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Chapter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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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死摟著及川的右手臂,甚至能感覺自己在微微戰栗,對方因為過度運動而導致升高的熱量也通過相觸的肌膚傳來。我和及川劇烈的脈搏混合在一起,一時間分不清。
    要是及川真的甩下那一掌,不管影山有沒有受傷,都無法挽回了。及川不可能會放過自己,巨大的愧疚和自厭會把他擊潰,還能不能繼續排球生涯都是個未知數。所以我真的感謝岩泉最後趕上攔下及川。
    而及川還在發愣,即使岩泉向他吼著冷靜一點也沒有反應,隻是雙眼無神,喃喃自語般說著:“對不起。”
    我稍微又收緊了自己的胳膊。
    岩泉的反應比我們要快,他轉頭對著還滿臉懵懂,好似完全沒搞清楚狀況的影山說:“抱歉,今天先到這裏,你先回去吧。”並且探過手來按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不用再那麽應激。所以我稍微後撤,鬆開了及川的手。
    影山三步一回頭,眼神充滿困惑地看著不知所謂的三名前輩,但還算迅速地離開了體育館。我有些擔心影山會不會有心理陰影,所以眼神示意岩泉之後我追出去。隻是在我打開門的同時背後的岩泉和及川好像已經開始爭吵。
    “那個……”我趕忙朝影山喊著,他站住,回頭望向我。
    我進退兩難,體育館內的爭吵聲越來越大,我真的很想轉身進去,可是又不能讓影山就這麽回去,隻好加快語速地說:“對不起!徹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我代他向你道歉。”
    影山的眼中透露出某種迷茫,好像完全沒搞清楚狀況,但還是下意識應聲道:“啊,哦。謝謝前輩。”
    “今天就先回去吧。”
    “好的。”
    他話音剛落,體育館內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某人被毆打發出的碰撞聲,嚇得我一個激靈。這回我是真的等不了,對著影山甩下一句:“有疑惑或者困難可以來找我。”就立馬轉頭走進室內,並且砰地一聲把門關好。
    “排球場上有六個人!六個人加起來更厲害的一方才是最強的,你個呆子!”
    匆匆返回的我隻能來得及聽見岩泉怒吼的這句話。及川半跪在地上,岩泉扯著他的領口大聲怒斥,兩人的額頭都很紅腫,看起來像岩泉給了及川一記頭槌,及川甚至開始流鼻血。
    “不要打架!”我也開始大吼。
    但是聽完的及川卻瞬間冷靜下來,像是剛剛岩泉所言讓他醍醐灌頂,他眨眨眼睛,嘴裏重複念叨著:“六人強才更強……”
    岩泉喘著氣,手也鬆開,我快速靠近他們兩個。可是保持半跪姿勢不動的及川卻變得更加奇怪,他甚至發出了詭異的笑聲。這可把岩泉給嚇著了。
    “抱歉,是我剛才用頭撞得太用力了嗎?你不要緊吧?”
    及川搖搖頭,握住我伸出的手,借力站起來。
    “怎麽說呢……”他突然笑起來,像是所有的重負都被放下,現在身心很輕盈。
    “突然有種天下無敵的感覺。”
    我心中吊著的千金重鐵塊也終於落下,深深歎了口氣,像是泄憤所以使勁拍了拍及川的背。他惡作劇般捉住了我的手,然後如往常一樣開始對著岩泉嘴賤:“話說小岩,你罵人就隻會用「呆子」嗎?”
    “你是不是皮癢了,右邊的鼻孔也想來點血嗎?”
    雖然是最普通不過的二人鬥嘴,卻讓我如此心安。不過看著二人發紅的額頭,我還是帶著幾分抱怨地說:“不要打架啊,受傷了多不好。”
    “誒,小岩平時天天打我,怎麽不見你說他?”
    “那是因為你犯賤啊,有理有據。”
    他們兩個人開始打掃整理體育館,我則是跑到旁邊的休息室把應急醫療箱拿來,給及川和岩泉處理一下傷口。岩泉倒是擺擺手說不需要,還說及川那家夥塞點紙在鼻孔裏自己會好。不過及川大咧咧地坐在橫椅上,指著自己的臉非要讓我上手處理。
    我拆開醫用冰袋一人塞一個,然後及川坐在旁邊,讓他頭稍微低下來,然後抱著科學嚴謹的態度開始處理,先是把血漬都擦拭,然後把棉球塞入鼻腔,最後是要稍微按住兩側來壓迫止血,我本意是讓及川自己來,可是他死都不動彈,隻能我上手。岩泉看起來很想在他後腦勺上再來一拳。
    雖然剛剛及川鬧騰得厲害,但現在卻突然安靜下來。我和他距離很近,近到我能看見他濡濕的劉海,臉頰上還未幹的汗液,甚至是毛孔。因為他要低頭,所以我看見他的眼睫毛,在每次眨眼的時候都會微微顫動,並且非常長,我不禁心裏感慨他真是天生一副好麵孔。
    岩泉沒有很用力,所以大概等了不到五分鍾及川就已經止血,我站起身,甩甩酸痛的手。及川下意識想要去揉鼻子,被我製止。
    之後我們一起回家,聊著不著調的閑話。雖然這個行為已經重複無數次,可我還是久違地如此放鬆。隻是這種時候,剛剛沒時間細想的岩泉的話語卻躍入腦海,雖然隻來得及聽見最後的隻言片句,但我大概能理解他們到底在吵什麽。
    那是及川深藏的固執與自尊,讓他差點以為自己是獨自一人與牛島戰鬥著。但其實及川隻是二傳,按照位置來說岩泉才是那個正好與牛島對應的存在。
    “把自己看得太重,又把自己看得太輕。”想必岩泉說的就是這一點。
    隻是我的內心又隱秘地湧動出一種焦躁的心緒,甚至可以說是某種羨慕和不甘。很久之前,在黑尾第一次拉我打排球的那個暑假,他帶著期盼問我,有沒有更喜歡排球一點。當時和黑尾與孤爪一起在俱樂部打球的時光確實可以稱得上快樂,所以我覺得自己大概是還算喜歡的吧。
    可老實說,這份喜愛正在流逝。
    我偷偷側過臉,打量著旁邊這兩位意氣風發的、也是最好的搭檔的男生,我聽說男排隊內氣氛也很好,他們也備受教練與隊員的喜愛。
    這是怎麽做到的?
    每一次的奮力接球,每一次的扣球得分,所有的得失成敗都與全隊共享。淚水與汗水混合在一起,可是我卻與別人相隔萬裏。輸球也不會特別難過,贏球也沒特別高興。石崎說全隊不是隻靠我一個人得分,黑川說如果沒有我根本不可能贏,聽著這相反的爭吵,我都沒什麽感覺。這樣的我,為什麽還在繼續打排球。
    更加陰暗的思想開始從心髒裏鑽出。要是我是岩泉和及川的隊友就好了,或者繼續與黑尾孤爪一起打球,那樣的話就一定,我會比現在還要高興百倍。
    及川發現我沒有焦距的雙眼,用指節輕敲我的額頭。我回過神來,掩飾般伸手拂自己的劉海。想不出的答案也就擱置吧,現實生活中要做的事數不勝數。
    第二天,及川徹底恢複正常,並且展現出現在的影山還無法企及的二傳技巧,使得對方更加下定決心請教及川。
    可是及川的惡劣性格也歸位,直截了當對著影山做鬼臉:“才不要!笨——蛋,笨——蛋!”
    當時的影山的表情非常精彩,像是一時間大腦卡住,無法理解一個已經三年級的前輩為何如此幼稚又壞,滿臉寫著“啊?你認真的嗎?”
    我還樂嗬嗬地站在旁邊看熱鬧,結果下一秒影山立刻頂著那張很笨蛋的臉轉向我,天真發問:“那高山前輩能夠教我嗎?”
    這回笑容從我臉上轉移到了岩泉臉上,他甚至轉過頭去偷笑,十足的幸災樂禍。及川則是抿起嘴,挑起眉頭,雙臂抱在胸前,還哼了一聲,像極了某些傲嬌大小姐角色。
    “……我是國中一年級的時候才開始打排球的,基本功不好,應該沒有什麽可以教你的地方吧?”
    影山依舊聽不懂弦外之音,一本正經地回答:“可是高山前輩的姿勢很標準,扣球的水平也很高。”
    我一時語塞,並且意識到可能影山這種性格真的有點克我,因為我實在是不忍心把話說得直白來拒絕他,特別是在他提的要求也不過分的情況下。嘴巴張張合合幾番,欲言又止,最後我還是答應下來。
    “請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真的基本功不好。”
    影山興高采烈地去練習了,留我苦瓜臉站在原地,及川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路過我的時候伸手按向我的後腦勺,然後輕輕扯了一下我的頭發,像是在報複。
    我回到女排場地,星友華與秋由正在配合練習。但是看見我走進,秋由有些局促不安,星友華倒是很高興,還招呼著我一起。秋由是唯一一個二年級打得還算好的,隻可惜有黑川在,她肯定要到三年級才能入正選。但是因為我之前隊內非常獨來獨往,所以其實很少看見她打球,更別說配合。
    所以哪怕我已經和秋由同隊兩年,可是我們之間的默契還不如她與剛剛入部不久的星友華。我們兩個都有點尷尬,當時橫山教練大罵我不記得後輩的姓名的時候可沒有避著二年級。
    二傳方麵我也給不出建議,畢竟傳球一直是我的弱項。正好旁邊有人在喊秋由,她像是如釋重負般猛地對我鞠躬後就趕緊跑走。星友華疑惑不解:“為什麽我感覺秋由前輩有點怕高山前輩?”
    為什麽今年的新後輩都有點憨憨的?
    我沒打算隱瞞:“因為我不好相處,前不久還因為語言不當被禁賽了。去年下半年的時候我還沒記住二年級的姓名呢。”
    這回就連看我有崇拜濾鏡的星友華都說不出什麽好話,失語片刻後她說:“……可是我覺得前輩你很好相處啊,而且也好好記住了我們的名字……”
    “因為被批評了。”想起這個我也隻能苦笑,“所以有稍微改正缺點啦。”
    我本想著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可沒能想到星友華一臉認真,眼睛透明清澈如玻璃球,正在凝視著我。
    “不要緊的前輩。”她雙手做出為我打氣的手勢,“不管別人怎麽說,我還是覺得高山前輩你是個好人。就算曾經做錯事了,改正之後就一定會獲得原諒的。”
    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那就……借你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