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Chapter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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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們兩個正好走到要分別的路口,我佯裝鎮定,朝影山揮揮手,說明天見,下次再說,完全跳過了剛才的話題。影山果然在聽懂弦外之音方麵是個傻子,他完全沒懷疑,非常禮貌地說前輩再見。可是我很懷疑他明天會滿臉坦然地繼續來找我,讓我教他。
我糾結萬分,甚至開始思考下次遇見影山要不要提前逃走,完完全全避開他。其實如果影山真的來找我的話,我不太可能拒絕,畢竟他作為後輩態度真誠,我還沒有冷漠到這個地步。
可是我也清楚及川肯定會不高興,他連知道我在東京還有兩位異性朋友都要嘰歪幾句,更別說單獨教影山打排球。及川最近心情不好,我也不想再雪上加霜。
但比起我,影山可能會去請教及川這件事情更加像個不定時炸彈。所以第二天我找到岩泉說悄悄話。
岩泉也覺得頭痛:“哎,影山直勾勾看過來的時候就猜到……他也有跑過來請教我,可能下一步就是去找及川。”
這時及川並沒有在教室,他這幾天也像是在躲著我,仔細想想我們兩個已經很久沒有正經聊過天。岩泉讓我別管他,膽小鬼罷了。
這時我再次提出要不要找心理醫生看看。岩泉表情微妙,但是沒有反駁我:“日本還是不夠流行這個吧,至少我們學校沒有配備。”
“可是總覺得這種體育社團製度非常容易滋生心理問題啊?”說起這個我也忍不住歎氣,“我社團也是,雖然也沒什麽大事,可是在這種環境待久了好煩。我們教練平時不管這些的,所以他很依靠隊長……”
但是我現在和石崎的關係可以說是見麵都不一定會打招呼的關係。
“你那邊呢?要不要讓教練去和及川聊聊?”
“別說了,我這邊的教練也不太管這些。”
我陷入一種奇怪的苦悶之中。學生遇見了困難,明明身處學校卻感覺無法尋求幫助,大人們都期望我們能夠自己解決、消化掉這一切,然後繼續把學習或者排球步入正軌。隻是青少年真的能順利靠自己完成這一切嗎。我討厭這種感覺,所以哪怕舉止怪異也想強行讓那些大人們參與其中。
我首先殺到橫山教練的辦公室,開篇就是正題:“教練,我覺得我們隊內氛圍很差,請問有什麽解決辦法嗎?”
橫山教練震驚地瞪大眼睛,片刻之後才緩慢開口,並且重複了一遍我的問題:“……解決辦法?”
“其實是黑川的事,她現在有點除了我之外與其他所有人都關係緊張。請問有什麽解決辦法嗎?”
“……但是沒有影響到打比賽吧。”可能是我的錯覺,這有幾分逃避責任的味道。
“但是黑川作為二傳,她既無法調動其他隊友,其他隊員也不相信她,所以導致戰術僵硬不是嗎?”
“但是她一開始就是這種性格吧?從入部開始就不善交際,與大家關係都不好。即使你現在和我這樣說,我也想不出能解決的辦法……”橫山教練撓撓腦袋,“而且我也不太懂你們小女生之間的彎彎繞繞啊?”
我霎時眉頭緊皺,眼睛快速微眨幾下,壓下剛剛湧起的焦躁,繼續嚐試溝通:“可是我認為我們隊的問題應該和性別沒什麽關係。”為了能讓橫山教練的榆木腦袋能夠明白,我甚至換了個提問方式:“比如說,如果我們是男排,那教練你會怎麽解決呢?”
要是橫山教練說什麽男生才不會像你們小女生這麽矯情之類的話,我可能真的會暴起把眼前的辦公桌給一拳砸爛,幸好橫山教練還沒到這個地步,他真的開始思考,並且開始複盤:“我想想,最開始好像是,黑川不願意剪頭發,然後和當時的三年級吵架……”
這回橫山教練是真的有點不解:“當時吵到我這裏,我覺得剪不剪都無所謂,就和黑川說隨她便吧。我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可沒想到雙方後麵還是一直劍拔弩張。”
他真心地請教我:“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嗎?”
我聽完這話之後卻有點走神,想著我老是自詡不擅溝通,對人際關係棘手,可是這麽仔細一看周圍的人好像也半斤八兩,不管是教練,還是我的隊員們,雜七雜八的問題鬱結早就存在,許多事情是積怨已久。回過神來,我也跟著橫山教練開始繼續分析。
“教練,我不太懂,日本是一定要剪頭發嗎?”我在全國大賽的場上見到的也是清一色短發,所以黑川顯得突出。
橫山教練解釋說:“那是不成文的規定。大概就是為了方便管理吧。”
說是不成文的規定,但是每個人都在遵循,那也和鐵例沒什麽區別了。我好像抓到一點頭緒,說:“會不會是因為,隻有黑川留長頭發,其他人覺得不公平啊?因為給人的感覺像是教練你給予她優待一樣。”
橫山教練露出了“原來是這樣嗎”的愚蠢表情。
我突然醍醐灌頂了很多事情,隻是這些都是橫山教練改不了的壞習慣,所以我不打算糾結這些,把話題轉到更加緊急的地方。
“橫山教練,這些暫且不談。近期黑川的種種不當行為都是因為她太迫切想要贏得比賽了,我覺得這種心態並不太好。”
果然話題到了排球上,也是橫山教練更加熟悉的領域,他坐直身子,表情也變得更加嚴肅:“確實……你知道她這麽著急的原因嗎?”
“她說她想要當職業選手,所以希望能拿到好的體育推薦。”
“光是她的成績足夠拿到一些體育推薦了。”
“她好像,隻想進新山女子。為了高中保證能夠進全國。”
這是橫山教練不知道的事情,他抱著手臂,靠在座椅上沉思片刻,最後向我保證他會去找黑川聊聊這件事,也會再找石崎讓她穩住隊內氣氛。
雖然感覺最後不一定能起到效果,但好歹算是有點改變。我把段談話轉告給岩泉,他驚訝稱奇:“你還真是行動力超強。”
我說我下一步計劃是殺到男排教練那,讓他快去想想辦法,岩泉說還是他去吧,但我還是想和他一起去。岩泉隻好提前給我打預防針,說男排教練可沒有橫山教練那麽脾氣好,讓我盡量別和他嗆聲。
在岩泉和男排教練對談時,我暫時站在旁邊不吱聲,隻是打量著那位教練,我其實很少見他,他一副比較嚴肅的樣子,是位中年男性,比橫山教練要大一點。
對方可沒有橫山教練那麽好溝通,三言兩語就冷靜地駁回岩泉的提議:“及川是隊長,他應該自己好好調整好情緒。而且競技體育本就如此,殘酷是事實他應該早就應該有所準備。”
我憋不住了,直言:“可是這已經影響到了及川的發揮不是嗎?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還是頂尖的二傳吧?哪怕是考慮到馬上來臨的預選賽,我也覺得提前解決這個問題比較好。”
男排教練有些不滿我強硬地插話,臉色不太好看,但也沒說什麽,隻是堅持自己的觀點:“我有批評他最近練習過度。他本身就是隊長,要讓自己內心更加強大起來。即使我和他談話了,還不是要靠他自己去克服嗎?”
岩泉稍微靠近我,用藏在身後的手握住我的手腕,提醒我克製情緒。我深吸一口氣,發自內心問出最後一個問題:“教練,你看見自己手下那麽好的隊員現在卻那麽痛苦,不會覺得心痛嗎?”
教練沉默了,我與他僵持著。他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歎了口氣,並且確實答應了之後會找及川聊聊。
岩泉在我繼續說話前大喊一聲“打擾了”,然後拽著我強行走出辦公室。我被他拖拽著向前走,怒火已經堙滅,隻剩下一些頹廢。
“好想去揍徹一頓。”
“……放過他吧。”
但是半晌岩泉又憋出一句:“……我也真的很想揍他!”
我笑出聲來,不知不覺心裏的負擔減輕,稍微放鬆下來。
“為什麽?”
“你剛剛不也說想揍他嗎。”
“我更多的是因為自己沒辦法幫助他這件事感到氣憤。當然也有徹老是這樣心情不好搞得我也心情不好的原因。”
“……你是不是人太好了一點?”
“彼此彼此。”
像是空氣中突然出現一個休止符,我和岩泉突然就都沒再說話。
今天是個晴天,天瓦藍得像是假的,我走到窗戶旁邊往外看,清風拂麵,我意識到夏天又要到來了。岩泉過來站在我身邊,緩慢開口:“排球是六個人的運動,可是及川讓自己一個人扛太多了。”
“……確實讓我有點生氣,把自己看得太重,又把自己看得太輕。”
話語伴隨著情緒飄散在空中。
我不太清楚橫山教練和黑川說了什麽,但居然真的有點效果,我暗自思忖,橫山教練原來想去做的話還是能做到一些的。不過雖然黑川的焦慮減少,但是我卻感覺她心情也低落了很多。
因為預選賽將近,我們需要在很短的時間磨礪兩位一年級正選,所以橫山教練特別指示黑川與替補二傳秋由要抽出時間來與兩位後輩進行專門的磨合訓練。但也導致無人和我打配合,我就幹脆繼續苦練發球。
至於男排那邊,不管教練有沒有找及川談話,但看起來效果是一點都沒有。我懷疑教練在及川心理上起到的作用可能還沒岩泉有用。
就像是滾雪球,最後變成天塌地陷的雪崩。白天的練習賽因為及川失誤頻繁,教練第一次判他下場,然後讓影山作為替補頂上。
這回哪怕是其他所有成員都看出來及川的崩潰,在教練宣布今天就此解散之後,我跑來找岩泉的時候,他旁邊擠了一大群人,因為都知道我和他們兩個關係好,所以談論及川的時候沒有太避開我。
“那樣子真讓人不是滋味。”
我聽見細不可聞的歎息,來自及川帶領的隊員們。
岩泉表情凝重得可怕,他讓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又轉頭回到體育館。因為他看上去真的想要暴揍及川,所以我趕忙跟上,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自己能夠幫忙,比如如果在岩泉揍及川的時候讓他稍微別下手太重。
可是我和他剛剛踏入體育館,我就看見影山頂著懵懂的麵龐走向正在拚命練習的及川。我心一沉,暗念著不會吧不會吧,可是影山還是如同我最差的預想一樣,居然真的開口。
“及川前輩,請教我發球。”
我的角度隻能看見及川的背影,他本來是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腰大口喘氣,聽見影山的話之後,好像有片刻的呆愣,然後稍微抬頭。
然後一切都發生那刹那,我隻感覺腎上激素飆升,血往大腦湧,幾乎無法思考隻是依靠本能,下一秒我已經和岩泉衝過去。岩泉死死按住了及川已經抬起一半、即將要打到影山的手臂,而我下意識摟上他的另一隻手臂,想要把他往後拉。
“冷靜一下,你這個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