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盛讚二郎忠義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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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之人,是郭孝恪。
    李善道沒有回頭看他,一邊繼續細細地觀察倉城、黎陽縣城,一邊問道:“長史此話怎講?”
    “將軍,你請看。”郭孝恪遙指倉城,他們在倉城的南麵,對著的倉城的是南城牆,“那倉城城垣之上,雖然旗幟招搖,卻守卒散亂,更無擂木、拍杆等物,這說明什麽?說明倉城守卒聞我大軍忽至,不僅各類的城防措施沒有來得及做好,並且守卒現必惶恐,軍心大亂!”
    頓了下,他又指點倉城北的黎陽縣城,說道,“將軍再請看黎陽縣城。城門緊閉,城牆上的守卒盡管隔得稍遠,看不清是否散亂,然可望見,守卒寥寥。這又說明什麽?說明黎陽縣令沒有能趕在我大軍到前,先募集到足夠的守城壯丁,現守城者,唯仍是城中本有的千人守卒。”
    分析完了倉城、黎陽縣城的守備情況,他收回手指,撫摸胡須,總結說道,“倉城也好、黎陽縣城也好,將軍,其眼前的守備形勢,皆對我有利。我大軍雖是行軍兩日多,乃到此地,可兩天多的行軍,咱們不是急行軍,將士們的體力都還很充沛,則若趁此良機,將軍便下令攻城,就算今日,不能將倉城攻克,至少也可再打擊一下守卒士氣,明日再戰就容易多了!”
    李善道略作沉吟。
    又一人接口說道:“郎君,長史所言甚是。末將愚見,亦是立即攻城為上。”
    卻又此說話之人,是高曦。
    李善道問道:“沐陽,你怎麽說?”
    “郎君,照常來說,守城必守野。卻郎君請察倉城、黎陽縣城外的敵情,除掉倉城外舊有的幾個守卒營壘外,黎陽縣城外現竟是無一兵一卒。隻由此,就可足可見之,長史‘守卒軍心大亂’的判斷,確然不錯!而且‘大亂’的,不止守卒,守將估計也是已慌了手腳。這是我軍攻城的良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曦鬥膽,敢向郎君請令,願即率本部,先為郎君攻之!”
    徐世績領兵打仗,有個相當突出的優點,便是在戰鬥前,他會全麵地聽從部將們的意見,然後從中選取他認為正確的,付諸實施。李善道跟在徐世績帳下這麽久了,徐世績的這個優點,他早是學到,——這不就是後來那支英雄部隊的“諸葛亮會”麽?
    遂在聽罷了郭孝恪、高曦兩人的建議,李善道再又觀察了倉城、黎陽縣城片刻,當機立斷,做出了決定,顧視左右諸將,說道:“長史、沐陽所議固是!我意已定,便不再等明日攻城,現在,我軍就開始攻城!”為示尊重,特地補充詢問了下李文相、王德仁四人,“兄等以為呢?”
    李文相、王德仁、趙君德、張升應道:“謹從將軍軍令!”
    軍中行事,尤其是在已經決定開打之際,首要便是得幹脆利索,決不能婆婆媽媽,拖泥帶水。
    大家的意見既然一致了,李善道就當即開始部署:“阿兄,勞你率你部,攻倉城南麵;延霸,你攻倉城西麵;敬嗣,你攻倉東;三郎,……三郎呢?三郎,你幹嘛待那麽靠後?你攻倉北!”
    劉黑闥、高延霸、秦敬嗣接令應諾。
    平時都是緊跟在李善道左近,今卻待在了諸將外圍的王須達擠進來,也恭謹應諾。
    “沐陽,你不必先攻,率你部和陌刀團,在倉城外列陣,倉城守卒若敢出戰,或者潰逃的時候,由你負責阻擊、攔截。”
    高曦的本部亦就罷了,陌刀團是野戰部隊,不適合攻城,所以李善道將阻、攔的任務給了他。
    以高曦的判斷,按倉城現下的這個守備情況,肯定不難攻下,但李善道既將阻擊、攔截的任務給了他,他也沒有怨言,做為一個職業軍人,他向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凜然應諾。
    “倉城外的地方小,用不了太多的部隊,長史、劉賢兄,你們部不用上陣,就與我部其餘各營,分在倉城四麵,為我兄等部之後援吧。”
    劉胡兒、陳敬兒、季伯常和才被擢為李善道部的團校尉不久的董法律、羅忠等紛紛應諾。
    李善道重新看向李文相、王德仁、趙君德、張升四人,換了較為溫和的語氣,用商量的口吻,說道:“至於黎陽縣城,我意便勞四位賢兄,分攻縣城四麵。不知四兄意下何如?”
    四人哪裏會有意見?亦皆應諾。
    舉目瞧了下天色,剛過中午,日頭懸掛正空,曬將下來,四月的陽光,已頗覺熱。
    李善道下了戰前的最後一道命令:“叫戰士們吃點東西,一個時辰後,攻倉城和黎陽縣城的各營一起開攻!未參戰之各營,須俱搖旗呐喊,為參戰各營鼓舞士氣。今天是初攻,不用打太長時間,兩個時辰吧,攻上兩個時辰,聞得我金鼓之令,攻倉城、縣城的各營便可撤下。”
    劉黑闥、李文相等齊聲應諾。
    諸將向李善道行個軍禮,各撥轉馬頭,由自家的親兵隨從著,分頭趕向本部,傳達命令去了。
    多看了離去的王須達幾眼,不但今日,他這兩天一直都是怪怪的,和以前有些不同,卻也不知是為何?不過今日攻倉城,隻是試攻,讓他先上陣,當是也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亦就罷了。
    且待打下倉城後,再找他來談談,看他最近是不是有甚心事。
    郭孝恪沒有離去,其部的安排諸項自有劉胡兒去操辦,他也在目送諸將的離去,重點目送的不是王須達,卻是李文相等四人,瞧著他們馳馬遠去,笑與李善道說道:“將軍,昨天晚上駐營時,俺聽說了件事兒,和趙將軍有關,不知將軍聽說了沒有?”
    “趙將軍?什麽事?”
    郭孝恪撫須笑道:“俺聽說,前日定下由趙將軍等攻黎陽縣城後,李將軍等沒甚異議,隻這位趙將軍,在回到本營後,卻言道,說將軍你未免有點小瞧於他。”
    李善道莫名其妙,說道:“我小瞧他了?長史,此話從何講起!”
    “他的意思是,將軍你不用他攻倉城,而用他和李將軍等合攻守卒少的黎陽縣城,便是小瞧於他了。他還說,且待攻黎陽縣城時,定要給將軍看看,他趙某人在清河的威名不是白得的!”
    李善道笑了起來,說道:“長史,我哪裏有小看趙將軍之意?我之所以請他們打黎陽縣城,其所用意,趙將軍不解,長史當是知解。”
    “俺也就是突然想起此事,隨口一說。將軍,不過此亦好事,趙將軍既起了爭強好勝之心,此攻倉城、黎陽縣城,你我就坐視他會怎麽彰顯他‘在清河郡的威名不是白得的’就是。”
    李善道點了點頭,驀地心中一動,瞅了郭孝恪下,笑道:“長史,趙將軍在他營中說的話,長史是怎獲知的?”
    郭孝恪不是陰沉之人,竟未做隱瞞,隻是沒把話說明,放低了聲音,隻回答了句:“趙將軍本是清河郡的義軍渠帥,王將軍等則各是汲郡等地的義軍渠帥,緣何今願從附將軍,共取黎陽倉?卻非是隻因司徒公、徐公遣人招攬之故,其各部中,實本有慕魏公威德者。”
    一時之間,李善道唬不清郭孝恪這話是真是假,更不知他之此答,是不是僅為回答自己之問。
    或者,他的這句回答,還暗含了別的意思?
    李善道看著郭孝恪微微笑著的麵孔,隻覺他像是有些許的神秘莫測了。
    打了個哈哈,李善道深有同感地說道:“魏公之威德,於今在海內日隆!”一副暢望前景的模樣,笑道,“長史,你我何德何能,在此亂世,有幸追從魏公?魏公厚恩,唯以死效之!”
    “將軍大概不知,魏公私下裏,誇獎過將軍多次。魏公屢曾言說,大海寺北那一仗,將軍與他共統兵設伏於林中,將軍部軍紀嚴明,臨戰勇不可當,以將軍之姿,漢衛、霍之屬也!”
    李善道壓根不信李密會給自己這樣高的評價,然郭孝恪這麽說了,他就姑且信之,惶恐答道:“衛、霍者,千古名將也!善道出身寒門,不識兵法,怎敢得魏公此般謬讚?”
    “魏公識人多矣,輕不讚人,既此般讚你,將軍在魏公心目中的地位可知矣。”
    李善道說道:“是,是。魏公恩德,善道無以為報,隻能以此軀報之!”
    “將軍,努力吧!魏公對將軍已這等欣賞,等打下黎陽倉,將軍又將為我軍增糧千萬之石,將軍在魏公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隻會更加的重要。以魏公之仁厚,將來大業成後,出將入相,公侯之封,於將軍言之,獲之易哉!”郭孝恪勉勵地說道。
    怪了,原本不是在說趙君德麽?話題怎麽自然而然的就轉到這兒了?
    回應著郭孝恪的微笑和勉勵,李善道肅然答道:“善道讀書不多,亦知‘忠義’二字,為臣當忠,待友當義。將相之擢、公侯誌封,非善道敢望,不愧‘忠義’,善道心願足矣!”
    “好啊,好啊!魏公沒看錯人,果然是忠義李二郎!”
    談談說說間,正在李善道愈漸感到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越來越感到尷尬時,高曦等相繼驅馬返回,分別向李善道稟報,他們各營的部曲已經安排妥當,可以準備進戰了。
    午時已過,時當未時末。
    後世兩點多鍾的時候。
    李善道與郭孝恪等移步來到臨時搭起的指揮高台。
    兩人的將旗在台邊豎下。
    楊粉堆等所領的傳令兵,牽著馬,聚在台西;約百人組成的金鼓隊,列在台東。
    焦彥郎等統帶親兵數百步騎,陣於台後。
    侯友懷、李良等一幹帳下從吏侍從李善道、郭孝恪兩人的左右,陪立台上。
    藍天白雲,大伾山為背景,李善道衝著北邊數裏外的倉城、黎陽縣城方向,觀望了下絡繹進軍到倉城外、黎陽縣城外的各部,舉將起手,朗聲下了命令:“擊鼓、揚旗,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