成為東京的象征。
但更讓人意外的是,孤爪居然也沒去過。
“什麽!”黑尾大叫起來,“研磨你不是東京本地人嗎?”
“……正是因為是本地人,隨時都能去,所以反而不會想去啊。像小黑你,除了剛剛搬來那陣子圖新鮮去了一次之後,也再也沒去過了吧。”孤爪的解釋非常有理有據。東京塔對於宮城人這種地方的人來說是繁華大都市高高矗立、閃閃發光的燈塔,可是對於本地人來說也不過是上學上班路上擦肩而過的普通建築罷了。
既然如此,我們今晚就去東京塔吧。黑尾大手一揮,就這樣定下之後的行程。孤爪正把他的遊戲卡帶們整理好,並沒有反對。
八月份的夜晚也並不涼爽,反而十分燥熱。真可謂是溽暑,空氣悶得明明站在大街上,卻總有種被困在逼仄空間的錯覺。等到我們三人趕到東京塔腳下時,汗水已經打濕後背。
東京塔閃耀著強烈的紅光和白光,但是兩者混合在一起變成了橘黃色。我們沒在下層逗留,而是直接乘坐自動樓梯前往瞭望台。
我俯瞰鋼鐵森林的夜景,天空與地麵都是漆黑的,但其中點綴著無數星星般的光點,特別是橫亙在城市內部的街道,車水馬龍,亮黃的燈光匯聚成獨屬於大地的銀河,汽車畫著猶如星軌般長尾巴,緩慢流動著。而包裹它們的高樓大廈,此刻卻像是十分有機械感的積木,錯落有致屹立在周圍。
足足花了十分鍾,我才意識到我老毛病又犯了。我撇下同行的黑尾與孤爪,自顧自沉浸在眼前的景色裏,發呆了很久。我回過神來,感覺很不好意思,帶著歉意對他們二人笑笑。
但是黑尾看上去完全不在意,甚至表情堪稱溫柔,他雙手按著我的腦袋,把我轉回麵對夜景的角度,讓我繼續看,想看多久看多久。
“是第一次站在高處看夜景嗎?”孤爪這樣問我,可是我搖搖頭。
“在……我兩年前,我跳級讀完小學時,我父母帶我去過帝國大廈,當時也是晚上俯瞰城市。”
他們非常體貼地略過我的未曾述說的過去,反而開始對於“紐約和東京的夜景到底有什麽區別”開始和我瞎扯,黑尾還說他未來一定要賺了錢之後去旅遊,我說到時候我讓我父母給他當導遊。
其實岩泉說的對,我確實很少談起之前的事。倒不是因為有什麽不可以說的,隻是我怕談起來太沉重,讓這群陽光到我自慚形穢的少年們不知道如何麵對。與其讓他們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我不如隻說一些自己曾經滑滑板上學這種無傷大雅還惹人高興的話。
隻是一直這樣反而又給他們造成錯覺,好像我有一個悲慘的童年什麽的,那倒也沒有。
所以第一次,我緩慢地說起一點過去的事。
“當時剛剛從小學提前畢業,我父母想著帶我去散散心。然後從高處往下看的時候,被生生不息的城市感動到了。”
“就很感慨,感覺往下看人類就像垃圾一樣。”
我這句話讓本來安靜聽著的兩人之間破功,黑尾沒克製住,吐槽說:“你這個比喻句可不像感動時會說的話。”
“沒辦法我就是這麽陰暗。”我無情緒地回複,然後繼續說,“我當時就開始狂哭,開始麵無表情地流眼淚。”
黑尾和孤爪愣住,頓時沒人說話。我就是害怕出現這種場景才一直不想說的,隻好歎氣,解釋道:“我真的沒什麽大事。我其實私下經常哭的,對我來說是種情緒發泄的方式。”
“唉,不過當時確實心情很鬱悶,所以哭了很久。”
“我媽媽就抱住我,反複說她愛我。心情就慢慢平複了。”
“i’ jt the kd of ern who lives by love(我就是那種靠愛才能活下去的人。)”
孤爪抬手揉了揉我的肩頸,手掃過我的發尾,像是在安慰。
“那現在,”黑尾接過話茬,“重新站在類似的地方,你感覺好點了嗎?雖然現在這裏可能沒有能夠說愛你的人……”
我重新注視著下方影影綽綽的建築物們,感動的心情依舊,隻是已經沒有想哭的衝動,這樣看起來,兩年前的我和兩年後的我還是成長許多。
區別可能就在於我的世界裏的人變多了。
“沒關係啦,你們不是陪在我身邊嗎。我很愛你們。”
“……”
“誒?”
“誒!”
我被他們兩個震驚至極的表情和大喊出聲的疑惑給嚇到了,反而開始不安,遲疑地開口:“……難道你們不愛我嗎?”
我和他們兩人互相瞪著彼此,還是孤爪先反應過來:“不是……你平時這麽說話……?”
我才意識到日本人好像一般不這樣說話,隻能撓撓頭,說:“朋友之間不也能說愛嗎?反正用英語的話都是love啊。”
黑尾表情非常奇妙,感覺很想笑又努力忍住,他伸手給我個腦瓜崩,讓我千萬別在學校裏麵對著人亂說話。
可我不打算聽他的,我躲避他的手,反駁說:“我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把愛表達出來——”
孤爪實在是有點受不了了,他喊著快走吧快回家就往樓梯下趕,看上去非常不好意思。黑尾則是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我則是茫茫然跟在他們身後,之前想的事情早就被這個插曲打亂。對我來說,對愛的人說“i love you”簡直太稀鬆平常,事實上每周與父母通電話的時候的結尾我們都會互相說這句話,甚至我爸對我的稱呼都是“y love”。
不過是不是對異性這樣說確實不好?
我懷抱著求知的心態把這個問題發給岩泉,結果對方直接電話打來教訓了我一頓,勒令我決定別在學校亂和別人說愛不愛的,我敷衍的應和。
然後我們就閑聊,岩泉突然想起來宮城縣正好要舉辦花火大會,可惜我現在人在東京,不然可以帶我去逛逛。
我問他和及川要一起去嗎,結果岩泉十分異常地開始支支吾吾,非常奇怪。畢竟這個問題有什麽好猶豫的,我甚至以為他會直截了當地說什麽“為什麽要和及川去這地方”之類的話。
岩泉到底不擅長說謊,又或者覺得這件事說謊不太好,最後還是開口說:“他……他自己要去,我不會一起去。”
“他一個人去嗎?”這也非常奇怪。
“……不。”
岩泉的猶豫光是隔著手機我都能感受得到,他像是硬把這句話擠出來。
“他要和女生單獨出去。”
我霎時準備去拿杯子的手頓住,岩泉的話下隱藏的意味不言而喻。
“……難道,是和三年級的前田薰音前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