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漫道德仁英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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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劉武周等是在這個時候造的反,造反的時間不算很早,並且劉武周等本先居然都是隋室的將官,又則劉武周、梁師都皆依附突厥,李善道前世時有所略知,然不知的是,除了他兩人外,還有郭子和,也是造反於西北,同樣的依附了突厥。
關於突厥的情況,李善道知道的不多。
前世時,他就不怎麽了解,到了這個時代後,居於內地,有關突厥的事情,聽說的也少。
他隻知道,楊堅的時候,好像是把突厥打得服服氣氣,奉楊堅為“聖人可汗”,——這是李世民被奉為“天可汗”的前身;到了楊廣繼位後,突厥起初也是服服帖帖,楊廣還帶著他的蕭皇後去過突厥的領地巡視,突厥當時的可汗簡直以奴自居,但從趙君德、王德仁講的劉武周等的這幾件事來看,突厥還真是如古人所言,“畏威不懷德”,一見隋室大亂,就起了別樣心思,竟不但支持劉武周等的造反,還給劉武周等了“平楊”、“定楊”這等大逆不道的稱號!
又想到了李淵造反後,隱約記得,突厥還曾犯過長安,是李世民把之擊退了。
這個突厥,盡管知道曆史的走向,知道彼等將來是成不了大患的,而近期觀之,卻恐怕已經是邊地百姓的禍患了!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此語亦真是半點不錯!可憐了邊地的生民!
李善道也是漢人,對邊地百姓現在可能已經受到的突厥的趁機侵害,不禁深覺感同身受。
可是再感同身受,邊地的事兒,突厥的侵害,他現肯定是管不了。
也隻能想一想,憐憫、憤慨一下罷了。
不需多說。
因有著攻黎陽倉的這件大事,是夜酒宴沒有進行太久,二更時分即止。
當晚,全軍休整了一夜。
第二天,李善道、郭孝恪去到李文相、王德仁、趙君德、張升四人營中,分別視察了一遍。
李文相等四人所擁的部曲多少不一。
其中,王德仁的部曲最多,他在林慮山中擁眾數萬;其次是李文相、趙君德,各擁眾數千;張升的部曲最少,兩三千數。不過,這些部曲數都是他們總共所有的部曲人數。這回協助李善道、郭孝恪來打黎陽倉,他們並沒有將自己的全部部曲都帶來。
李文相帶來了部曲兩千;王德仁帶來了部曲三千;張升帶來了部曲千人;趙君德帶來的部曲最多,足有三四千眾,——他基本上是把他的所有部曲都帶來了,現被他留在清河老巢的,已是隻有千餘人的能戰之士,以及老營的婦孺老弱。
四人率來的部眾,合計大約萬人。
李善道、郭孝恪、劉黑闥三部也是共計萬人左右,加上李文相等四部義軍,總兵力已達兩萬。
根據探報,黎陽倉共有兩千隋兵駐守,離黎陽倉大約兩裏來地的黎陽城中,共有千人上下的隋兵。亦即,此攻黎陽倉,所麵對的敵人,總共隻有三千步騎。
以兩萬來打三千,這一仗的勝算,不說是百分百,也是十拿九穩矣。
劉黑闥、李文相等俱信心百倍,甚乃已在暢想打下黎陽倉後,會能得到多少糧財的美好前景!
李善道卻是仍然謹慎,視察完李文相等四營,他摸著短髭,與諸人說道:“諸位賢兄,今我等兵強馬壯,以此往取黎陽倉,克勝已不是問題,但是卻還有一個問題!”
李文相笑問道:“將軍,還有什麽問題?”
“便是怎麽克勝。”
諸人相顧,不解其意。
獨郭孝恪知了他的意思,笑道:“將軍之意是這一場仗,咱不僅要打勝,還是勝得漂亮?”
“知我者,孝恪兄也。諸位賢兄,這一場仗,我等以兩萬之兵,攻三千之守卒,這般大的優勢,如果隻是把仗打贏了,豈能顯出諸兄的威風?所以這一場仗,我等不僅要贏,還要贏得幹脆漂亮!這是其一。其二,這一場仗,是魏公即位後,頭次在河北用兵,則這場仗,我等能不能贏得幹脆漂亮,亦關乎魏公之威名,我大魏之威名!是故此仗,我等一定要漂亮打贏!”
——如前所述,郭孝恪也是“以字行”,他名“敬”,“孝恪”是他的字。
劉黑闥、李文相、王德仁、趙君德、張升諸人,俱轟然應諾,皆大聲說道:“謹受令!”
“那我就先說說,就這場仗該怎麽打的我的想法,何如?”
諸人應道:“敢請將軍下令!”
展開了地圖,李善道招呼眾人圍著地圖蹲下,自蹀躞帶上取下短匕,指向地圖上的一點,說道:“這裏是黎陽倉。”往東北邊不遠處的一個城池的符號處點了下,“這裏是黎陽縣城。”往南邊的一個山丘符號的地方點了下,“這裏是大伾山。”往西邊兩三裏處點了下,“這裏是永濟渠。”往東邊點的河流符號點了下,“這裏是河。”
黎陽倉所處之地,正是在大伾山的北麓,黎陽縣城的西南方向,西鄰永濟渠,東鄰黃河。
諸人隨著他短匕的移動,目不轉睛地看著地圖上的形勢。
“我等由此出發,沿河東北上,過大伾山,便可到黎陽倉的倉城外。這一路上的行軍,我等需過汲、衛兩縣。此兩縣的虛實,早已察探清楚,駐兵不多,見我等大軍過境,料就算是借給兩縣幾個膽子,他們也一定不敢出來阻攔。所以,行軍路上,我軍必是不會遇到麻煩。”
王德仁打斷了李善道的話,插嘴說道:“將軍,那要不咱就借給這兩縣幾個膽子?”
“王兄此話怎講?”
郭孝恪“英雄氣”的讚語,僅是場麵話,王德仁的長相,其實在李善道看之,是標準的山大王的相貌,麵黑如鐵,短眉毛,鷹鉤鼻,須髯外張,顧盼之間,如似惡狼。
他猙獰一笑,也不知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格的,說道:“誘得他兩縣出兵,咱們將之盡滅,然後殺入城中,打黎陽倉前,先讓崽子們快活快活,振振士氣!”
李善道撫摸著短髭,哈哈大笑,說道:“王兄豪氣畢露!不過嘛,咱此戰,重點是黎陽倉。黎陽倉打下前,我之拙見,不宜別啟戰端。若因是耽誤了打黎陽倉,得不償失。”
“將軍說的是。那就罷了,等打下黎陽倉後,再來取此兩縣不遲。不瞞將軍說,昨晚席上,隻顧喝酒了,未與將軍言,俺在率崽子們下山,來助將軍打黎陽倉時,已是給他們許下諾了,這回下山,定要讓他們快活!俺帶來的這幾千崽子,現可都是個個憋足了勁兒,嗷嗷叫呢!”
李善道摸著短髭,看了看他,嗬嗬笑道:“我知徐大將軍已經承諾兄等,克下黎陽倉後,任兄等自取其糧。王兄放心,徐大將軍對兄等的承諾,我斷然不敢違之。黎陽倉儲糧千百萬石,打下倉後,隻要王兄能取走,就是盡皆取走,我也絕不阻攔。”
李文相、趙君德、張升三人,他們的部曲較少,投附李密,換個李密的封賞,也算是甘願。
隻這王德仁,首先,他擁眾數萬,一向在林慮山中快活,周邊郡縣,他想掠奪哪個,他就掠奪哪個,這幾年間,魏郡也好、汲郡也好,諸郡各縣,沒有一個能抵抗他;其次,當翟讓尚在大伾山寨中時,瓦崗那時的實力,還沒有王德仁部的實力強,則他卻為何於今亦願接受徐世績、翟讓的招攬?肯來相助打黎陽倉?自是無有其他緣由,其所圖者,獲利而已。
昨天與李善道是初見,有的話,王德仁不好就說,乃於今日,借此話頭,他把話說了出來。
聽到李善道的回複,王德仁咧嘴一笑,摸著濃須,顧盼李文相等,似真似假地說道:“黎陽倉的糧積儲如山,俺倒是想把它全都取走。糧要全歸了俺,哎喲,俺可不富得流油了?可是一來,俺沒這麽多的車,二來,俺若真敢這麽幹了,怕是李兄幾位這邊,俺就先過不去。”
李文相等幾人俱笑。
劉黑闥咳嗽了聲,與李善道說道:“賢弟,你接著說吧。”
算是一段小小的插曲,揭開過去。
李善道便繼續往下說,說道:“行軍路上,我軍不會有麻煩。而下唯一可能有的麻煩是,我等大舉北上,黎陽倉的守將肯定已經獲悉,那他會不會派兵在大伾山一帶設阻?”
劉黑闥說道:“賢弟,如果真出現了這種情況,也不難解決。我瓦崗的舊寨就在大伾山,於下寨中雖然兵馬已經不多,可勝在人頭熟、地頭熟,黎陽倉若當真敢在大伾山一帶設阻,咱也無甚可慮,要論地頭,他還不見得有咱熟!隻需熟悉地形的數人先導,足可將其阻攻破。”
“賢兄言之甚是。確然如此。”
郭孝恪說道:“與其慮黎陽倉會不會設阻於大伾山,以俺之見,他要真敢設阻,才是最好!守卒總計才三千,其若再分兵設阻,此是兵家大忌,我等更可從容將黎陽倉取下了。”
“長史所言是也。所以,即使是黎陽倉守將在大伾山設阻,也至多會給咱造成一點小小的麻煩,不足掛齒。而若他不敢設阻,我軍就能長驅直入,直接開到黎陽倉外了。到了黎陽倉外,具體的攻戰怎麽打?諸兄,我的意見是,攻倉此戰,可由我與郭長史、劉賢兄部為主攻,王兄、李兄、趙兄、張兄四部為策應。”李善道舉目顧視李文相等,問道,“兄等以為可否?”
張升細致,問道:“敢問將軍,怎麽個策應法?”
“守卒共兩部,一部在倉城,一部在黎陽縣城。由我等三部攻倉城,由兄等四部圍黎陽縣城。”
這是把苦差給了自己,將好差事給了李文相、王德仁等。
張升、李文相四人聞言,自是無有不允,沒人再提疑問了,俱慨然應道:“敬從將軍之令!”
“長史、劉兄,你倆何意?”
此個“劉兄”,說的不是劉黑闥,是劉胡兒。
這個戰法,是李善道與劉黑闥商議出來的,因當然是不用再問劉黑闥的意見。
郭孝恪、劉胡兒亦無異議,主攻的任務雖然比策應的任務重,但以萬人的優勢兵力,去打黎陽倉的兩千守卒,這場仗還是不難打的,且則李善道、郭孝恪部在這場仗中是“主”,李文相等是“客”,攻倉城之任,本也該當是由李善道、郭孝恪部擔負。
——如若是讓李文相、王德仁等主攻,那打下來後,這倉城的主人到底算誰?就王德仁適才的那些話,便是主人仍是瓦崗義軍,王德仁獅子大開口,怕是他索要糧食的胃口亦會更大。
見郭孝恪、劉胡兒同意了自己的安排,李善道起身,朗目盼看諸人,說道:“諸兄,頂多兩天,我軍就能開到黎陽倉外,到倉外後,休整一日,便即開攻!爭取兩三日內,將倉城取下!”
此一戰,的確是需要打的漂亮。
不僅僅是關乎到瓦崗義軍在河北的威名,也關乎到李善道本人的威名。
這一場仗,是嚴格意義上,李善道獨自領兵打的第一場仗!
計議既妥,諸部拔營,遂沿河而上,開向黎陽倉城。
果如李善道所料,汲、衛兩縣壓根不敢遣兵出阻,兩萬義軍聯兵旗鼓盛大、大搖大擺地過了兩縣縣境;將到大伾山時,留守瓦崗寨中的頭領遠出相迎,黎陽倉亦未派兵出來設阻。
兩天後,這日中午,兵馬到了黎陽倉城外。
比之興洛倉,黎陽倉城比較小,形狀近長方形,寬約半裏,長不到一裏。
倉城建在大伾山北麓的高地,望之,冒出在外的倉頂,遍布倉城中。有人工渠道連通永濟渠,自倉城中延出。外邊各麵,各有軍營,還有一些小堡壘,繞環護衛。
在其東北邊,甚近處,是黎陽縣城,占地比倉城大得多,城牆不低,城頭上旗幟飄飄。
倉城的城門、黎陽縣城的城門早已緊閉。
不論是倉城外、抑或黎陽縣城外,路上、田間,一個人影也沒有,靜悄悄的,可以羅雀。
李善道駐馬高處,觀察倉城、黎陽縣城了多時。
從行的劉胡兒說道:“二郎,看來倉城、縣城已是有備。要不便先下令,令各部築營休整,按二郎前日的部署,明天開始攻打?”
李善道尚未答話。
一人出言,說道:“隨機應變,此兵家之術也。將軍,何用再等明日,今天即可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