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劉儀同十日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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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捷如電,掠過營壕,四五支箭矢,射向蘇定方!
身上穿著鎧甲,兜鍪已經除去,而這四五箭,俱是朝他臉上射之。
好個蘇定方,電光火石之間,反應敏捷,急往後仰。
那四五支箭矢幾乎是擦著他的臉射過去了。
帶起來的勁風,把他的臉皮都擦得生疼。
蘇定方起身之際,反手已把自己的弓抄起,另一手摸出了箭矢。身子在馬鞍上重新坐正,箭矢搭在了弓上,他叱了聲“好奸賊,偷襲”!開弓放箭,箭奔張豎眼而去。
張豎眼揮動勁弓,把蘇定方射來的箭矢撥開,哈哈笑道:“好小賊,倒是躲得快。”
偷襲失敗,張豎眼自知此事,自己做得不地道,再留下隻會挨罵,又見蘇定方的那百騎從者皆已撥馬往這邊趕,便一夾馬腹,帶著他的從騎,留下幾道塵土,潑剌剌地馳還營去了。
隔著營壕,追肯定是沒法追,蘇定方大罵了幾句,也隻能看著張豎眼等還營罷了。
城牆靠不近,張豎眼又還去營了,帶來的勸降書信如何是好?
蘇定方止下罵聲,尋思了下,將那十來封勸降的書信取出,分與從騎,令綁在箭上,射到營壕對岸,權且算是完成了李善道交給他的任務。除此以外,也確是沒別的辦法可用。
瞧著箭書全都安然地落在了營壕對岸,蘇定方不再多留,率引從騎,即還武城。
他和從騎離開後,張豎眼又出營來,將箭書拾起,派人送去城中,毋庸多言。
隻說連夜行路,途中讓坐騎休息了半個時辰,次日上午,回至了武城外的大營。
離營還有數裏地,就聽見喧亂之聲。
到營近處,望見大營西邊的幾座小營轅門處,一隊隊的兵士各隨著本團的軍旗,魚貫而出。
東邊騎營外平坦的野地上,幾個騎團校尉的將旗,參差的招搖風中,每旗之間隔著一段距離,亦有營中的騎兵牽著馬,從營裏出來,分別到本騎團的旗下集合。
側後的輜重營裏,一輛輛的糧車被從營中推出,又有雲梯、專車、填壕車、蝦蟆車、投石車等也都推將出來,整整齊齊地列於道邊。
在大營轅門口,驗過將令,進到營內,蘇定方等放眼四顧,偌大的大營中,亦一片忙碌景象。
蘇定方令隨從百騎自還,牽著馬,避讓著營道上來往的兵士、輜車,帶著滿心的狐疑,趕去李善道的帥帳繳令。到了帥帳外,百餘親兵環帥帳警戒,十餘個將校披掛鎧甲,列於帳前。
正待近前,蘇定方瞧見帳幕打開,李善道、劉黑闥、李文相、趙君德、張升等從帳中步出。
像是有軍令要下的樣子。
蘇定方就停下了腳,拉著馬,且在警戒線外等候。
……
時已七月下旬,按後世西曆,八月底、九月初時。
上午的陽光曬在李善道的身上,清涼中帶著點愜意的溫暖。
他略舉目,望了下蔚藍的天空,見那白雲朵朵,隨風悠然,卻秋高馬肥,正是打仗的好時候!
昨天劉黑闥進言,建議既然楊善會要做烏龜,已是三次用計,俱皆不成,那就幹脆別再想著用計,直接開幹吧。
考慮到一則,不知李密的回令會是甚麽,會不會仍然要求本部轉攻魏郡;二則,打薛世雄營這一仗出現的傷員,現已都送到了武陽;三則,趁著這段“用計”的時間,並也已趕製出了一定的投石車、雲梯等攻城必須的大型攻城器械,加上原本已有的,攻城的戰前準備基本亦已完妥;四則,黎陽的主力兵馬,大致也都已在郭孝恪的親率下,到了堂邑,隨時可以北上參戰,於是李善道從諫如流,就接受了劉黑闥的建議,決定了今天即開始向清河城進軍。
此援竇建德,從黎陽帶出來的兵馬共兩萬四五千數,去掉傷亡,現可用的約兩萬三四千。
又這兩萬三四千步騎中,約有三四千兵,現分散在永濟渠以東的各縣,由王須達統一指揮,這三四千兵暫不用到清河縣城參戰,李善道昨日做出今日進軍清河的決定後,已給王須達去令,命他隻需把永濟渠以東的各縣看住,使尚未投降的那幾個縣,不能來援助清河城就行。
再去掉留守漳南、武城兩縣的各三四百人,李善道準備投入到攻清河城此戰的兵力,也就是總共兩萬人上下,——當然,這是沒把郭孝恪所帶之黎陽新兵算在內的情況下。
這麽多的兵馬,加上大量的輜重,不好同時進軍。
武城縣城離清河縣城才百來裏遠,官道隻有一條,如果同時進軍的話,可能前部已到清河,後部還沒出發,所以最好的進軍方式是分為至少兩到三部,相次進軍。
李善道昨天已經選好了先行出發的部隊,由劉黑闥、陳敬兒率領,共五千步騎,今日出發,——就是蘇定方適才在大營外時看到的那些出營集合的步卒、騎兵;劉黑闥這一部兵馬之後,是輜重部隊,由張升、羅忠率領,也今日出發;餘下的一萬五千人,他自領之,明早出發。
如前所述,在駐地(軍府)時的層級編製,和行軍作戰時的層級編製是是不同的。
在駐地(軍府)時,是以團為骨幹編製;一個團才兩百人,還沒有後世的兩個普通連的兵員數多,單隻駐紮、日常操練時,固是已足以起到管理兵士之用,然若當戰時,顯然就不足以做為一個“作戰單位”使用了,是以,行軍作戰時,就需在團以上,再編一個行軍“大團”。
這個“行軍團”的人數,沒有固定之數,屬於臨時的作戰編製,通常都是根據實際情況來編。
比如楊廣征高句麗時,兵馬眾多,打的又是滅國之戰,所以他編的“行軍團”就大,騎兵兩千人一團,步卒八千人一團。
李善道這一回打清河,不算郭孝恪部和王須達統領在外之部,共計打算動用的兵馬才兩萬人,而且打的也不是滅國之戰,隻是一個清河縣城,是以,他當然就沒必要編這麽大的行軍團了。
上次攻薛世雄營時也編行軍團了。
打薛世雄營這一仗,共編了大小十好幾個行軍團。
最大的團是陳敬兒所率攻其西營之團;次則是蕭裕所率,截於營北之團和高曦所率之兩千人的預備隊團;其餘的多是兩團四百人編以成為的一個行軍團,如董法律、王須達所領的都是這樣的團,專門負責某段營牆、某片營區的進攻。
這一次,根據攻清河城和攻薛營,作戰環境上的稍有不同,在行軍團的編製上也做了些變化。
決定不再編陳敬兒所率的那樣,擔負了某個方麵的進攻之任的數千人之大團,因為用不上。
但同時,也不再編隻以兩個團為一組的行軍團,因為清河城的城防遠遠比薛世雄營堅固,如果仍然隻以四百人為一行軍團,李善道擔心可能兵數會有些不足,當調某行軍團上陣,把之投入戰場後,也許會傷亡太快,不太好能夠在相對較長時間內,一直保持猛烈的攻勢。
故此,經與劉黑闥等的商議,李善道決定,這次打清河縣城,按三種標準來編行軍團。
一種是,少數團,如預備隊團,仍以兩千人的規模來編;一種是,多數團,或者說,就是用於攻城的主力部隊,按五個團,即千人的規模來編為一行軍團。
以上兩種是步卒團,再一種是騎兵團了,李善道部的騎兵缺乏訓練,這一仗也沒打算用他們,便仍保持他們原本兩百人一團的編製;另外還有蕭裕部,也保持他原本千騎的行軍團編製。
此際肅立於李善道帥帳前的這十餘將校。
便是已任命下去的今日出發的這五千步騎中的各個行軍團的團將,以及輜重部隊的主要軍將。
陳敬兒、羅忠這兩位副將,也在其內。
今日出發的這五千步騎,以劉黑闥的部曲為主,故這幾個行軍團的團將,多是劉黑闥部的部將;輜重部隊的護衛人馬,以張升部曲的為主,因則多是張升部的部將。
但李善道與他們早就很熟悉了,李善道處事公正,賞罰嚴明,無論本是誰的部曲,隻要在他手下立了功,他不分遠近,一概論功行賞;又或不論是誰觸犯了軍紀,他亦一概明察秋毫,絕無徇私,是故,劉黑闥、張升等的部將,於今對他也早是敬畏服氣。
見李善道在劉黑闥、李文相等是隨從下出來,陳敬兒、羅忠和這十餘軍將不約而同,把原就筆直的背脊,又挺了一挺,繼而行軍禮,齊聲說道:“末將等拜見大將軍、諸將軍。”
李善道擺了擺手,叫他們免禮,環顧了下這十餘軍將,言簡意賅,開門見山地說道:“諸位將軍皆我軍中勇將,今勞我劉賢兄統你們各部,先行赴清河。到了城外後,不必進攻,做好戒備,先先擇地築營即可。候我率主力到後,咱再攻城。楊善會號稱能戰,然薛世雄部已被我軍和竇公部聯兵,一戰殲滅,他楊善會憑一個清河城,難道就能把我等擋住?君等勉力!”
陳敬兒、羅忠和這十餘軍將無不鬥誌昂揚,同聲應道:“敢不竭勇,攻陷清河!”
“四郎、五郎,悉心佐助我劉賢兄和張將軍,一切悉從劉賢兄與張將軍之令。”
陳敬兒、羅忠恭聲應諾。
李善道轉身,向劉黑闥、張升拱了拱手,笑道:“賢兄、張將軍,就勞你兩位先行一步了?”
張升應了聲是,說道:“將軍,還有就是民夫的事,現輜重營的民夫僅夠推運糧車、投石車等使用,築營、仗打開後的搬運傷亡等務,需要更多的民夫才成,漳南的民夫,請務要催促。”
昨天做出今日進軍的決定後,李善道給武城令下了命令,命令他緊急征募民夫。征了多半天、一夜,征募到了數百人,勉強夠暫時所用。不過,命漳南也征募民夫的軍令已給漳南傳去。
李善道笑道:“將軍放心吧,民夫,一個也不會少你的!”
劉黑闥重重地拍了下張升的肩膀,說道:“老張,你沒別的毛病,就是好操閑心!有我賢弟安排,你還怕民夫不夠你用?就你這份好操心,我賢弟任你掌領輜重,真是沒任錯人。”
張升吃痛,肩膀往下低了低,沒甚可說,摸了摸胡須,笑了笑而已。
劉黑闥說道:“賢弟,快中午了,各部都集合差不多了,俺與老張這便啟程吧。”
遂把劉黑闥、張升和陳敬兒、羅忠,並一幹先行的團將等,李善道親送出營外,直到看著他們登上臨時搭起的行軍令台,一道道命令下去,已集合完畢的各部陸續開拔,才返將身回營。
剛入轅門,瞧見了蘇定方。
蘇定方趕緊上前,把自己去清河送降書的經過,細細地稟與了李善道。
聽他說完,李善道嘿然稍頃,說道:“‘言降者斬’,楊善會守城的決心不小啊。這張豎眼,卻也狡詐,險些傷了你!不過不要緊,明天咱主力就南下,定方,到時給你報仇的機會!”
“將軍,已決定要攻清河了麽?俺到清河城外後,仔細看了城防,這清河的城防……”
李善道說道:“怎麽了?”
“誠如將軍所言,當真是固若金湯。今往攻之,怕不易拔!”蘇定方年輕的臉上,滿麵憂色。
李善道笑了起來,說道:“定方,你年紀輕輕的,將門虎子,怎還無我黑闥兄膽勇氣壯?”
蘇定方不解李善道的意思,問道:“劉儀同?”
“攻清河的決定,是昨天做出的,我劉賢兄與我說了甚麽話,你可知道?”
蘇定方怎會知道,問道:“敢問將軍,劉儀同說了甚麽?”
“他說,挾大勝之威,以偏師而便席卷清河諸縣之勢,有把握十天之內,必下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