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神兵天降君廓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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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子幹瞠目結舌,說道:“這、這……”
    從將中一人反應最快,大驚叫道:“明公,不好!賊騎來襲。”
    “哪裏來的賊騎?王君廓部並無多少騎兵啊!”
    這將說道:“明公,十之八九,是李賊善道所部騎兵。”
    “他不是在安陽攻城麽?”袁子幹也知,當此時刻,不是計較所來敵騎是誰部騎兵的時候,腦筋急轉,尋找對策,下令說道,“快傳令,收攏陣型,退回營中!”翻身就要上馬。
    劉之才拽住了他,叫道:“明公,不可撤退!”
    “怎麽?”
    劉之才急聲說道:“賊騎已至,對麵的王君廓陣虎視眈眈,這時若撤,全軍覆沒!惟今之計,隻有令西陣拚死阻住賊騎,另調我部騎兵迎戰,才可得有一線生機!”
    袁子幹能接受劉之才“唇亡齒寒,宜南援安陽”的建議,倒亦非是庸將,得了劉之才提醒,立刻醒悟過來,於是雖仍上了馬,不再令部隊撤還營中,一咬牙,改而令道,“依劉君之計,速令西陣轉換向西列陣,以弓弩阻擊敵騎;傳令張三郎,引我軍騎兵,趕緊西向,迎截賊騎!”
    因為南邊西麵是成安縣城,不利騎兵馳騁,所以他部的騎兵,列在其陣的左翼,也就是東麵。
    從東麵調到西麵,這肯定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卻袁子幹部的騎兵尚未趕到西陣,從西邊殺來的這支敵騎,已然衝至西陣的近前!
    ……
    一則是西陣的武安郡兵,本來是麵向南邊,倉促之間,要想把麵向南邊的陣中上千部曲,改換成麵向西邊,那即便是精兵,也不好完成這個陣型上的迅速轉換。
    二則,武安郡兵且又還是已經出營列陣半天,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其士氣盡管現還談不上“衰竭”,可剛出營列陣時那股提著的勁兒,卻是已經鬆懈,再且依照慣例,臨戰前,為休養體力,戰士們都是坐地的,鬆懈而又坐地的狀態下,轉換陣型難免就會更慢。
    遂當西邊殺來的敵騎,殺到西陣的陣前時,武安郡兵的西陣竟乃是非但沒有能將陣型調整完成,而且因為臨時的倉皇變陣,本來布列得挺整齊的陣型,還變得亂七八糟起來。
    一匹匹奔騰的戰馬、一支支丈八的長槊,一麵麵飄揚的彩色槍旗!
    卷著塵土,帶著馬上騎兵們動人心魄的尖利呼哨,躍入了武安郡兵西陣這千數將士的眼簾!
    西陣千數將士,一張張的麵孔上,黑白不同、俊醜有異,恐駭的神情,卻在此刻,並無二樣。
    ……
    蕭德一馬當先。
    與餘下騎兵大多是騎士披甲、戰馬不披甲不同,蕭德和他的幾個親隨,俱是人馬皆披甲。
    迎麵射來的箭矢、弩矢稀稀疏疏,壓根對他造不成任何的威脅。
    好長時間沒有這般酣暢的進戰過了!
    蕭德熱血上湧。長槊的柄身扛在他的肩頭,尾端的槊鐓插在馬鐙邊緣的了事環上。直到距離武安郡兵西陣隻剩下一箭之地,他方才將長槊的尾端從了事環中摘出,將槊身挾在了腋下。
    雙手緊緊攥住長槊,對準已是近在咫尺的敵兵,蕭德奮聲大呼:“擋者死,降者生!”
    披掛著上百斤馬鎧,和承擔著兩百多斤蕭德及其鎧甲重量的雄壯戰馬,用後世的比喻,真如一輛坦克也似,沉重而又迅猛地撞向了混亂的敵人西陣,槊刃上裹著銀絲的長槊刺出!
    槊長丈八,單隻鋒銳的槊刃就近兩尺之長。
    便是披甲之士,也擋不住長槊破甲,況乎未著鎧甲的輕步兵?
    這不是戰鬥,當蕭德率先衝入武安郡兵的西陣中後,鮮血四濺、擋者立死,這簡直是屠殺!
    一騎、一騎、又一騎,驅馬挺槊,打著呼哨,隨著蕭德,衝入進了武安郡兵的西陣。
    十騎、百騎,以衝擊陣型,紛遝接至,馬蹄聲、喊殺聲、動人心魄的尖銳呼哨聲響徹了武安郡兵的西陣,到處是戰馬在衝鋒、在踐踏;到處是大槊在刺、在殺。西陣的千人武安郡兵,半刻鍾都未能支撐得住,幾乎一觸即潰。輕輕鬆鬆的,蕭德已經當先衝透了武安郡兵的西陣。
    槊刃被鮮血染紅,他的鎧甲、他戰馬的馬鎧上也都濺滿了敵人的血跡。
    乃至他戰馬的馬蹄上,都是敵人的血。
    武安郡兵西陣的西邊,一二十麵騎鼓敲出進攻的急促鼓點,越過西陣傳來,入進蕭德耳中。
    ——這是後頭的蕭裕在向蕭德等下令:繼續突進!
    ……
    武安郡兵的陣地,共由三個陣組成。
    西陣、中軍和東陣。
    每個陣之間,間距一裏。
    雖說在令完“西陣轉向,阻擊來騎”之後,袁子幹給中軍陣也下了緊急命令,命令中軍陣分出半數,亦做轉向,做好迎擊賊騎的準備,可西陣崩潰得太快了,中陣的轉向也還沒有完成。
    望見賊騎以摧枯拉朽之勢,瞬間就穿透了本軍的西陣,衝在最前邊的幾個重騎兵,絲毫未有停留,又接著向本軍、也是自己所在的中軍陣衝來,袁子幹的一顆心落到了穀底。
    他明白,這場仗,他已經輸了。
    “退!退!傳令全軍,全力向北撤退!”袁子幹打馬一鞭,便要北走。
    劉之才又拽住了他,叫道:“明公,不能撤,千萬不能撤啊!撤了隻有全軍覆沒!”
    袁子幹舉起馬鞭,狠狠抽在了劉之才手上,怒道:“要非你與俺獻策,說甚麽急襲南下,先殲王君廓,再援安陽城,必能救下魏郡,擊走李賊,俺怎會未得朝旨,便擅自出郡?無召令擅自出境,已是大罪,今兵敗於此,又是大罪!你還不讓俺撤,非要俺全軍盡喪此地不成麽?”
    三四個親兵拽開劉之才,拳打腳踢,打了他一頓,然後上馬,簇擁著袁子幹向北奔走。
    劉之才爬起來,坐在地上,隻覺眼黑鼻痛,摸了摸鼻子,一手的血,緩過神來,再去看時,袁子幹等已去得遠了,茫然四顧,隻見中軍陣的兩千武安郡兵,紛亂不已,有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機靈的,跟著袁子幹也往北逃跑,有的則從西邊倉皇地在往這邊跑,邊跑邊不知在亂叫些甚麽!一副兵敗如山倒之狀。馬蹄聲起,他掉臉去瞧,一騎鐵馬奔踏馳來!
    “李賊,兵怎來得這般快?”這是劉之才最後的一個念頭。
    奔踏馳來的那騎鐵馬上的騎士,沒有注意到坐在地上的他,鐵馬在奔騰中,一腳踢在了他的胸口,力如千鈞,登將他的胸腔踢裂,他吃痛倒下,後邊的馬蹄從他的胸、頭上踏過。
    卻也是一個小有謀略、略有膽氣的士人,劉之才在戰場上死得無聲無息。
    ……
    武安郡兵的中陣、東陣相繼被蕭德等衝透。
    蕭德引率從騎,轉回隊形,又從東邊向西邊衝殺。
    壓陣在後的蕭裕,觀望著敵陣的變化情況,臨陣指揮,一麵分出百餘騎迎擊從東邊趕來的武安郡騎,一麵分出部分騎兵,繞到武安郡兵三陣的南邊,從南邊對其三陣進行夾擊。
    並時刻關注著列陣於再南邊一點的那千餘成安守卒的動向。
    成安守卒明顯是陷入了驚惶,先是一直按陣不動,沒有北進,援助武安郡兵,繼而此際,在武安郡兵潰敗之後,他們後隊變前隊,又開始試圖撤回成安城中。
    蕭裕見狀,果斷下令,命令親兵從騎:“截住成安守卒回城的路,不可使成安守卒逃脫!”
    他帶來的騎兵,絕大部分已投入戰場,沒有成建製的騎兵可用了。
    便親兵從騎中分出了十餘騎,朝南邊的成安守卒衝去。
    隻此十餘騎,自然擋不住千餘的成安守卒回城。
    但同樣是列陣未動的王君廓部,當此時卻是抓住戰機,行動起來。李孟嚐引率王君廓部的百餘騎兵從陣後而出,迅捷地插向武安郡兵還城的退路;王君廓、王實謹各率一部,自東麵和和北麵向成安守卒包抄殺去!王君愕則率引剩下的部曲,列陣原地,以防武安郡兵向南逃跑。
    更大的喊殺聲,從西邊、從北邊,響遍了方圓十餘裏的戰場!
    北邊,武安郡兵潰逃的方向,出現了約千人的攔截兵馬,舉著“高”字黑旗。
    西邊,蕭裕的將旗的西邊,塵土飛揚,遮天蔽日,兩三千的兵馬舉著“高”、“焦”、“董”等將旗,分從三路,洶湧殺到!又一麵更高更大的“右武候將軍、魏州總管、魏州刺史李”的紅色大纛,飄揚在藍天之下,在如狼似虎的數千騎、步之後,在風中獵獵招展。
    北逃的武安郡兵無路可逃。
    南向成安縣城撤退的成安縣卒,亦是無路可退。
    駐馬大纛之下,未有著甲,身著紫袍的李善道,安然地撫摸著短髭,顧眺遠近戰場,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湧動的戰鼓聲,敵人四處逃竄的狼狽場景,這一切交織成了一曲勝利的凱歌。
    百裏奔襲,奇兵天降,是這場戰鬥能夠得以勝利的關鍵。
    先以騎兵衝敵陣,接著以步卒擴大戰果,是這場戰鬥能夠勝利的戰術運用方麵的決定條件。
    麵對勝利,他既有對此戰獲勝的欣喜,但更多的是對在這一戰中,他的部隊所表現出來的稱得上合格的步騎配合的成功而產生的高興,他心中想道:“騎兵,還是太少啊!”
    暮色到來時,戰場上的各處戰鬥漸漸結束,各部軍將馳至,一個個興高采烈地向李善道稟報本部的斬獲!再次放眼戰場,軍旗、英雄的團旗,無數麵旗幟迎風招展,映紅了天空的雲彩。
    三四騎從成安縣城北城外奔來,領頭之騎健碩魁梧,是王君廓。
    在離李善道還有挺遠的地方,王君廓就下了馬,快步過來,二話不說,——盡管披著鎧甲,伏拜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說道:“將軍用兵如神,威如天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