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雨落回悸清河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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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孝和、徐洪客之策,俱不能用,值此海內紛爭,競逐隋鹿之際,淹滯洛陽城數月之久,而隨著王世充等援兵的到來,初所得之先機漸失,李密在洛陽麵對的局勢,已對他不利。
李淵卻在此時,起兵盡管才隻一兩個月,聲勢本遠不如,然當斷則斷,卻勇於舍了河東縣城,親率其軍主力冒險進入了關中。此消彼長,天下之大勢,在漸漸地變化。
“時我不待”之感,再次強烈地襲來。
但在第二天渡過沁水後,李善道沒有能立即就揮兵攻城。
一則,營地須得先築;二則,下午起,小雨轉大,淅淅瀝瀝的,亦不利於展開攻勢。
打清河時那場持續了十餘日的大雨,重回郭孝恪的腦海,望著稀疏的雨簾,盡管這雨還稱不上很大,至多是中雨,他卻不禁擔憂起來,與李善道說道:“將軍,這幾天一直陰雲布集,前幾日還好,雨時下時斷,下的也不大,現卻雨勢漸大。可別再成攻清河時,大雨連日了啊!”
“玄成前日的來書中與我說,他夜觀天象,這雨不會下大的。長史放心就是。”
魏征當過道士,學過點占候風角,也就是預測天氣的本事。
放心也好,不放心也罷,兵馬已在河內城外,因為點雨就撤兵,肯定是不可能的。好在隨軍的糧秣帶的充足,即便再遇到了大雨連綿的天氣,至多攻城耽誤些,糧草不會缺乏。
郭孝恪因也就不再多言。
當天,萬餘將士、數千民夫,冒著雨,在河內縣城的東邊、南邊築下營地。
入夜以後,雨勢不停,下了一整晚。
到再次日早上,仍還在下。
本就離沁水近,這幾天,斷斷續續的又小雨不止,地麵早是潮濕,這半天一夜的雨一下,地麵登時泥濘不堪,看那南邊的沁水,也有點了漲起之狀。風挾水氣,撲麵潮涼。
李善道召集諸將,就接下來的攻城,做了個商量。
郭孝恪建議,有在清河城外時“冒雨清除阻障”的經驗,而且現在這雨,下得還不如“清除清河城外阻障”時下得大,因此他認為,可以先冒雨清除阻障,並主動提出他可擔負此任。
卻這郭孝恪本也是一部義軍之首,這回來打河內,他把他的部曲也帶來了些,隻是他的部曲本就不很多,帶來的更少,隻千人上下,權且算是他的親兵部隊罷了,故“先冒雨清除阻障”的建議,經過大家的討論,李善道是同意了,可清除阻障的任務,顯是不能隻有他一部來擔。
就調了王須達營的兵士,加上民夫中抽調出的兩千人,給了郭孝恪暫時統一指揮。
便投石車、弩車拉出,弓箭手遣出,矢石掩護下,數千兵民出營,開始清除河內城外的阻障。
一邊由著郭孝恪組織、指揮冒雨清障,李善道一邊令其餘各營的將士在營中避雨,自則引諸將,又往河內縣城近處打望。昨天渡過沁水後,已經來看過一次了,並向城內也已勸過降,射了有箭書入城。城中截止目前,沒有投降的意思。
城頭上一如昨日,守卒嚴陣以待,有郡縣官吏分在東城樓、南城樓巡視,戒備頗嚴。
李善道望了陣,說道:“蕭公,你與城內郡縣吏既熟,勞你以你名義再寫勸降書一封,何如?”
蕭繡巴不得河內縣城早克,他好當麵羞辱下河內郡守等郡中長吏,毫不遲疑地答應了。
“另外,我意召周邊各鄉的鄉官、大姓一會,蕭公,你與我一同接見他們吧。”
蕭繡臉皮一抖,這可是他吃過的大虧啊!此攻心之計的效用,他才剛親身感受過,再清楚不過了,勉強笑了笑,說道:“上兵伐謀。將軍此策之威,仆親嚐受過!既有令,仆敢不從?”
李善道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說道:“蕭公,有道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不戰而勝有什麽好處呢?能減少部曲不必要的傷亡,這還隻是個小的好處;更大的好處是,能使百姓不受戰火之累。方今天下大亂,罪在昏君,百姓何辜?我所以起義兵者,是為吊民伐罪,不是為使百姓受更多苦害。攻心之計,如能得成,豈不皆大歡喜?就如新鄉,不就省去了你我一場刀兵相見,新鄉士民不也因此未受戰火之害?蕭公,我以攻心而取你城,望你勿要介懷。”
蕭繡改容,叉手為禮,肅然說道:“敢稟將軍,近年以來,海內兵連禍結,百姓流離失所,南北爭起之群雄,仆嚐多聞,多以殺掠為事,而如將軍,憐民悲苦,以仁義為本者,實僅見矣!仆焉敢介懷將軍以攻心而取新鄉?將軍此仁舉,亦新鄉士民之幸也!又仆敢糾將軍一錯。”
“何錯?”
蕭繡說道:“將軍,新鄉非仆之城,前為桀紂之地,今為仁義王土。”
桀紂是誰,高延霸、王須達等不知,後聽李善道說得多了,他們現也都知了桀紂是誰。聞得蕭繡此言,高延霸、王須達等,不禁頻頻注目於他,各有心思生起。
王須達心道:“聽說這姓蕭的棄城而走,本不願降從將軍,是被將軍派人追回的。這才天功夫,倒拍起將軍馬屁,半點無為難之色。這讀書人,就是不若我等粗人直爽、好漢子!”
高延霸心道:“入他娘,讀過些書就是不一樣,馬屁拍將起,一套一套的!老子不但要學騎槊,日後抽出閑時,字也要多識些,書也要學著念一念!”順著蕭繡的話,昂首挺胸,指向河內縣城,大聲說道,“郎君,隻新鄉成了王土可不夠,這河內,也得把它搞成王土!”
李善道瞧他了眼,笑道:“醜奴,我自姓李,何來王土?”
“……啊?”高延霸張口結舌,不知何以作答。
王須達心頭一動,接口說道:“是,是,將軍說的是,不是成為王土,是成為李土!”
眾人齊聲大笑。
看了多時河內縣城,還回營中。吃罷午飯,王湛德等來稟報,周邊各鄉的鄉官、大姓已經盡召。李善道便遣人去向仍在指揮王須達等部兵民在清理阻障的郭孝恪說了一聲,帶上蕭繡,即出營而去河內縣最有名的寺廟。——卻他仍是選了寺廟為接見鄉官等的地方。軍中肅殺氣重,不宜彰他的仁民之風,民信佛者眾,佛又勸人向善,講普度眾生,寺廟是個合宜的選擇。
每逢亂世,宗教興盛。十六國到隋肇建,幾百年的亂世間,廟宇、道觀早是遍布州郡。河內縣也有有名的寺廟、道觀。到了選定的這個寺中,各鄉鄉官、大姓絡繹會至。
接見的過程和在新鄉接見當地鄉官、大姓一般無二,且也無須贅述。
李善道同樣地承諾了這些鄉官、大姓,今天不攻城,城內士民有想出者,可以隨意出城。
唯是,河內縣是河內的郡治所在,不僅有縣令,還有郡守,對縣內的管束卻是比新鄉城嚴厲得多,回到營中後,李善道接到稟報,城內雖有士民懇求出城,但城門沒有開。也不必多說。
……
雨下了兩天,到第三天時,雨停了。
李善道之此來攻河內,打河內郡守等了一個措手不及,河內城外的阻障是這幾天才倉促臨時所置,置得不多,兼以有清理清河、安陽等城外阻障的豐富經驗,在這兩天中,郭孝恪已經成功地完成了他自領的任務,將河內縣城城東、城南的阻障清理幹淨了。
這天下午,已等得焦急的李善道一聲令下,開始對河內縣城發起第一次的進攻。
此回不是正式的攻城,哪裏的城防堅、哪裏的城防虛,得先摸清楚,算是試探性的進攻。
李善道調了秦敬嗣、高延霸兩營,令之分攻城東、城南。
兩營部隊剛出營列陣,斥候疾馳進稟:“東南二十裏外,開來了數千步騎,打著黃、劉字旗。”
旋即,又有斥候領著幾個軍吏來稟:“所來兵馬,係自滎澤來的黃君漢、劉德威部。”
被領著來見李善道的這幾個軍吏,不是李善道部的軍吏,其中有兩人看著麵熟,李善道記起,是黃君漢的親信,卻原來他們乃黃君漢、劉德威所遣前來與李善道軍聯係之吏。
這兩天雨下得不小,李善道原以為黃君漢、劉德威兩部可能會晚幾天才能到了,不意今日已至。他甚是高興,便令張懷吉、李良先往去迎,請黃君漢、劉德威來軍中相見。
卻張懷吉、李良在十餘騎兵的護從下,出了營,南行一二十裏,碰上了黃、劉兩部。
軍前見罷,黃君漢、劉德威就在他兩個的引領下,來李善道軍中晉見。
雨是停了,地上泥濘。
黃君漢、劉德威隨行帶了百餘騎親兵,一百多匹戰馬奔騰起來,踐踏得泥水四濺。
行不數裏,鼓角聲、石落城上的霹靂聲、兵士的喊殺聲等巨大的響動,隨風從西邊遙遙傳來。
黃君漢、劉德威踩住馬鐙,直起身子,於馬上極目遠望。
望見到,波瀾起伏的沁水南岸,聳矗的河內縣城的城東、城南,約略隱見,總共築了四五個大小營盤,星羅棋布,對河內縣城形成了半包圍的形勢。如似螞蟻的人群,現或陣於各營的近處,或突於前方,聚在河內縣城的護城河外的旗旁。投石車等一字排開,正往城頭投石。
“已開始攻城了麽?”黃君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