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廓狡詭將軍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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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先令王宣德領王君廓的部曲,去預先給他們選下的城南一塊野地上築營,李善道隨後邀請王君廓、王君愕,還有王君廓的叔父王實謹,一起去迎接劉黑闥。劉黑闥是李善道的義兄,現為李善道軍中僅次李善道的將領,王君廓等都是知道的,遂就欣然地與李善道一同往迎。
    城北十餘裏處,迎到了劉黑闥。
    李善道介紹了王君廓等與劉黑闥認識,笑道:“今天雙喜臨門。一則王將軍等遠道而至,一則賢兄凱旋,我已在郡府置下酒宴,為王將軍和賢兄接風。賢兄,我等便先回城去吧!”
    劉黑闥的部曲自有其將率領還營,於是劉黑闥就與李善道等先回城去。
    這時,時辰尚早。
    但好漢們喝酒,不分時候,尤其王君廓等今係初見,回到郡府後,酒宴便即開席。
    從午後喝到夜深三更,方才盡歡而散。
    酒席上時,李善道觀察了下王君廓、王君愕、王實謹三人。
    王君愕一如魏征的評價,言行有沉毅之狀。
    王君廓酒喝到半醉後,開始吹牛,把他起兵後的得意事跡,添油加醋地吹噓給李善道、劉黑闥聽,乃至把他起兵前在家鄉為盜的事,也說與李善道等聽。
    並且說時,很有點洋洋自得的模樣。
    比如在說到他曾常用一個安放了倒刺的竹笱攔路搶劫的時候,他就不僅毫無慚色,反而還開心地大肆嘲笑被他搶劫的那些行商、旅人們愚笨,笑話這些行商、旅人,雖然被自己搶了,可卻在狼狽不堪地摘掉竹笱後,卻壓根不知道搶他們的人是誰。
    ——他搶劫的辦法是,從背後將竹笱套在這些行商、旅人的頭上。想那竹笱,內有倒刺,刺在臉上,怎好容易得脫?因等這些行商、旅人將竹笱去掉時,他早逃之夭夭。
    必須得說,這種搶劫的辦法,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看似簡易,刀子什麽的都不用,竹笱一套,便能輕易得手。可越是簡易,這個辦法,卻就越非是既有膽量,並且又還狡猾之人不能想到。王君廓對他當年在鄉中時所想到的這個搶劫之法,顯然相當自豪。
    他說了好幾遍:“老子不費丁點力氣,財貨到手,那些賊廝鳥卻不僅一頭霧水,不知是誰搶了他們,想報官亦無可報,且被竹笱刺得滿臉血痕,被貓撓了也似。哈哈,哈哈,當真好笑。”
    聽得他叔父王實謹都羞赧了,一再地打斷他,不讓他再說。
    王實謹小五十的年歲了,杯到酒幹,豪邁得很,喝到後來,明看已是不能喝了,坐都坐不穩當了,但在劉黑闥等給他端酒時,半句推辭沒有,依然是一飲而盡,直喝到出酒。出完酒後,好嘛,這位老兄繼續還是喝。喝的實在,性子還急。也難怪當年會被王君廓給騙住!
    李善道這廂在觀察王君廓等,王君廓等也在觀察李善道、劉黑闥等。
    這晚,酒散後,王君廓、劉黑闥等都在郡府中睡下的。
    次日早上酒醒,王君愕來喚王君廓起床,去謁見李善道。
    進了屋內,卻發現王君廓半躺在床上,正睜著一雙眼,盯著天花板看,已是不知何時醒了。
    “賢弟,昨晚喝的不少,怎麽醒的這麽早?”
    王君愕、王君廓,兩個人的名字跟兄弟倆似的,結識之後,兩人便結拜為了兄弟。
    王君廓一骨碌,爬將起身,坐在床邊,晃著垂下的腿,拍了拍床沿,說道:“阿哥,你坐下。”
    “作甚麽?”
    王君廓說道:“李將軍才二十出頭年歲,沒想到他這麽年輕。阿哥,咱倆投他,投得對不對?”
    “李將軍雖然年輕,年輕有為,文武兼資。你我不是都已經打聽清楚了麽?自他打下黎陽倉以今,才短短幾個月的功夫,就接連又打下了武陽、清河兩郡。薛世雄此等隋之重將,亦不是他的對手;楊善會向有能戰之名,張金稱等悉為其所敗,可也成了李將軍的俘虜。
    “又且,昨晚席上,賢弟不聞李將軍與劉將軍之言乎?說是其部現今之各營,兵數參差不齊,短日尚好,長久以往,恐將不便於大規模之作戰,故他打算將其全軍重做個整編,意以四千步卒為一營,暫共設步卒十營,另再設騎兵兩營。賢弟,隻步卒,十個營,就是四萬部曲了!
    “既文武兼資,深具用兵之略,地已擁三郡之多,部曲四萬餘之眾,而又黎陽倉在手,軍糧決不或缺。賢弟,比之井陘已失,你我就是到了洛口,我部區區三四千眾,也不見得會能得到魏公的重用,你我改而先投在李將軍帳下,愚兄竊以為,這個決定,你我兄弟沒有做錯。”
    王君廓撓著胡須,尋思了會兒,說道:“阿哥說的是。不過阿哥,俺卻有一憂。”
    “賢弟何憂?”
    王君廓說道:“阿哥,昨晚席上,李將軍與咱們說,他也很歡迎你我兄弟留在武陽。魏公令他攻取魏郡,他正愁對魏郡的情況不太了解,阿哥你是邯鄲人,對魏郡當是了解,則有你我兄弟相助,打魏郡這事兒他就有更大的把握了。隻是,得你我兄弟給魏公那廂上封奏書,以給魏公做個解釋。給魏公解釋,也就罷了,是該做之事。可俺聽李將軍那意思,他不會是真想用你我兄弟為他攻打魏郡吧?或者說,他不是想驅你我兄弟為他打魏郡的先鋒吧?”
    “李將軍縱有此意,又有何妨?賢弟,愚兄倒是以為,他若真要此意,是件好事!”
    王君廓說道:“阿哥!你我兄弟辛苦這麽多年,現可是隻有這三四千部曲!若被李將軍驅攻魏郡,你我兄弟的這些部曲損失一空,你我兄弟可就成光杆了,你還說好?”
    “賢弟,你素來精明,今卻怎生糊塗了?”
    王君廓說到:“阿哥,此話何意?”
    “李將軍其人作風,你我風聞的也有,待賓前日見過李將軍,回來咱部中,私下與你我稟報的亦有,其人待士,可稱仁義兩字。若攻魏郡,他或用你我兄弟,但必然不會驅你我兄弟為其前驅,此其一。若李文相、趙君德等者,李將軍打黎陽倉時才投附的李將軍,而下何如?皆已在李將軍帳下身居重位,得其重用,此其二。你我新投,欲待成就功業,博得富貴,應該擔憂的是李將軍不給你我立功的機會,卻不應是擔憂他給你我立功的機會,此其三。
    “合此三點,李將軍如令你我兄弟從攻魏郡,隻要立下功勞,以李將軍之仁義,你我兄弟還怕現在的這三四千部曲損失殆盡,成為光杆麽?今日之李文相、趙君德,即你我兄弟之日後!”
    王君廓托著下巴,眨著眼,瞅著王君愕,想了一會兒,說道:“阿哥,薑是老的辣!還是你看得明白。誒呀,若無哥哥,愚弟現還為一遊寇,哪裏會有今日?好!就聽阿哥之言!”
    “賢弟,不怕李將軍令你我攻魏郡了?”
    王君廓嘿嘿一笑,說道:“阿哥,俺卻已思得一策。”
    “……思得一策?何策?”
    王君廓說道:“既然阿哥以為,幫著李將軍打魏郡,對你我兄弟有好處,那這魏郡,你我兄弟自是就可幫他打一打。但是,具體怎麽幫,愚弟愚見,你我兄弟卻也不能跟頭蒙著眼的驢似的,李將軍的鞭子抽打何處,你我兄弟就昂昂叫著衝往何處。上策宜是反客為主。”
    “怎麽個反客為主?”王君愕聽不明白,疑惑問道。
    王君廓拍了下大腿,說道:“阿哥,你素來精明,卻怎連這點都想不到了?”
    “……就知道拿你愚兄取笑!賢弟,你究竟何策,快些說來吧。”
    王君廓笑道:“小弟這一策,卻落在阿哥的身上。阿哥你是武安郡人,對魏郡,阿哥你即便再是了解,卻當然也是比不上阿哥你對武安的了解。你我兄弟,何不亦不必等李將軍令你我從攻魏郡,今天見著他,俺就主動請纓,願你我兄弟引部,為他往取清漳、肥鄉、邯鄲等縣?”
    “取清漳等縣?”王君愕總算明白王君廓的意思了,說道,“賢弟,愚兄知道了,你仍是在擔憂李將軍會用你我兄弟所部為攻魏郡之先鋒!”
    王君廓說道:“阿哥,愚弟此策,不僅足可化解此憂,且清漳、肥鄉、邯鄲等縣若因此可得,你我兄弟之勢,也將小小得以增長!這難道不是一箭雙雕?”
    王君愕在室內轉了幾步,說道:“清漳三縣,位處武安郡南,皆與魏郡北接壤。此三縣若得,確然是會對李將軍攻取魏郡有所幫助。你我若提出此請,李將軍應是不會反對。可是賢弟,你我部曲才隻三四千眾,清漳等三縣,特別邯鄲,名城也,以我部兵力,隻怕難以攻取吧?”
    “所以說,要想攻下這三縣,以達成從北邊對魏郡形成壓力之目的,你我兄弟,就隻好請李將軍撥給你我一部部曲,作為助戰。”王君廓衝著王君愕擠了下眼,狡黠地說道。
    王君愕豈會不了解王君廓?早知道他膽大包天,可不意他的膽子大到這種程度,吃驚地說道:“賢弟,你這是明為李將軍取邯鄲三縣,實為你我謀利也。你這心思,若是被李將軍看破?”
    王君廓不以為然,笑道:“阿哥,你我新才投附,便一心報效,李將軍能看破甚麽?看破到你我兄弟胸腔裏頭,兩顆紅豔豔的忠心麽?”跳下床來,說道,“阿哥,此事就這麽定了!”
    卻在王君廓部中,王君廓一言九鼎,他叔父的話都不當用,大小事宜,皆他一人說了算。
    他既決定已下,王君愕雖有擔心,可也隻好不複多說,隻能隨之由之了。
    乃王君廓穿好衣服,洗涮罷了,兩人喊醒王實謹、李孟嚐,四人結伴,前往堂上謁見李善道。
    李善道酒量好,昨晚沒喝多,一早就起來了,正在堂上辦公。
    到堂門口,迎了王君廓四人進來。
    坐定,王君廓便把願助李善道先取下清漳三縣此意,道將出來,及提出隻是他的部曲不太夠用,因希望李善道能撥他一部兵馬相助。
    李善道聽了,摸著短髭,目落在王君廓臉上,若有所思。
    別看在王君愕麵前,王君廓好像很有信心,不怕被李善道戳破他的心思。
    但不知怎的,也許是李善道近來連破強敵的威名所致,也許是李善道兵強馬壯的實力所致,又也許是昨天見到的劉黑闥、趙君德、高延霸、高曦、蕭裕等諸將的剽悍氣質所致,而下被李善道的目光一落,莫名其妙的,從來都自詡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君廓的心中卻是咯噔一跳!
    李善道臉上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