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並列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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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負責監考的老儒不悅地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鏡開口喝斥道。
    “爾等作甚,還不老老實實答題?”
    看著下方那些土司子弟們手忙腳亂地拿出小抄,老儒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幹脆就將眼鏡摘下。
    然後垂頭欣賞起了手中的書籍,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相比起正常的府試,對於這些官宦子弟以及流官子弟,題目自然是要出得更加的簡單明了一些。
    既有貼經題,同時還有選擇題以及時務
    所謂貼經,指的是選擇所學習的課本的一段內容,掩其兩端,中開一行,“裁紙為帖”,每帖空三字,由考生據上文或下文填寫,有點像後世的填空題。
    至於選擇題,則是給出一段內容以及解注,讓你判斷正確與否。
    除此之外,還有時務策以及八股文,隻不過這是府學在季考之前的測試,自然隻是小考怡情。
    所出的題目都是相對比較簡單的,可這也隻是相對而言。
    就在楊平安做完了貼經的填空題,下意識扭頭望去,瞬間就懵了。
    他看到了安堯臣這位水西土司的二公子,此刻正在拿著小抄,口中一邊念念有辭,一邊抄寫。
    胳膊的傷已經痊愈的猶文,此刻正拿一枚骰子正在扔在書案上,然後根據點數,來選擇對錯。
    不遠處的蘇卜易更絕,這位略有家資的蘇卜易正拿著三枚金光閃閃的方孔錢,扔進一個不大的龜甲內,這是在求神占卜?
    如此畫麵,讓楊平安下意識微微後仰,頭皮都麻了。的確不能小窺古人的智慧。反正後世同學作弊操作就沒有這麽騷的。
    身邊的王朝顏雖是生員服飾,她跪坐蒲團,脊梁挺得筆直,將那生員服飾前後都撐起了美好動人的弧線。
    還有一股子淡淡的若蘭若麝的幽香,令人鼻孔發癢。
    不多時,王朝顏手中的筆勢漸緩,那原本暈染於眉眼間的淡淡桃花。
    仿佛遇上了春雨一般,漸漸地暈染開來,布於兩頰還有耳畔,甚至那修長的玉頸也浮現出淡淡的粉色。
    亦如那人間四月天的夭夭桃花,嬌俏動人之極。
    “師兄不好好答題,看我做甚?”那動聽的嗓音,低若蚊呐。
    “隻因師妹好看,便多看了兩眼。”老實巴交的楊平安覺得自己沒必要撒謊,答罷,繼續答題。
    被他這話擾得心湖一亂的王朝顏羞的筆尖一顫,差點讓考卷上多出一個墨團。咬著銀牙,橫瞥了眼這個破壞自己答題節奏的壞師兄。
    那誘人的櫻唇動了動,最終不與對方一般見識,畢竟師兄說的頗有幾分道理,王朝顏努力地按捺住情緒的波動認真答題。
    隻是那猶如墨蝶般頻頻扇動雙翅的濃睫,還有怎麽也壓不住的嘴角都暴露出她心情很愉悅。
    眾學子作弊的、抄襲的、求助於神仙考場占卜的。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
    大明立國以來,洪武二年1369年,朱元璋發布上諭:“朕謂治之要,教化為先,教化之道,學校為本。今京師雖有大學,而天下學校未興,宜令郡縣皆立學”。
    洪武時期的府州縣學做了逐一統計,天下共設府州縣學一千三百零三所。府設教授,州設學正,縣設教諭,各一。俱設訓導,府四,州三,縣二。
    作為貴陽府府學的主官,方教授每一次審閱考卷之時,最是頭疼。
    誰讓這貴陽府府學中,不少都是不以科舉出仕為目的來讀書的土司子弟,隻是一心想要在此混個資曆,方才好回去繼承家業。
    所以這些交來的試卷上,總是會有啼笑皆非、意想不到的意外,實在他不願意拿正眼多掃一下。
    隻是挑撿了幾名一向優異的學子的試卷拿到了自己的案前審視,至於那些學渣絞盡腦汁折騰出來的試卷,就由著那幾位審卷的學官去洗眼頭疼便是。
    “大人,此次測試考不知成績如何?”
    “既是意料之中,卻又有些意料之外。”
    方教授滿臉激賞之色撫著頷下短須笑了起來,足見他心情頗為愉悅。
    “楊平安此子果然不負本官之期望,此次的測試,可以算得上是正常發揮,不過其在時務策上,立意頗新,實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方教授的話,將那幾位正在評卷的學官老儒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這些評卷的老儒每一位可都不一般,必須是舉人或五貢出身者方可擔任。又從事多年傳道授業,學問精深。
    此刻看到了楊平安的這份時務策之時,亦都兩眼放光嘖嘖有聲。
    “大人言之有理,依老朽觀之,此子就算是不被舉薦入監,怕也能直走科舉之途。”
    “當年若是老朽能夠有此子這等文采眼界,怕是那金榜之上,也該有老朽之名才是。”
    所謂金榜,自然指的就是殿試揭曉的榜單。
    此言,亦讓另外幾位舉人出身的學官噓唏感慨,深以為然。
    “是啊,這小子當初到了府學,老夫就覺得他與諸土司子弟不同,勤學好問,而且頗有文采,是個讀書種子……”
    聽到跟前這些教授學官們的議論,方教授亦是心中一動。
    這楊平安,的確是府學一幹學子中最出類拔萃的讀書種子。
    而今年,又恰巧有院試,若是楊平安能夠通過院試,興許能夠有金榜題名的機會。
    如此一來,不但是府學的教化功勞,同樣,土司子弟能夠出一位進士,必定能夠令府學大受嘉許。
    心中已有定計的方教授呷了口茶水,朝著尚在竊竊私語的諸位學官笑道。
    “此子秉性純良,又才華卓越,之前本官已經向提學舉薦其入讀國子監。”
    “如今他學習越發勤奮,文章筆力有更上一層樓之勢。”
    “若是此番季考之時,他還能夠名列前茅,那麽,本官有意向提學舉薦此子,參加本省院試,諸位以為如何?”
    胡訓導眉頭一皺,道。
    “大人,您已向提學舉薦其入讀國子監,如今又要讓他參與院試,這是否……”
    方教授撫著短須,意味深長地道。
    “我之前舉薦入監的,乃是播州土司子弟。而今舉薦參加院試的,乃是府學才俊。提學一向愛才,定也不願滄海遺珠。”
    “倘若他院試不第,能入讀國子監,也不算埋沒。”
    此言一出,幾位學官不約而同頷首附和。
    與胡訓導頗為融洽的吳訓導低聲勸道。
    “汝來府學不久,想必不知,府學已然有三載沒有通過院試的才俊,如今楊平安若能得過,咱們也好向上麵交待。”
    “這等才俊,多予一些,有何不可?”
    府學學子如能在院試出頭,功勞自然是整個府學學官都能領受,若是府學多年未見成績,麵子上也難受,也難向上司交差。
    “大人言之有理,這楊平安入我府學以來,學業日漸精進,如今又有魚躍龍門之相……”
    “此事,想必那位播州之主聞此佳訊,也定然心懷大暢。”
    “有理,此子乃是播州楊氏子弟,自幼父母雙亡,如今能有此才學,想必楊播州也會臉上有光。”
    方教授深以為然地撫了撫方臉上的短須,有功不表,猶如錦衣夜行,此事當讓楊播州知曉才是,隻是院試之事,且看季考之後再提不遲。
    將此事放在心頭的方教授又拿起了另外一份試卷,笑道。
    “諸位,這些考生之中,還有一人,才華學識可與楊平安比肩,難分高下。”
    “難道是那許君定?”一位學官不加思索地追問道。
    方教授搖了搖頭一聲輕歎。
    “此子此番測試有些進步,但是離楊平安,尚有一段距離……”
    “本官說的此人,乃是知府貴女王朝顏。”
    幾位學官皆是滿臉錯愕,當他們看到方教授遞來的試卷仔細審閱之後,亦不得不承認,此女當真厲害。
    “久聞遼東巡撫李霖寰(李化龍的號)家學淵源、世代書香,他這位外孫女能有這等本事,倒也正常。隻可惜是女兒身……”
    方教授亦是一臉的惋惜,此女若是男兒,那麽很有機會金榜題名。
    內心替那王知府一陣惋惜之後,方教授輕敲書案,吸引了一幹學官的目光,這才宣布道。
    “此次的測試,楊平安與王朝顏並列榜首。”
    “本官之所以如此做,為的是希望讓府學中的一幹學子看到,他們在府學之中成日散漫,不專心向學,做文章,連一位小女子都比不過。
    希望他們那所剩不多的廉恥之心,能夠讓他們明白知恥而後勇的道理。”
    “大人,這王小娘子必須是位女子,列其名上榜,會不會惹人非議?”胡訓導眉頭一皺,開口問道。
    方教授看了眼為人古板的胡訓導,嗬嗬笑耐心地解釋道。
    “不妨,這不過隻是季考之前的一次測試,那王小娘子隻是在府學暫讀,並不參與府學的考試。”
    胡訓導看了眼幾位同僚都頻頻頷首,考慮到既然不是正式考試,不會影響府學學子們的成績,而且還能激發學子的鬥誌,他自然也不再堅持己見。
    “既然大人覺得如此妥當,那下官沒有異議。”
    “那好,便如此行事,對了,將王朝顏與那楊平安二人的考卷也一起張貼,省得那些學子還以為本官私心作祟。”
    等到諸學官將一幹學子的考卷評級定等完成告辭離開。
    方教授將房門掩上之後,踱步思量一番之後,這才取來了幾張空白信箋,落筆於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