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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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樹上的楊平安低聲呢喃,表情還有語氣,都出奇的平靜,眼睥在透過樹隙的日光映照下,沒有絲毫的暖意。
    小嬸娘這位合作者,當真有毒,前一刻對自己笑語盈盈,眼眸嫵媚入骨,下一刻,就讓已然被其降伏的張有道致自己於死地。
    殺死自己,有什麽好處?又能有什麽壞處?
    楊平安思來想去,最終無奈地輕聲一歎,若是自己真死在張有道手上。
    以張有道被小嬸娘所抓住的那些小辮子,再加上殺死一位前途無量的播州楊氏子弟。
    那麽向來護短的叔父,絕對不僅隻是解決張有道一位大管事那麽簡單,幕後主使者張氏,很有可能會因此事,被叔父厭憎。
    而向來甚得叔父寵愛的小嬸娘,自然也就能夠順勢上位,還可以將心腹送到大管事的位置上去。
    死掉自己這麽一個看起來有些能力,卻無實力的楊氏子弟,能夠讓小嬸娘大權在握,怎麽算都賺。
    不是她提前提醒了自己那一句,今日離開播州的自己,稍有不慎,很有可能,真的活不到播州。
    倘若自己能夠活著回到播州,想要安撫住被王提學落了顏麵的叔父,怕是隻有小嬸娘才有這個能力。
    楊平安吐掉了在口中咀嚼出味道的香樟樹葉,悄然地落到了地麵上,拍了拍那匹方才一直安靜地呆在原地的座騎,這才重新踏上了前行的道路。
    那些生苗,興許不是優秀的士兵,但是成年累月生活在山林之中,熟悉山林中的每一種植物與動物,他們甚至可以在滿是蛇蟲的山林中獨自過夜。
    為了捕獲那些警惕的獵物,他們有時候甚至需要維持一個姿勢一柱香以上,紋絲不動。
    驚人的忍耐力與生存能力,以及可怕的捕捉戰機的能力,每一個都是天生的獵手,或者說殺手。
    他們此刻想必認為被追殺的目標,是在他們的前方,這也許就是楊平安目前唯一的優勢。
    小嬸娘想要的結果,與自己想要得到的結果,其實並不相勃。
    她有她的想法,而自己,那就證明給所有人看,想要我的命,就來試試。
    楊平安牽著座騎來到了官道上,開始慢慢悠悠地前行,這一次的速度,比之前慢了許多。
    甚至偶爾還勒馬駐足,遠眺一下前方。
    直到天色漸漸昏暗下去,路上的商旅漸少,楊平安卻沒有去尋地方休息的意思,而是將那座騎四蹄用厚布包紮之後,牽著馬兒,借著那天際明月灑下的月華,繼續向前而行。
    直到看到了遠處那夜幕中,似乎有一簇光亮在搖曳。
    楊平安站在原地,開始把自己唯一的護具,一對皮質護臂帶到了手腕上,又用布條,給自己的雙腿紮上了又緊又密的綁腿。
    將自己的弓上了弦,又仔細地檢查了每一支箭,以及其他武器。
    這才離開了那已經被栓在官道旁的座騎,悄然地沿著林木,向著火光所在潛行而去。
    一股米酒的味道,還有談笑聲讓楊平安的動作越發顯得緩慢。
    夜色中,張有道陰沉著臉看著坐在篝火跟前的兩名生苗,一邊喝著米酒一邊大聲談笑,在那篝火上,還有那已然烤得焦黃的野味。
    還有一名生苗,則隻是默默地用小刀削切著焦黃的野味,然後放進口中仔細地咀嚼著。
    為首的生苗此刻已經喝得兩頰泛紅,看到了那張有道的臉色之後,有些不耐煩地用那十分生硬的官話說道。
    “今日既然沒有殺他,明天肯定能。”
    “我們苗人向來都講信譽,沒有做完事情,不會收你的錢。”
    張有道此刻,隻能勉強一笑。“打石兄弟的信譽,我自然信得過。”
    為了請這三名生苗出手,張有道可謂是掏空了自己的最後一點家底。
    除掉楊平安,可不僅僅隻是因為自己答應過田氏。
    更是因為楊平安越有能力,曾經對楊平安痛下殺手的張有道內心就越不安。
    現如今不趕緊趁他羽翼未豐除掉,難道留著他日後被他反噬?
    為了除掉這個能夠從自己手底下連接逃出生天兩次的幸運兒。向來很懂得明哲保身的張有道可是掏空了腰包,這才請到了這三名生苗獵手來解決楊平安。
    反正楊平安身死與否,不在過程而在結果。自己已經被田氏那個女人拿捏了太多的把柄,可不想再沾染上楊氏子弟的血。
    畢竟老爺那極其護短的脾氣,他張有道又豈能不知。
    等到事情解決,罪過往這些向來殺人不眨眼,又生性貪婪的生苗身上一推……
    可惜今日楊平安那小子腳程極快,尚未追上,疲憊不堪的張有道也隻能停下來休息,準備明天加快速度,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楊平安活著回到播州。
    身邊的親隨忍不住小聲問道。
    “老爺,此刻距離驛館並不遠,咱們要不要回驛站去休息?”
    老胳膊老腿的張有道自然也不願意繼續留在這蟻蟲甚多的野外,起身朝著跟前這兩位生苗笑道。
    “也好,打石老弟,那我就先去驛站休息,明日一早,再過來與你們弟兄匯合趕路。”
    張有道跟著兩名親隨離開了這距離官道不遠的穀地,向著那遠處的驛站行去。
    打石看著張有道一行三人離開之後,不屑地撇了撇嘴,舉起了手中的酒囊又灌了口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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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滴酒不沾的那名生苗,上前兩步,朝著打石與另外一位生苗比劃了起來。
    打石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喝道。
    “知道了,我去解手,老二,你也別喝了,明天還要做事。”
    “行,大哥你去,我就再喝兩口就休息。”
    打石將酒囊用木塞塞緊,放到了一邊,這才起身,晃晃悠悠地朝著遠處行去。
    來到了那堆篝火下風處約十餘丈處的灌木前,這才解開了腰帶開始解手。
    目光漫無目地打量著遠處,明媚的月色之下,讓那些樹木的表麵,都裹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箔。
    隻是前方的樹木微微晃動了下,打石晃了晃因為飲酒而有些暈呼呼的腦袋,凝神望去,打石似乎看到了有道幽光一閃而過,就感覺到了胸口處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地紮了進去。
    瞬間,打石錯愕地低頭,看到了一支羽箭,已然深深地紮出了自己的肺部。
    似乎在一瞬間,就已然將肺部的空氣抽得一幹二淨,讓呼吸也變得艱難。
    “老,老二……”打石努力地發出聲音,隻是下一支箭矢,已然再次光臨,精準地命中頸窩處。
    距離不過數丈的林中,楊平安目光幽冷地看著那猶如木頭樁子一般朝前裁倒下去的生苗打石。
    正在篝火前飲酒的老二下意識扭頭之時,正好看到老大打石栽倒下去的背影。
    毫不猶豫地扔下了手中的酒囊,朝著一旁飛奔而去,他要去拿自己的弓箭。
    另外一邊的老啞,則是第一時間抄起了擺放在身邊的武器,直接就連續兩個翻滾,滾到了一塊大石後方。
    就在那老二摸到了弓箭,回身意圖尋找目標之際。從那遠處的黑暗中,又是一聲幾不可聞的弦響之聲。
    一支羽箭紮在老二的右腿上,這位生苗也是條硬漢,毫不猶豫地拖著傷腿,向著遠離篝火的黑暗中飛撲了過去。
    老二咬緊牙關,拔出了腿上的箭矢,又撕了條布,死死地紮在腿上。
    此刻,在受傷與酒精的雙重刺激之下,更看到了大哥打石如此憋屈的死去,老二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吼。
    然後又連續移動多次,與那老啞匯合到了一起。
    配合多年,不知道手底下有多少條人命的老二與老啞一番比劃之後,二人便俯低身子,悄悄地繞過了那篝火所照亮的範圍,向著那老大被射殺的位置,悄無聲息地包抄過去。
    就在他們才剛剛開始動作之際,遠處,傳來了那個射殺打石的凶手那並不標準的苗話。
    楊平安對於苗話掌握真的不多,也就是幾句垃圾話而已,類似於問候對方女性親戚的那種。
    然後,楊平安就朝著遠處狂奔而去。
    聽到了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在月光上,那些樹木的搖晃,正向著遠處延伸。
    老二不禁大急,真要讓這小子逃了,那老大豈不就白死了。
    當即向老啞比劃了個手勢,然後咬緊牙關,一手抄著藤牌,一手提著勾刀,由那視力過人的老啞負責張弓瞄準,二人就這麽開始向前追索。
    向前飛奔出了數十步後,在一株尺許粗的大樹後方,楊平安猛然蹲了下去,在地麵上摸索到的石塊,依次由近漸遠,一一扔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楊平安緊緊地貼著大樹,悄無聲息地將弓再一次握住,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後方幽暗的叢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沙沙聲漸漸地逼近,卻並未看到那兩名生苗的蹤影。
    甚至就連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也消失不見。
    楊平安心中一凜,毫不猶豫地朝著前方撲去,幾乎在同時,仙嗡一聲弦響,一支羽箭,從不遠處射過,堪堪探過楊平安的身體,鑽入了密林深處。
    感覺到了背部火辣辣的楊平安並沒有第一時間繼續奔逃。
    而是毫不猶豫地張弓搭箭回射,卻看到了夜色中,對方似乎揚起了一個圓形啪的一聲脆響傳來,令楊平安心頭一沉。
    對方有防具,這個消息,令楊平安的心頭不禁蒙上了一層陰雲。
    楊平安卻並未放棄,下一瞬間,他半蹲著身子,再次張弓搭箭,這一次,不再是方才的脆響,而是一聲充滿了痛苦的慘叫聲傳來。
    楊平安毫不猶豫再次搭箭瞄向聲音來源所在,而就在這一瞬間,楊平安感覺到了肋間一涼,旋及又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傳來。
    這一次的受傷,並不能阻止他鬆開弓弦……今夜這兩個生苗不死,等到他們與張有道匯合之後,那就將會是自己的死期。
    狹路相逢,通者勝!
    楊平安一邊翻滾,一邊朝著那兩名生苗大致所在頻頻張弓。當最後一支羽箭射出,此刻,他已經聽到了對麵二人粗重的喘息聲。
    此刻,在月色下,楊平安終於看清楚了相距已然不足三丈的兩名生苗。
    那名生苗箭手,此刻手中握著一柄斷弓,滿臉錯愕看著那出現在不遠處的楊平安。
    另外一名生苗,一手抄著藤牌,一手揚起了勾刀,帶著獰笑正朝著自己撲來。
    楊平安棄弓的右手搭上了腰上的苗刀,伴著龍吟之聲苗刀的那一瞬間,楊平安另外一隻手毫不猶豫地朝外甩出。
    腰間短匕化作一道流光,眨眼間,已然來到了藤牌生苗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