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兼程馳到良策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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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大雨,玄成,我剛才去巡營,視察各營的情況去了。”李善道提前結束了巡營,回到帥帳,扶起下拜的魏征,向他解釋自己不在帥帳的原因,待他起來,後退了半步,上下打量,見他氣色不錯,笑道,“病都好了?怎不多養幾日?大雨路滑,何必急來!”
魏征說道:“自明公出征薛世雄部,至今已兩旬有餘,既殲薛世雄部,現又圍攻清河。楊善會有能戰之名,聞清河城防頗堅,大軍連戰,或已稍疲,軍情要緊,仆怎能安心在貴鄉?況貴武陽、清河接壤,郡界到清河縣城,百餘裏而已,不為遠也。”
李善道招呼魏征入座,自到主位坐下,歎了口氣,說道:“圍清河以今,連勝了兩仗,將士的士氣還好,稱不上老疲。隻是雨已連下多日,不見稍停。玄成,不瞞你,我實已小有憂急。這幾天我巡營,包括剛才,各營所見,多有積水,水深處已近膝蓋。糧秣被泡壞了,弓弩有的也快不能用了,有些兵士晚上睡覺都沒地方睡,因涼潮之故,患病者亦漸增多。雖然已令各營增挖排水渠,聊勝於無耳。這雨,再要不住?”他搖了搖頭,“這清河城,就不好攻了!”
“敢稟明公,仆在來的路上,察望雨情,思得了破城的計策兩個,就是不知當用不當?”
李善道怔了下,說道:“玄成,你已有破城之計?”
“想是想到了兩個,能不能用,尚得請明公斟酌。”
李善道忙放下茶湯,說道:“都是何計,快快說來!”
“清河縣城西近漳水,東臨永濟渠,仆來清河城的路上,沿途所見,漳水也好、永濟渠也好,俱是河水滿溢,那是不是可以效關雲長威震華夏,引水以灌清河縣城?此仆想到的計策之一。仆來,是乘車來的,如明公所言,道路泥滑,車輪動輒陷入泥中,道路如此,想那清河城牆下的地麵,必當也是如此,則若趁此久雨浸淫之下,土壤鬆軟,可否掘城,以傾其垣?此計策之二。”入秋本已轉涼,久雨之際,風入帳中,越發是涼,魏征說罷兩策,喝了口熱茶湯。
李善道聽過魏征的這兩策,有一小會兒沒出聲,猛地一拍案幾,大笑開來。
魏征握著杯子暖手,說道:“明公思慮已定?不知仆此兩策,得用與否?”
“玄成啊,方才我說你不必急來,現在我改主意了,你應該早來!你這兩策,好啊,好啊!”
魏征說道:“則敢問明公,兩策欲用何策?”
“這兩策是你想到的,玄成,你說,何策為上?”
魏征說道:“仆之愚見,各有利弊。設用灌城此策,可省攻城,能減少將士的傷亡,然引水、築渠,工量不小,較耗時日,且水灌入城中之後,滿城皆成水澤,城內士民受害會很大;設用掘倒城牆此策,則城內受害會比較小,但將士出現一定的傷亡,仍是避不可免。”
“則兩策何以為上?”
魏征說道:“仆之拙見,灌城此策,盡管可減少傷亡,卻或損明公仁名,掘城此策似更為好。”
“正合我意!”李善道又拍了下案幾,頓了下,又說道,“我今起義兵,乃是為解民倒懸,若反引水灌城,視生民如魚鱉,非我所願。玄成,便用你的這第二策!”顧盼跟著他進帳的於誌寧、杜正倫、崔義玄等,說道,“卿等以為何如?”
於誌寧等俱皆應道:“將軍仁人愛民,此乃清河百姓之福。掘城之策,雖不免傷亡,但可減少對城內士民的傷害,仁義之舉也!”
李善道很滿意於誌寧等的答複,大手一揮,令道:“請我兩位賢兄、長史、諸位將軍來見!”
不多時,劉黑闥、李文相、趙君德等絡繹到至,郭孝恪在城南,到得稍晚。
待眾人到齊,李善道把魏征的掘城之策,與他們說了一遍,說完,再又征求他們的意見。自是無人反對,劉黑闥等盡皆大喜,都說魏征此策,真是發人之未想,陷城之良策是也。
於是,因著魏征此策,仔細的計議過後,再次地調整了一下攻清河縣城的方略步驟。
上次調整過後的步驟是:先清阻障;繼攻牛大眼營;最後攻城。
經諸人此時商議,把這三個步驟,調整成為了兩個。
去掉了攻牛大眼營這一步驟,簡化成了清障、攻城。
具體來說,即首先,把清障的重點,重新放回到城北,接著把城北護城河內到城牆下的阻障繼續清理;等到清理幹淨後,不論雨停沒有停,都開始第二步,便是其次,開始試著掘城。
如果雨停了不說,如果雨沒停,但試過以後,發現也能掘城,——畢竟,掘城不需要攀爬城牆,則就不論雨停不停了,夜以繼日的,便大舉掘城!
商議定下,李善道下令:“城南的清障不要停,也要繼續地清,以迷惑城中,免得被楊善會諸輩猜出了咱的打算,生些沒必要的波折。長史,城北接下來繼續的清障,和清障之前,護城河的先做填塞,仍都由你全權負責。你若有什麽需要,可直接來找我說。”
郭孝恪現在就有需求,說道:“將軍,城壕內側有守卒的羊馬牆,不先把羊馬牆毀掉,那城壕就不好填塞。守卒往羊馬牆後一躲,弓弩齊射,填壕的兵士恐怕便就會連城壕都靠不近。”
李善道往帳中諸將身上看了看,點出了一人,令道:“五郎,給你一天時間,把羊馬牆毀掉,能不能做到?”
卻是陳敬兒。
陳敬兒起身應諾:“明天暮前,必將城北羊馬牆盡數催壞!”
“高將軍、李將軍,你倆配合五郎。”
高季輔、李育德趕緊亦起身接令,應道:“諾!”
李善道之前不太了解他兩部部曲的戰鬥力,打薛世雄部的時候,用他兩部做的二線部隊。也就是,他倆自投到李善道帳下到今,還沒立下過什麽正經的戰功。
摧毀護城河對岸的羊馬牆此任,說輕不輕,可以預見得到,守卒必會阻止,但也說不上是甚麽很危險的任務,兩人有心通過此任,以獲功勞,回答的聲音都是很慷慨洪亮。
已是下午,明天一早出戰,陳敬兒、高季輔、李育德領令之後,先做辭出,回營備戰。
又討論了多時繼續清城北壕內阻障時須當注意什麽、挖掘城牆時需當注意什麽的事,暮色悄然而至,李善道留諸人用了晚飯,劉黑闥、於誌寧等知他與魏征也許有話說,相繼告辭。
……
因見魏征有點冷,帳幕早已放下。
掌起了燭火,映得帳中紅彤彤。
李善道離開主位,坐到了魏征邊上,關心問道:“玄成,議事了半天,沒累著吧?”
“明公,仆的病已經好了,不覺得累。”
李善道點點頭,說道:“還沒來得及問你,連著下雨,郡裏也受影響了吧?新遷到郡中的將士家屬、黎陽流民,情況何如?沒什麽問題吧?”
“各縣民居,有被大雨壞者;亦有因外出難行,乏糧於家者。不過幸賴侯、劉兩位巡檢,冒雨巡行各縣不歇,凡有此類,皆能得到及時解決。至於新遷的將士家屬、黎陽流民,仆已請盛誌親自負責,確保他們有屋可住,有糧可食,不致受淫雨影響。明公就此,但請寬心。”
李善道點頭說道:“有你玄成在郡中主持,我當然放心。”把果盤往魏征麵前推了推,示意他吃,接著問道,“薛世雄父子呢?還有送到郡中的薛部俘虜,都安排如何?沒甚異常吧?”
薛世雄父子,和薛部的俘虜,一起都被送到了武陽。
魏征說道:“俘虜都沒甚麽,遵明公之令,現由秦儀同部看管。薛世雄父子,薛萬均、薛萬徹還好,薛世雄卻是又懊又氣,心情不好得很。仆離貴鄉前,探視他了幾次,向他剖析了天下大勢,對他好生地勸解開導,到仆動身趕來清河日時,他的心情算是好了些。”
“沙場老將,一朝成擒,心情不好,也是自然。”李善道笑道。
魏征懷中取出了一封書信,呈給李善道,說道:“明公,此公兄之信。仆離貴鄉時,信剛好到縣中。仆便給明公帶來了。……還有兩匣吃食,仆進帳時,已由李都督收下。”
是李善仁的信。
吃食,李良還沒給自己說,但不用問,定還是王嬌嬌送的。這小娘子,從上次送了些吃食與自己後,便三天兩頭的,遣人送吃食而來,回頭得給她去封信了,用不著大老遠隻送些吃的。
打開李善仁的信,李善道很快看完。
魏征見他拈著信,有沉吟之態,問道:“明公,可是黎陽有事?糧亦受大雨影響?”
如前所述,李善仁現是黎陽丞,這封書信是從黎陽送出的。
“黎陽沒甚事。黎陽倉有充足的防水措施,大水都不怕,莫說雨了。是洛陽那邊,有些消息。”
魏征“哦”了聲,說道:“是王世充等已領兵將至洛陽的消息吧?明公,這消息,仆亦有聞。”
“這是一個消息,此外還有兩個消息。一個是大雨連日,也耽誤了魏公對洛陽的進攻,已經是歇戰多日。原本持續地猛攻之下,單大將軍、徐大郎、琅琊公、齊郡公、平原公等已拔掉了洛陽城東的數座營壘,將攻至城下,這卻一歇戰,有前功盡棄之憂。再一個是,聽徐大郎說,魏公將有意,授我以平棘縣公,以酬我殲滅薛世雄部之功,並我此前請求先攻清河之奏,魏公已知,準備令我清河若能月內速下,便就取之;若不易下,就回師黎陽,仍是轉攻魏郡。”
卻李善道在徐世績那邊,派的有人,彼此之間,消息互通。
李善仁信中報來的洛陽的這幾個消息,就是李善道在徐世績那邊的人傳送到黎陽的。
——平棘縣,是趙郡的一個縣。趙郡李氏出自戰國時趙將李牧,是李牧的孫子廣武君李左車之後,西晉時,李左車的十七世孫李楷為躲避戰亂,攜家遷至趙郡平棘縣南,乃有了趙郡李氏這一支。李善道的父兄,自稱是趙郡李氏的旁支,故此李密打算以平棘縣公之封來酬賞他殲滅了薛世雄部的功勞。此卻是與拜王伯當為琅琊公,走的是同一條路子。既酬了功勞,又默認了其族真是出自名族,不是冒充,拔高了其族之門第,可謂“體貼周到”,一舉兩得。
魏征慌忙起身,下拜賀喜:“恭喜明公,將得縣公之拜。”
“玄成,你還不知我麽?虛名而已,不在我意。你且坐下。”
魏征見李善道確是沒甚因此高興的模樣,知他此話是真心話,少不得對李善道更生出了幾分佩服,——李密的“魏公政權”,雖然到現在為止,還隻能算是個草台班子,可縣公,也不是任誰都能得的,且如果以後李密真的成了事的話,那這個縣公的含金量就更高了,魏征自問之,若是他得了縣公之拜,他能像李善道這般淡然麽?他恐怕就做不到!
便應了聲是,回席坐下,他沒有蓄須,摸了摸下巴,不再說拜縣公此事,轉到了關於李密的另個消息上,說道:“若能月內速下,便就取之?明公,這離月底已沒多久了啊。”
“不錯。所以玄成你來的及時啊!明日,我親督催羊馬牆,兩天內填塞城壕、清淨阻障,即掘垣攻城!”
魏征說道:“適才用飯時,聽司馬等說了明公的幾條攻心之策,委實高明。仆受啟發,另思得一策,似亦能起些微瓦解城中士氣之用,敢獻明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