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歎天縱真有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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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彥郎說道:“西河?”
李善道點了點頭,說道:“西河郡。”拈著這道急報,問康三藏,“粉堆有急報呈我,怎麽?你也有急報麽?”
康三藏賠笑說道:“回將軍的話,小奴也有一道急報,報的亦是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攻下西河郡此事。”彎下腰,兩手伸得筆直,恭恭敬敬地將他的急報,也呈與李善道。
李善道隨手接過,然未打開,笑道:“粉堆的急報我已看過,這件事,我已知了。”
“將軍不妨可再看看小奴的急報。”
李善道“哦”了聲,瞅了康三藏一眼,說道:“你這老奴,你的急報,難不成與粉堆的急報還有甚不同?”打開了他的急報,落目來看,卻還真有不同。
比之楊粉堆呈遞的急報,康三藏的這道急報,內容豐富了許多,詳實了不少。
楊粉堆的急報,隻簡單地稟報了一下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打下了西河郡;康三藏的這道急報,卻是連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是怎麽打下的西河郡,以至他們進兵途中的事,都報在了其中。
密密麻麻,一頁紙上,寫了一大片。
李善道從不經意的落目,很快就變成了目不轉睛,就立在院中,將這道急報細細看了一遍。
剛才是看完之後,嘿然無語,這個時候,看完這道急報,愈是嘿然無語了。
楊粉堆不敢自己問,趁李善道嘿然之際,悄咪咪地搗了下焦彥郎。
焦彥郎領會其意,就代他問道:“二郎,康老胡的這道急報,與粉堆的有啥不同?”
“哼,哼哼。”
焦彥郎疑惑說道:“二郎?”
“英武不凡,英武不凡啊!老康,李世民今年是不是還沒我大?”
康三藏恭謹地說道:“回將軍的話,據探知,李世民是開皇十八年十二月生人,到今年年底,他滿二十歲。比之將軍,小不了幾歲。”好的臣子,須當問一答三,捎帶著,他把李建成的年紀也稟了出來,說道,“其長兄李建成是開皇九年生人,比李世民大九歲,今年二十九了。”
——卻這康三藏,說的年齡俱是虛歲,按實歲,李世民現還不到十九。
“哼,哼哼。”
焦彥郎、楊粉堆麵麵相覷。
實在是沒法忍,焦彥郎問道:“二郎,你一直哼哼個甚麽?”
“十三郎,你今年二十三了吧?你二十的時候,你在幹什麽?是了,我想起來了,三年前,你二十生日那天,為了招待兄弟們喝酒,你去賭了一場,褲子都輸掉了,爬去陳四郎家,你偷了兩隻雞。結果,還被陳四郎發現了,追著你,攆了兩條街。是也不是?”
伺候在邊的裹兒,“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焦彥郎臉皮漲的通紅,又急又羞,說道:“二郎!幾年前的事了,提它作甚!”
“你二十時,你在偷雞摸狗;瞧人家李世民,還不到二十,與其兄五天打下西河郡!”李善道抖了抖康三藏的這道急報,說道,“且無論戰前、行軍途中,抑或攻城時,表現盡皆出彩。”
楊粉堆不知康三藏的急報中,都是什麽內容,按捺不住,問道:“二郎,他怎麽出彩了?”
“你看老康這急報中所稟:戰前,因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所率之兵,皆是新招募的部曲,尚未操練,他兩人擔心部曲會不聽號令,到打仗時不敢打,遂先與部曲約定軍法,三軍由乃整肅。……十三郎,粉堆,這叫甚麽?”
焦彥郎、楊粉堆茫然不知李善道此問之意,兩人答道:“敢問二郎,這叫甚麽?”
“‘不教而誅謂之虐’,兵法雲,‘三令五申’。隻有先將軍法,告與部曲悉知,然後為將者,才可行刑賞之事。建成、世民兄弟此舉,即‘三令五申’。他兄弟兩人可謂得知軍法之道。”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李善道略將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此舉所含的深意,給焦彥郎、楊粉堆等解釋過後,接著就康三藏所呈這道軍報上的內容往下說,說道,“行軍途中,兄弟兩個與部曲同甘共苦,沿途有百姓奉果菜者,非買不食,所得之物,一概與部曲同分;而部曲有竊取者,就找到丟東西的人,原價補償,同時也不責備偷盜的部曲。……哼哼,哼哼。”
焦彥郎撓頭說道:“二郎,你咋又哼哼起來了?”
“妙招,妙招啊!十三郎、粉堆,建成、世民兄弟的這幾個舉措,實是收買民心、收買士心的妙策高招啊!尤其是原價賠償,但又不責盜者,端得妙招!既收了民心,部曲新募,若就按軍法懲之,恐會失了軍心,這麽做的話,又不傷軍心,且使部曲鹹感其恩,是又收了士心。”
焦彥郎、楊粉堆品味了下,俱皆應道:“不錯,二郎說得是,這招確是高明。”
李善道繼續往下說,說道:“你們再看他兄弟倆的這一舉為,百姓獻果菜者,兄弟倆以錢購之,卻獻牛酒、香案、車輿者,兄弟倆不受,勞而遣之,雲,‘此隋法也,吾不敢’。嘿嘿,嘿嘿。……十三郎、粉堆,這是在搞政治宣傳啊,在向西河郡的百姓們表明,他們是義兵。
“你們再看這裏,甚至因為考慮到給他們獻東西的人,可能也不富裕,家產有限,他兄弟兩個居然用‘終日不食以謝之’!”自權位日重,李善道很少再說髒話,這會兒忍不住了,罵了句“他媽的”,帶著極是讚賞的語氣,用貶義的詞來形容,說道,“處心積慮!處心積慮!竟能做到這種程度!”憑著前世對李世民的一些了解,猜測說道,“這招,或應是李世民的主意!”
“二郎,為何可能是李世民的主意?”
李善道含糊地說了句“猜的”,一語帶過,繼續說急報上記述的內容,說道:“兵至郡治,攻城時,兄弟兩人不披甲,親到城外招降,城外百姓有欲逃入城中者,人無問男女小大,並皆放入。……此攻心計也,是在向城中宣示寬容。郡丞高德儒不降,於是攻城。
“飛梯才架上城牆,部曲俱皆爭上。……十三郎、粉堆,收買士心之策,此時出了效果啊。郡司法書佐朱知謹等引兵於城上響應,此是攻心之計亦得用矣。郡治遂破。破城以後,隻殺了高德儒,自外不戮一人,秋毫無犯!……十三郎、粉堆?”
焦彥郎、楊粉堆應道:“在。”
“這世上真有天縱奇才乎?”
李建成、李世民是不是天縱奇才,焦彥郎、楊粉堆不知道,可在他倆眼中,李善道絕對是一個尋常人不能用之相比的人物。
焦彥郎撇了下嘴,不以李善道對李建成、李世民兄弟的稱讚為然,說道:“五天打下西河,也不算什麽吧?二郎,俺前兩天聽你說了,西河郡總才五六個縣,屁大點地兒,何能與武陽郡比?郎君隻用了短短時日,才打了兩仗,就得了武陽十四縣,不比他兄弟倆強得太多?”
楊粉堆點頭不止,說道:“可不是麽?還有黎陽倉!上千石儲糧,郎君半天就打下了!換他兄弟倆來試試?給他十天半月,他兄弟倆也不見得能打下!”瞟了康三藏一眼。
嘴裏說著“他兄弟倆”,瞧其眼神,倒像是在向康三藏示威。
康三藏依舊卑躬屈膝,滿臉諂媚笑容,對楊粉堆的示威,似若未見,一雙眼裏隻有李善道。
李善道把兩道急報給了裹兒拿住,直到這時,才覺到了自己是在太陽底下站,遮了下毒辣的陽光,知道自己現在的感喟和心態,焦彥郎、楊粉堆萬萬是難以了解,遂便不再多說,問楊粉堆,說道:“吃飯了沒?沒吃的話,留下一塊兒吃吧。”
“回二郎的話,這道急報到時,俺正在吃飯,已吃過了。”
李善道說道:“行吧,既吃過了,大中午頭的,你就先回去吧。晉陽、洛陽再有急報,就算是半夜,你也第一時間給我送來。”
“諾!”楊粉堆行了個禮,卻未就走。
李善道問道:“怎麽?”
楊粉堆指了下康三藏,說道:“二郎,俺跟他一塊兒走。”
“你先走吧,我還有事問老康。”
楊粉堆頓時懊悔,早知道,就說沒吃飯了!可話已出口,沒辦法,隻好再行了個禮,退將了出院。到得院外,頓了一頓,瞧著李善道、康三藏向堂上行去,他暗罵道:“狗日的,咋打探消息的?怎比俺派在晉陽的斥候打探到的還要詳實?”發狠想道,“得給晉陽的斥候下令,都給老子睜大眼,豎起耳朵來!再有消息不如老胡奴詳實的,必予重懲!”想著,自去了。
……
到堂中坐下,李善道見焦彥郎侍立在了廊上,提高了嗓音,說道:“十三郎,沒有外人,你別在廊上曬日頭的,跟著我上午轉了半天,累了吧?去吃點飯,歇歇。”
焦彥郎應了聲,卻不肯走。
李善道也就由他,端起茶湯,喝了口茶,示意仍恭順彎腰站著的康三藏也坐。
等他坐下,李善道說道:“老康,兩件事問你。”
康三藏屁股離席,叉手禮道:“敢請將軍訓示。”
“頭一件,就是你這道急報,你是怎的打探的這麽詳細?”
康三藏麵色微變,急切地說出句話來,反惹得李善道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