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黃馬大槊潰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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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黑闥、趙君德抬起臉來,等他來說。
    李善道慷慨地說道:“賢兄、君德兄,咱們的上書,送到洛口城後,魏公會怎麽降旨,怎麽安排武陽郡,兄等不知,弟亦不知!然兩兄之憂,弟皆明了。在這裏,弟給兩位兄長做個保證。倘若魏公以為你我兄弟不堪任,另擇賢將來掌武陽,便一切都不再說;雖然弟與徐大郎交好,而若魏公竟獨留愚弟在武陽,愚弟豈貪利輕義之徒?也一定會與兩位兄長共進退!”
    不得不說,這幾句話,擲地有聲。
    李密關於武陽郡的安排,有三種可能出現。
    一種是把他們三個都留下,一種是把他們三個都調走。再一種,趙君德在興洛沒有背景,劉黑闥在興洛的靠山不高,都不能與李善道比,也有可能李密會留下李善道,調走他兩人。
    前兩種可能性,無須多說。
    但如果真是出現了第三種可能性,李善道的這一番話,那就說得很漂亮了。
    劉黑闥、趙君德相顧一眼,齊齊說道:“賢弟最是重義,愚兄焉會不知!”
    “共進退”隱含了兩層意思,一層是如果都調走或都留下,是“共進退”;一層是如果隻留下李善道,他此語等若是許諾劉黑闥、趙君德,他會盡全力,爭取使劉黑闥、趙君德也留下。
    有了李善道的此諾,趙君德就放下心了。
    他在興洛一點根基沒有,遂不再多言。
    劉黑闥卻又說道:“賢弟,你願與愚兄共進退,足見賢弟重義之情。唯以愚兄之見,然若因愚兄之故,令弟不得留掌武陽,愚兄亦過意不去。兄之愚見,徐大郎那裏,弟何不多多溝通?”
    “賢兄寬心,弟知道怎麽辦。”
    劉黑闥說道:“賢弟機敏,賢弟辦事,愚兄自是無憂。”摸了下胡須,喝了口茶,瞧瞧李善道神色,笑道,“賢弟,另外還有個事兒,愚兄想問問你的意思。”
    “賢兄請說。”
    劉黑闥說道:“打下元城後,得了降卒千餘。賢弟,這些降卒,你看怎麽處置?”
    “敢問賢兄何意?”
    劉黑闥輕輕拍了下案幾,大方地說道:“城,盡管是俺打下的,咱兄弟義氣深重,俘虜、繳獲,俺卻不能獨占。這千餘降卒中,有三二百是縣卒,也就算了,沒甚鳥用,剩餘的府兵,能頂些用處,俺的意思是,這近千的府兵,咱兄弟把他分了!”
    元城有府兵,這事兒李善道早知道,劉黑闥打元城時,李善道還叮囑過他不要掉以輕心。
    但是府兵的事兒,元城打下來後,劉黑闥卻是一字未提。
    早不提,晚不提,這個時候提出來,願意與李善道、趙君德共分,緣由何在?無須多言!
    李善道哈哈一笑,說道:“兄如不說,我倒是忘了。貴鄉,也駐有些許府兵。這樣吧,賢兄、四郎,咱便把兩處的府兵合在一處,將之平均分了!兩位兄長,以為如何?”
    劉黑闥、趙君德俱道:“就按賢弟主意來辦!”
    分瓜府兵,隻是劉黑闥的“投桃報李”,一段小小插曲。
    掠過以後,仍舊話回“給李密上奏書”此事上。
    李善道與劉黑闥、趙君德細細議了一下,這道給李密的奏書,該怎麽寫、怎麽上。
    經過半個來時辰的討論,最終定下,奏書的內容可包含四塊。
    首先,將打武陽郡的原因、經過,稟與李密,——李善道等打武陽這事,李密肯定是已經知道了,但他已經知道是一回事,正式地再向他稟報一下,是另一回事,是為臣者該有的本分。
    其次,將李善道和魏征商議定下的,獻新兵、軍械、糧秣給李密這件事,也寫進這道奏書中,——獻新兵等給李密此事,李善道和魏征商定下後,因為接著就是打元城、魏縣,又接著是促降郡中未降之諸縣,是故此事,遲到今時,還沒有付諸落實,現在可以落實了。
    再次,就是以為人臣者當有的恭敬態度,恭請李密盡快擇揀治郡人選,遣來郡中。等治郡人選到後,李善道、劉黑闥、趙君德就可“功成身退”,還回黎陽倉了。
    第四,順帶嘴的,向李密提個建議,為盡快能夠為李密收攬到武陽郡的民心,不妨可以格外開恩,允武陽郡各縣百姓,明年不用交賦稅;並及,征募武陽郡的士人,到興洛任官。
    四塊的內容,從第二條,到第四條,都是李善道提出來的。
    劉黑闥、趙君德皆無異議。
    四塊內容定下,事不宜遲,李善道便請了魏征、於誌寧來,先給劉黑闥,正式地介紹了一下,這就是他新任的本部長史、司馬,隨之,把寫奏書的任務委給了魏征。
    一道奏書而已,魏征構思都不用構思,當場鋪開筆墨,筆走龍蛇,倏忽已成。
    李善道取之看罷,甚是滿意,即令當日送走。
    與這道上書,一起送去興洛的,還有李善道親筆寫給徐世績的信,和送給徐世績、翟讓、單雄信等的禮物。
    劉黑闥今天是剛到,李善道少不了晚上設宴,唯上書到興洛後,李密會降下什麽樣的旨令,眾人現都還沒有數,這一場酒,各懷心事,喝得痛不痛快,就不好說了,且也不必贅敘。
    ……
    五月下旬這日,李善道的上書、給徐世績的書信被送到了洛口城。
    洛口城,剛建成未久。
    以興洛倉為核心,周回四十裏,占地甚廣。
    也虧得一來,興洛倉糧食充足,不缺糧食;二則,這幾個月,奔來就食求糧的饑民越來越多,隻長期滯留倉外的就達數十萬眾,勞力亦不缺;其三,周回盡管四十裏,不是建了足足四十裏的城牆,興洛倉位處在一片被丘陵、穀地、河流環繞的高地上,隻需在關鍵的隘口堆起牆垣、建成關卡即可,負責建城的田茂廣,這才能在李密稱魏公後的短時間內,便將城建成。
    專門為李密、翟讓等高層,建了一片辦公和住宅區。
    雖是倉促起建,田茂廣很用心,選址選得很好,離興洛倉不遠,也是在塊高地上,居高可以眺遠,遇險足以據守,隻要控製住幾個製高點,就足能應對這塊高地外部突發的情況;辦公和住宅的建築也都建得很好,或稱不上富麗堂皇,然亦雕梁畫棟,內之陳設,皆甚精美。
    不過,李密現沒在此處。
    他正在高地不遠處的一片大平地上,觀看一支部隊的演練。
    這片大平地,是洛口城裏的幾個大校場之一。
    校場上演練的這支部隊,是一支輕騎兵。
    說是輕騎兵,但不是人馬俱不披甲的那種輕騎兵,而是相對於“具裝甲騎”這樣的重騎兵而言之的輕騎兵。戰馬沒有披掛馬鎧,騎士披掛的有甲。
    這支輕騎兵共約千人。
    此際,分成了兩隊,一隊五百人,各以一將為首,在演練攻防。
    兩隊騎兵,一打黑旗,一打白旗。
    輪到了黑旗一方進攻,白旗一方防守。
    但見黑旗隊的主將,披掛漆紅繪彩的黑甲,後懸黑色的披風,胯下一匹黃色的戰馬,挾持長槊,驅馬如風,馳奔於本隊之最前,就像是一直離弦的利箭,直向白旗隊最前的十餘騎衝去。
    這十餘騎不加躲讓,散開隊伍,成一扇形,向黑旗隊的主將包圍過去。
    黑旗隊的主將極有目中無人之態,麵對這十餘騎的包圍,半點無有止下之意,亦無稍等本隊騎兵跟上來的意思,就他這麽一人、一騎、一槊,直愣愣地迎那十餘騎而上。
    卻這黑旗隊主將坐下的戰馬,馳速極快,風雷電掣間,已與十餘騎相遇。
    黑旗隊主將長槊上挑,挑開了刺來的兩支長槊,手中槊往前輕送,觸了下被挑開長槊的那兩騎的胸甲,未有使力,已然縮回;繼而,交馬錯過,他回槊再刺,蜻蜓點水也似,別人尚未看清,他槊已經收回;又槊柄側打,依然是蜻蜓點水,仍是迅即收回。
    說時遲,那時快。
    這整個的一套挑、觸、刺、打,行雲流水一般,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再看那十餘騎,大半騎士的衣甲上,已是點點白痕。
    ——雙方用的不是真槊,是演練用的槊,沒有槊刃,槊頂端各包了一點石灰。
    場外裁判的軍將大呼小叫,鼓聲響起,凡是衣甲上有了白點的騎士,垂頭喪氣地離開了戰團。
    這十餘先鋒騎士,一被擊潰,黑旗隊的主將如入無人之地,匹馬單槊,撞入進了白旗隊騎兵的主隊中!一時間,偌大個校場上,煙塵滾滾,馬嘶人叫!
    甚至裁判的軍將都看不清楚具體的戰況了。
    別說戰況,人馬錯身之間,連黑旗隊主將的身影,都難以尋到!
    入眼所見,這半片的校場上,盡是白旗隊將士的人馬!
    校場邊上,有個閱兵台。
    台上站著十餘人,被簇擁中間的這人,內披軟甲,外著錦袍,腰蹀躞帶,佩七寶劍,身材高大,相貌俊朗,膚色略黑,一雙眸子,黑白分明,靈靈有神,可不就是李密。
    李密也看不清楚戰況了,他急聲下令:“快,快!令演練停下。”
    令剛傳下。
    一人一馬,從白旗隊的主隊中,馳騁殺出!
    李密定睛看去,麵上神色頓鬆,這人卻即黑旗隊的那位主將。
    此將馳到校場邊沿後,撥轉過了馬頭,初時諸人還不知他要作甚,察其架勢,很快發覺,他居然是準備要再度貫穿白旗隊!其胯下黃色的駿馬,精神愈振;其身後的黑色披風迎風颯颯!
    李密神色再變,慌忙二次下令:“速傳俺令!演練且止,演練且止!勿得傷俺叔寶!”
    軍令下到,場上的演練遂乃告止。
    黑旗隊、白旗隊的兩位主將,安頓好了部曲後,馳馬到台下,下馬登台,拜見李密。
    李密親手攙起黑旗隊的主將,笑顧左右,說道:“古之賁育,能及此乎?當代名將,長儒、萬歲、鐵杖、俱羅,亦不如也!諸公、諸君!吾有叔寶,天下何愁定矣!”
    充作裁判的那幾個軍將,檢視完了剛這一戰的結果,進稟奏道:“啟稟明公,秦將軍單騎潰陣,查驗白點,計殺傷白旗隊騎兵四十餘。”
    一騎疾馳進入校場,奔到台邊,騎士勒馬轉圜,口中叫道:“稟主公,急報!唐國公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