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思良馬敢用佞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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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小奴所呈的稟報,字字實言,絕無半句虛言!十足真金!”康三藏急急地說道。
李善道笑道:“老康,我不是懷疑你這道稟報的真假,我是好奇,你是怎麽探得這般清楚?”
點了下裹兒拿著的康三藏的此道急報,說道,“不僅李世民攻下西河郡的經過,探得清清楚楚,就連他兄弟出兵前與唐公的對話,還回西河郡後,唐公又說的話,竟也探查得如此清楚?”
卻這道急報中,還有兩段內容,李善道適才在與焦彥郎、楊粉堆讀時,未有讀出。
一個是出兵前,因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尚未得任職務,軍中乃以次第稱呼他兩人,呼李建成大郎、呼李世民二郎,臨行時,李淵調了太原令溫大有,與建成、世民兄弟一道往攻西河,參謀軍事,叮囑建成、世民兄弟他倆:“爾等少年,未之更事,先以此郡,觀爾所為。爾等我子,大家都在看你倆,你倆要勉力!”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向李淵做出了好好幹的保證。
一個是打下了西河郡,回到了晉陽後,李淵大喜,隻九天就打下了西河郡,他既是高興,也必是出於振奮士氣的緣故,與臣屬們說道:“以此用兵,天下橫行可也!”
也不怪李善道奇怪,李建成、李世民攻打西河郡的經過,是擺在桌麵上的事,隻要多下點功夫,不難探清,可李淵與李建成、李世民兄弟所說的話,居然也能探到?這就使人詫異了。
康三藏鬆了口氣,忙便解釋,帶著兩分自得,保持著謙恭的姿態,說道:“將軍有所不知。唐公舉義以後,兵、糧、械、馬,無不缺之。因對小奴奉將軍之令,遣去到太原行商的商賈,相當籠絡,其手下有專門的人負責接待。這道急報中的消息,就是商賈從接待人處探得知的。”
後勤、糧草的補充,是一項重要的工作,也是肥差,能得任此職者,非李淵信用的人不可。
那既然是李淵信用的人,李淵戰前、戰後都說了什麽話,他們自也就能知道了。
“原來如此!”天熱,剛又出汗太多,李善道又端起茶碗,抿了兩口,上下打量康三藏。
康三藏扭了下屁股,賠笑說道:“敢問將軍,可是小奴哪裏做得不對?”
“非但沒有不對,老康,你使我對你刮目相看。粉堆遣去太原的都是經過訓練的斥候,你派去太原的,商賈而已,卻就此李淵攻西河事,你打探到的情報卻比粉堆還多。了不得啊!”
康三藏說道:“敢稟將軍,此非小奴之功,實俱是將軍之功!”
“哦?怎麽是我的功勞了?”
康三藏理所應當地說道:“如果沒有將軍恩賜的糧,小奴派去晉陽的商賈,就斷難得到唐……,李淵手下的人的籠絡;得不到李淵手下的籠絡,與李淵手下的人不能熟悉,那這些情報,那幾個商賈自然也就打探不出來,小奴亦就無能報與將軍。歸根究底,豈不將軍之功?”
“老康!”
康三藏恭謹應道:“小奴在。”
“你這一張嘴呀,讓我想起了一個字。”
康三藏請教說道:“敢問將軍,是哪個字?可是忠心耿耿的忠字?”
“佞!”
卻此佞字,本義指用花言巧語諂媚,倒還真是符合康三藏剛才那些話的表現。
康三藏叫冤叫屈,凜凜正氣,說道:“將軍!小奴一腔赤心……”
“罷了,罷了。”此語耳熟,類似的話,李善道記得他好像也與李密、翟讓、徐世績說過,止住了康三藏再說,李善道不再戲謔於他,將話頭拉回,說道,“老康,咱來說第二件事吧。”
“是,是,請將軍示下。”
李善道說道:“我留下你的,這第二件事,就是馬的事。你派去晉陽的那幾個商賈回信了沒有?在晉陽那邊,能不能買來馬?”
康三藏略顯為難之態,說道:“將軍,適才小奴已稟將軍,唐……,李淵剛剛起事,糧、馬皆缺。太原雖然有馬,但商賈回信,多已被李淵搜刮而走。目前來看,要想在太原及其周邊諸郡,買來合用的良駒好馬,怕是不太容易。”覷了下李善道的神色,接著說道,“不過,既然是將軍的令下,小奴自是排除萬難,務必要為將軍辦好買馬此事。因小奴就尋思……”
“尋思什麽?有話就說。”
康三藏應了聲是,說道:“太原的馬不好買到,那小奴就尋思,是不是可北入突厥去買?”
“北入突厥?”
康三藏說道:“敢請將軍知曉,小奴當年走商,大江南北無處不至,遠至北漠突厥,小奴亦嚐去過。將軍若是覺得可行,小奴敢自告奮勇,北赴突厥,為將軍搜購上等良馬!”
“突厥?”
康三藏偷窺李善道神情,說道:“當然,將軍若是覺得不行,小奴就再想別的辦法。”
“你怎麽去?”
康三藏“啊”了聲,說道:“怎麽去?”
“突厥,你怎麽去?”
康三藏急忙答道:“道路,小奴都熟,或經河北,或經河東,皆有路途可入突厥。”
“河東,也就是太原了,走那邊是不是遠了些?”
康三藏說道:“回將軍的話,走河東是遠了些,不過相較起來,比走河北也遠不了多少。”
“去時好去,你帶著一群馬,若走河東,回來,路就不太好走了吧?”
康三藏說道:“將軍所慮甚是,如走河東的話,回來不免就要再經過太原,又要穿越太行,太原、太行周邊,而今聽商賈們回報,多賊寇盤踞,路是有點不太好走。”
“那你覺得走河北好,還是走河東好?”
康三藏說道:“其實,以小奴愚見,走河北的話,回來時,路也不是會太好走。畢竟,即便是走河北,從突厥處還回,沿途也還要經過羅藝、竇建德等現下所據之地。但是……”他挺起了胸脯,做出忠心之狀,說道,“就算危險重重,隻要能為將軍把馬買來,小奴雖死不辭!”
李善道握著茶杯,想了想,說道:“老康,聽你話裏意思,若是往突厥買馬的話,你要親去?”
“回將軍的話,現聚在黎陽倉的這麽些商賈,小奴和他們都聊過了,去過突厥的少之又少。他們路不熟,膽也小,遣他們去,他們估計都不敢。隻有小奴,忠字當頭,甘願為將軍往之!”
康三藏這廝,奸猾奸猾,他到底是真的願意為自己冒險,往突厥買馬?還是他實際上,是想趁此機會,遠走高飛,逃離自己?瞧著康三藏現這一幅忠心的模樣,李善道有點拿捏不準。
不過,轉念一想。
現在,自己確實是缺少戰馬,新兵部曲就不說了,兩萬新兵,全是步卒,便是老部曲,也沒多少騎兵部隊。騎兵的重要性,李善道焉會不知?他是早就想建立起來一支規模足夠大、足夠使用的騎兵部隊了。所苦於的就是,手上沒有戰馬!
則相比可以從突厥處買來馬的可能性,康三藏也許會趁機逃走的這個可能,也就毫不要緊了。
他如真是打通了與突厥的商道,買來了馬,且後續能不斷地買來馬,這對自己這支部隊往後的騎兵建設來說,會是多麽重要的一件好事,無須多言。
而如他真的竟是趁機逃走了,一個胡商而已,逃了,也就逃了吧!
李善道做出了選擇和決定,放下茶杯,摸著短髭,注視康三藏,微笑道:“老康,你的忠心,我知道。你曆來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裏,心中有數。這樣吧,購馬此事,雖然重要,但正因很重要,不能倉促。容我思酌兩日,看看到底是走河東,還是走河北,定下後,再與你議。”
“將軍這是要將此入突厥購馬的重任,付與小奴了?”
李善道笑道:“就像你說的,其他商賈或不知道路,或膽子小,知路而又膽雄者,唯你而已。我雖舍不得你,不願你冒險,可這件重任,不交給你老康,我還能交給誰?”
康三藏離席起身,拜倒堂上,屁股撅得老高,大聲說道:“將軍放心!此任交給小奴,再是凶險,小奴也一定為將軍辦好此事,完成購馬之此重任!”
“你起來。老康,趁我思酌這兩日,你把入突厥購馬此事,你打算怎麽購,是買,還是用貨換購,若貨物換購,又需什麽貨物,及需多少隨從,等等,一應事宜,寫成章程,報與我看。”
康三藏恭聲應諾。
裹兒一直在李善道的案邊伺候,李善道想起她說王嬌嬌送來了些吃食,便令她說道:“去把王家小娘子送來的東西,拿過來。……老康,你吃飯沒?咱倆邊吃,便再聊會兒。”
康三藏坐回席上,仍是欠起屁股,恭恭敬敬地應道:“是。”
“老康,李建成、李世民兄弟,往攻西河,帶了多少部曲、步騎各有多少,情報中沒說啊。”
康三藏說道:“是,回將軍的話,小奴也發現這個問題了。那幾個商賈,到底是商人,不是軍士,這麽重要的問題,他們居然沒在急報上寫清!小奴這就去書彼曹,訓斥他們!”
“老康,你早年走商,見多識廣,人又活泛,能屈能伸,我對你是很看重的。”
康三藏感動說道:“將軍仁義,一向對小奴恩重情深,小奴銘記在心,唯思為將軍盡忠效力。”
食盒裏的吃食被取出來,放在盤中,裹兒領著小婢,捧呈進來。
李善道餓壞了,拿起就吃,招呼康三藏也吃。
邊吃邊聊間,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賢弟在麽?”隨著聲音,一人昂首闊步,入進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