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晏然應局擇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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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底。
    這日,柴孝和領兵渡黃河,經溫縣、安昌,到至河內縣。
    距他從洛口南來,已是過去了四五天時間。
    先已有李密的使者,與李善道傳過李密的令旨。李善道在聞知柴孝和部入了河內縣境後,親引高曦、黃君漢、劉德威、柳燮、蕭繡等人,在蘇定方、薛萬均、薛萬徹等的護從下出迎。
    城南十餘裏處,迎上了柴孝和及其所率之部。
    李善道駐馬道邊,展目觀之,見冷風路上,中午淡淡的日光下,數千兵卒以長隊而行,前為數百騎兵,中為步卒大隊,後為輜重,軍旗招展,甲械頗精,察其行軍的隊伍,稱得上齊整。
    一麵“陝虢撫慰使、虢州刺史柴”的大旗,高舉中軍。
    前後騎兵、步卒的行軍隊中,分有幾麵“牛”、“吳”、“常”、“張”等字眼的將旗飄揚。
    李密帳下的各營部曲太多了,來源複雜,就不說瓦崗係的諸部,便既有他的舊臣、有張須陀部的降將、有裴行儼部的降將,又有號稱百營之眾的各部義軍,這“牛”、“吳”、“常”、“張”是乃何人,因李密之前先到河內的令旨中沒說,李善道等卻暫也不知。
    在道邊等未多時,柴孝和所領入河內的這支兵馬,在離李善道等還有兩三裏地的地方,停下了行軍。很快,李善道等見有數騎從中軍的位置馳出,其之前後步騎各部也各有騎馳出,匯在一塊兒,在一騎領頭下,朝著李善道等所在處而來。李善道等知,這是柴孝和等來相見了。
    李善道不擺架子,在柴孝和等馳近前,先從馬上下了來。
    高曦等跟著他都下了馬。
    對麵諸騎馳到,呼喝勒馬之聲,此起彼伏,一匹匹高大的戰馬嘶鳴。領頭此騎率先下馬,其餘諸騎亦紛紛下馬。眾人急忙上前,在領頭此人的帶領下,向著李善道俱行軍禮。
    卻這領頭之人,正是柴孝和,他說道:“李公,多月未見,風采依然。”
    “柴公,久別再見,不勝開懷!”李善道還禮說道。
    他倆早前見過,但不久李善道就北上河北,打黎陽倉去了,兩下並不相熟。
    李善道說著,目光落在了跟在柴孝和身後的這些人,其內多是隨從的親兵,而有四人站位居前。李善道心知,這四位當即是牛、吳、張、常了,一見到真人,卻四人俱皆認得。
    牛是牛進達、吳是吳黑闥,這兩位是張須陀部的降將。張是張善相,許州襄城人,本為裏長,後在李密略滎陽等地時,與郭孝恪前後腳地投從了李密。常是常何,李密帳下勇將。
    順著李善道的視線,柴孝和回身,伸開手,虛攬了下這四將,笑道:“李公,對你所提議之‘用兵西南’,趁洛陽主力悉在東線之機,先把陝、虢二州奪下,以利日後此謀,魏公深以為然,與仆等盛讚總管,讚譽總管‘謀深慮遠’。然因擔心總管兵力不敷使用,故特令仆等領兵來助,所揀選之各部,均魏公帳下之精銳也。常將軍等,公亦皆熟,仆就不多做介紹了。”
    李善道心裏怎麽想的,臉上看不出來,隻能瞧出他滿臉高興,似是很開心。
    聽罷柴孝和的話,李善道請仍在行軍禮的常何、牛進達、吳黑闥、張善相四人起身,顧笑與高曦、黃君漢、劉德威等人說道,“正為若取陝、虢,兵力或會不足而慮,魏公即以柴公率常將軍等前來助陣,真是太令人歡喜了。魏公此般體恤下情,我等焉敢不為魏公盡力效死!”
    向前兩步,一一與常何四將握手,拍著他們的胳臂,歡欣地笑道,“柴公智略,當世子房;公等諸位,今之關張。得柴公與公等相助,區區陝、虢之地,取如反掌!”扭臉笑與柴孝和,說道,“柴公,以我看,最多半個月,咱們就能將陝、虢兩州盡數取下,獻與魏公矣!”
    領常何等一幹將士來入河內,說是助李善道取陝州、虢州,但陝虢撫慰使、虢州總管的官職,卻任在柴孝和的身上,李密之意究竟何在?卻是誰都可看出,李善道“用兵西南”的此謀,李密雖用了,但陝、虢他分明不打算給李善道占,而隻是讓李善道幫柴孝和等取陝州、虢州。
    則李善道對此會怎麽想?
    柴孝和來的路上,心裏並沒有底。
    而下與李善道見著,卻最起碼表麵看,李善道好像是沒有意見。
    柴孝和暗暗地稍鬆了口氣。
    常何四將齊聲說道:“末將等從柴公離洛口營時,魏公嚴令,務要與總管齊心協力,以取陝、虢。何時用兵,但候兩位總管一聲令下,末將等當身先士卒,奮勇殺敵,誓奪二州。”
    李善道哈哈笑道:“好,好啊!柴公,我等上下齊心,陝、虢不足取也。”與常何四將笑道,“公等領部才至,陝、虢方向的虛實,現也還沒打探清楚,可稍等時日,再出兵不晚。”請柴孝和等上馬,說道,“我已在城中備下薄酒,為公等洗塵,柴公,諸公,請先進城吧。”
    柴孝和吩咐下去,令兵馬重新開拔,繼續前行,到河內城外擇地築營,他自則與常何四將隨從李善道先往河內縣城。到了城中郡府,酒宴已備,李善道殷勤勸酒,盡歡乃止,不必贅述。
    ……
    李善道海量,張懷吉酒量也大。
    一頓酒從中午喝到傍晚,兩人都沒喝多。
    席散之後,張懷吉跟著李善道去了後宅。方才落座,到底是喝了酒的,情緒不好控製,他就一拍案幾,大是不滿地說了個祖君彥不久前剛對李密說過的詞,說道:“豈有此理!”
    “道長何故發怒?”
    張懷吉瞪著眼,說道:“明公,你這不是在明知故問?柴孝和這賊廝鳥,口口聲聲,奉魏公之令,來助明公取陝、虢,哼!說的好聽,怎地虢州總管的頭銜在他的身上?”
    “道長,柴總管雖是今天才到,魏公的令旨可前天就到了啊。魏公任柴公為虢州總管此事,前天,你不就知道了麽?”李善道接過裹兒奉上的濕毛巾,擦了把臉。
    張懷吉說道:“前天,俺就很不高興了!明公,任他做了虢州總管也就罷了,這柴孝和今天見到明公,還卻又說是來助明公取陝州、虢州,此豈不是睜眼說瞎話,豈有此理?”
    “原來道長是為此不快。”李善道坐下來,喝了口醒酒湯,笑道,“柴公此言,無非是為免我多心,不足為怪。道長,畢竟,‘用兵西南’此謀,是我獻給魏公的,虢州總管卻任給了他,則他總不能見了我的麵就說,他是奉魏公令,令我助他取陝、虢的吧?”
    張懷吉說道:“明公,誠如你言,‘用兵西南’的謀,是明公你籌劃給魏公的,但虢州總管魏公卻任給了柴孝和。那這陝州、虢州,明公,咱還出不出兵?”
    “道長,你這叫甚麽話!不能因為虢州總管,任給了柴公,我軍就不奉魏公之令啊。況乎,若不用兵西南,我軍可能就得渡河南下。道長,你是願南下,還是願西南?”
    張懷吉當然也知,南下的話,半點好處也沒;西南的話,即便虢州總管任給了柴孝和,但隻要兵馬開到,或者招納群盜,或者擴大影響,對李善道軍肯定也是會有好處,唯猶不甘心“為他人做嫁衣”,忿忿地又說了句:“明公盡心盡力為魏公謀,魏公卻這般對待明公,使人寒心!”
    李善道擺了擺手,說道:“柴公領兵已至,此話無須再言了。”
    “還有一話,俺不得不說。”
    李善道問道:“什麽?”
    “便是懷州刺史,魏公雖任與了高儀同,河陽都尉卻任給了劉德威。明公,從魏公以虢州總管任柴孝和,又以劉德威任河陽都尉,約已可見,魏公現對明公恐是已起了猜忌之心。底下來,該怎麽做,小道敢請明公,切要多思多慮。”堂內沒外人,張懷吉借著酒意,直言說道。
    李善道嘿然,稍頃過後,說道:“猜忌不猜忌的,道長,咱隻要幹好咱們自己的事,就行了!”
    “用兵西南”的謀策,李密是用了,不用再渡河南下,去與王世充等隋部正麵交戰,這挺好;可李密將虢州總管任給了柴孝和,此是李善道未有料及的。然就像他與張懷吉說的一樣,他卻也不能因此就不“用兵西南”了。澠池、弘農,還是得謀劃去打。說到底,打澠池,特別是弘農,他不是為李密去打的。為了遏製李淵出關,這個地方是非打不可!
    “且李密早晚將敗,候其敗後,隻要在打下弘農後,我提前作些布局,此地我仍可得之。”他抿著醒酒湯,這樣想道,念頭轉開,想到柴孝和、常何等的身上,又盤算想道,“柴孝和曾去過陝縣一帶,對陝縣、弘農較為熟悉,常何諸將又確乎皆為勇將,有他們加入此回的‘用兵西南’,澠池、陝縣、弘農,比我自己去打,實也能省力不少。柴孝和有謀之士,我若能借此與他處好關係,待李密亡後,非僅弘農仍可為我有,柴孝和、常何諸輩亦或能為我所用。”
    局麵出現變化,不要緊。時勢、局麵總是在不斷地變化中。要緊的是,如何才能從起了變化,哪怕是已變得對自己不太有利的局麵、時勢中,尋找到對自己有利的一麵,並將之抓住。
    李善道具有這個覺悟。
    單隻從用兵的能力而言之,李密也有這個覺悟。
    柴孝和兵到河內縣城的當天深夜,急報兩道,接踵而至。
    李善道是被從睡夢中叫醒的,第一道急報看完,他大吃一驚,第二道急報看完,他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