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劉黑闥奮勇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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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日夜溫差大,秋冬本就多霧。
    河間城處“九水環繞”,水氣又充足,霧就更多見了。
    自入秋來,時不時地就會夜間、淩晨起霧,薛營的將士,對此已然習慣。
    因當霧氣漸起,先從淡淡一點,如輕紗籠罩大地,沒多久,就騰升而至彌漫四野,如煙如浪,濃鬱到將遠處田野、近處的轅門及營牆等盡籠在其中,眼前隻能辨別數步之遠的時候,轅門的守將、守卒並沒有慌張。守將隻是出來看了看,喝令守卒,再把門樓邊的篝火生得亮一點。
    ——轅門,不像普通的門,有點類似城門。上有門樓、角樓,能夠駐兵。這個轅門守將和他部中的守卒便多是在望樓、角樓和轅門兩側,向兩邊延展出去的營牆上待著的。
    命令下了,守將轉身就回門樓裏邊。
    卻就在此際,他聽見有個守卒吃驚地叫了聲。
    大軍駐營,最忌喧嘩,尤其夜晚,兵士們都在睡覺時,更是軍紀明令,禁止任何人叫嚷。——不是為擔心會打擾入眠將士的清夢,而是擔心喧嘩、叫嚷會引起營嘯,也就是炸營。
    守將大怒,站住身,回頭來找叫嚷的兵士是誰,訓斥的話已經喝出:“誰在叫喊?”
    “將軍!”一個士卒驚恐地指向轅門門樓前邊下方。
    守將和餘下的轅門守卒順著這士卒的指向,張目去望。
    濃濃的霧氣翻滾著,帶著清冷的氣息,夜色下,濃霧中,沒有起霧時可以約略望到的黑乎乎的田野、參差的野樹,皆已模糊不清,入眼隻剩下一片白茫茫,仿佛俱被濃霧吞噬。
    上是濃霧,前是濃霧,下是濃霧,整個的門樓就好像是在虛空之中。
    守將轉過了身形,揉了揉眼,按住門樓的圍欄,眯著眼仔細地望濃霧下看。
    他好像看見了幾個人影?
    就是白天,軍營外除了出去的將士,亦無一個當地的百姓敢於靠近,何況現下夜深?百姓是更不可能靠近了,至若將士,則都在營中,這大半夜的,怎麽會有人影?
    是自己眼花了麽?還是外頭巡弋的邏騎回來了?
    沒有錯,是人影!
    不止幾個,一簇簇、一群群,從濃霧中鑽了出來!
    不是周邊的百姓,也不是邏騎,穿著深色的衣甲,他們抽出了橫刀,或使長矛,還有一二十人搭起了弓箭,十餘人抬著幾架長梯,在兩三條大漢的引領下,向轅門衝了過來!是敵人!
    這守將終於反應過來!——變化出現得太快,又沒有反應過來,他張大了嘴,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又揉了揉眼,猛烈的喊殺聲湧入其耳:“盡殲薛部!生擒薛世雄!”
    轅門守卒大亂。
    轅門副將急聲叫道:“將軍!”
    “賊廝鳥,好大的膽!敢襲我大營!箭!箭!”守將總算是徹底反應過來了,趕忙催促下令。
    門樓、角樓和轅門兩邊近段營牆上的守卒,七手八腳地張弓、搭箭。
    但是,借助夜色和大霧的雙重掩護,來襲的敵人實在是已經距離轅門太近!這麽點距離,根本不夠守卒射箭的時間。就算是手快,射出箭了,也是亂七八糟射的,毫無準頭。
    殺來的敵人已經迅猛地撲倒了轅門外、營牆下!
    ……
    劉黑闥提橫刀在手,躲都沒躲,兩支從角樓上射來的箭矢,歪七八扭地射在了他身側的地上。
    “將軍,俺先上吧!”王小胡叫道。
    他和劉黑闥不熟,他本是孫安祖的部將,孫安祖死後,他和孫安祖的餘部投了竇建德。
    所以,他以“將軍”來稱劉黑闥。
    劉黑闥膽大的不躲箭矢,但他不是莽幹之人,他機警地張望了下轅門上望樓、角樓、近處營牆段的情況,抹了下嘴,獰笑說道:“要幹,咱他娘娘的就一起幹!咱一起上!”
    這個時候,敵人不備,因為大霧的籠蓋,他們且又不知來到營前的敵人多少,倉皇之狀已顯,而攜帶的長梯又不是一架,有三四架之多,那該怎麽打?就該大家夥並肩子,一擁而上!
    高延霸甕聲應道:“諾。”
    稀疏又雜亂的敵箭中,三四架長梯,相繼靠在了門樓、營牆上。
    隊中的弓箭手,已在與守卒對射。最終定下的這支突襲隊伍的人數是三百人,俱是從李善道、竇建德軍中選出來的一等精銳,弓箭手雖然不很多,然無不神射,幾乎是箭箭射中!門樓、望樓、轅門近段營牆上的守卒,隻要敢冒頭的,接連中箭,哎呀叫聲到處遍起。
    一個守卒身子太靠外,中了箭後,從高高的門樓上栽倒下來,摔到了地上。
    高延霸瞥了眼,見這守卒是脖子中箭,猶以手捂著傷處,血噴出老遠,已被摔死。
    劉黑闥舉刀,給他們三人各自分配任務:“老子上門樓,王將軍,你上左邊那梯,延霸兄,你上右邊那梯。二郎的令,都還記得麽?”
    高延霸、王小胡齊聲叫道:“盡殲薛部!生擒薛世雄!”
    劉黑闥揮刀視後,喝令猛虎一般,早等嗷嗷叫的突襲戰士,——實際上,他和王小胡、高延霸這番的戰議,已是很快了,隻不過幾句話的功夫而已,他令道:“猛打、猛衝!盡殲薛部!”
    三百虎狼,俱皆鬥誌昂揚,就像是春雷綻響,同聲叫道:“猛打、猛衝!盡殲薛部!”
    濃霧乃至,都似乎被這滾滾的叫聲震散了稍許。
    劉黑闥引數十人,奔向靠在門樓上的長梯。
    高延霸、王小胡及劉黑闥的一個親將亦各引數十人,分奔向另外三架長梯。
    弓箭手暫留將下來,繼續往上射箭,掩護他們攀梯。
    ……
    起霧了?
    薛世雄部營南,十餘裏外。
    那塊河灣區域。
    伸出手,感受了下微濕的霧水,竇建德驚喜地扭臉,說道:“二郎,起霧了!”
    李善道從胡坐上起身,披掛的鎧甲簌簌作響,他亦驚喜,卻忽然劉神婆的臉,浮現眼前,驚喜之餘,他不禁開了句玩笑:“竇公,此戰打罷,凱旋樂壽之後,公得重賞劉神婆。”
    “哦?”
    李善道笑道:“要非她為公定住軍心,今晚此仗,還不見得能打起來。”
    今晚動用的出擊部隊共兩萬人,悉李善道、竇建德兩人軍中的老卒,主力萬餘,兩支夾攻部隊各數千,北邊阻敵撤退的部隊都是騎兵,約兩三千。兩萬來人的大部隊夜襲進攻,最主要的不是攻擊進戰,最關係到能否此戰打贏,達成戰前意圖的關鍵,是在進兵埋伏的過程。
    如果在進兵、埋伏的過程中,被敵人發現,那這場仗不用說,就不用再打了。
    但隻要在進兵、埋伏時,沒有被敵人發現,那這場仗也不用說,“突然襲擊”能夠得以實現,不敢說就一定能夠打贏,可十之八九,戰前“全殲薛部”之此意圖,就應是能得以獲取!
    竇建德現在的心情,既是驚喜,又是稍微的放鬆,他哈哈大笑,說道:“賞!必須要賞!”
    “竇公,依照部署,黑闥賢兄等現應是已經展開對轅門的進攻,可以下令,命各部做進戰之備了。”李善道拱了拱手,話回正題,說道。
    竇建德極力向前去望。
    大霧遮住了守卒的視野,也遮蔽了他的視野。
    剛才隱約可見的星點的火光,這會兒都已是看不見了。
    劉黑闥等人,是不是確然已開始了對轅門的進攻?進攻的進展是否順利?斥候怎還不回報?
    竇建德下令說道:“再遣斥候,往轅門處打探。傳俺軍令,各部起立,就地活動,準備進戰!”
    一點稀微的火光,在如同浪潮的大霧中,從北邊馳來。
    蹄聲緊促,是回報的快馬斥候,人尚未見,話聲已至:“報!劉將軍等已攻轅門,正在激戰!”
    ……
    霧氣重重,篝火飄揚,殺聲響徹四周。
    守將哪裏能夠想到,龜縮樂壽了這麽多天的竇建德,居然會今晚出襲?
    幾十斤重的甲,穿著太重,他今晚雖是值守,因此連鎧甲都沒有穿。
    正在催罵著親兵給他穿甲,又一個他沒想到的事情出現了。
    賊兵怎麽會衝上來的這麽快!
    守將不可置信地看著前邊十餘步處的門樓的圍欄,一個壯碩的披甲賊人,嘴咬短刃,按住長梯最頂端的踏板,就像一頭矯健的豹子,翻身越過圍欄,雙足穩穩落地,已是殺上了門樓。
    抓下短刃,這賊人飛快地左右刺戳,試圖逼近他的三四個守卒,鮮血迸濺,慘叫不斷,眨眼間,已被他盡數殺傷,紛紛踉蹌後退。丟下了短刃,這賊人取橫刀在手,眼落守將身上。
    守將隻覺他的一雙眼,如同惡狼,滿是凶殘。
    “槊、槊!”守將推開還在給他披甲的守卒,倉皇要槊。
    殺上來的這人,可不就是劉黑闥!
    劉黑闥猙獰笑道:“槊沒有,刀有!”揉身前躍,仗明晃晃的橫刀,向這守將攫去!
    門樓上其餘的守卒,有的被他的氣勢嚇住,不敢阻攔,有的試圖阻擋,可被隨著劉黑闥攀上來的其隊勇士攔下。偌大的門樓中,殺聲卷動,斷肢殘飛,守將抽刀,嘶吼壯膽,預備迎鬥。
    ……
    大營深處。
    帥帳。
    薛世雄翻身坐起,錦被從他身上滑落,他疑心自在夢中,說道:“你說甚麽?”
    “大將軍!賊夜襲營!你聽,轅門已經打起來了!”
    傾耳細聽,寂靜的夜裏,有模糊的動靜,從轅門的方向遠遠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