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諸神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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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皇的記錄很多,每一代的皇都是家族最高的領導人,他們的降生被稱作降世,意義堪比盜火的普羅米修斯——看到這裏赫萊爾突然冷笑了一下,舒熠然怎麽問她都不肯說是為什麽。
    由於血脈傳承的因素,皇隻出自於上三家的後裔,也就是源家、橘家和上杉家,他們生來就要統治世界東方的土地。血統不穩定的後裔則被稱之為鬼,不被家族所承認。
    舒熠然看到這段突然有些理解蛇岐八家為什麽要保著那個小死神了,因為皇血的傳承是很不穩定的事情。
    如果源稚生的後代裏沒有繼承皇血的存在,那麽最有可能生出皇的人隻有上杉繪梨衣,哪怕她其實是個最強的鬼。
    為了皇血的傳承,誰知道蛇歧八家都能做出些什麽樣的事來。連天皇家族都有近親結婚的傳統,蛇歧八家瘋狂起來隻會更甚,以日本人的偏執,曆代的皇中說不定就有被當做繁衍機器看待的人。
    不過這也隻是主觀的猜測不一定正確,源稚生給舒熠然的觀感還是不錯的,那個陰柔的男人不像是把家族傳承擺在第一位的人,或許他真的是因為兄妹感情才會護著小死神。
    接下來的壁畫有些跳躍,中間大概是缺失了不少,但記錄的內容同樣豐富。
    白王的血被無數混血種繼承下來,她的骨被伊邪那岐封在了藏骸之井裏,被稱為聖骸,並讓自己的三個最優秀的孩子擔任祭司,分別為天照、月讀和須佐之男,這就是內三家的起源。
    結果第一個被聖骸所引誘的人就是伊邪那岐,他在衰老的不成樣子的時候沒有抵擋住聖骸布下的精神暗示,挖出了那塊骨,變成了第一代的八岐大蛇,那是比群山還要龐大的怪物,擁有著八個頭顱,尾端藏著世界上最鋒利的神劍天叢雲。
    傳說中的三位大神與它作戰,最後須佐之男犧牲自己鎮壓了八岐大蛇。天照和月讀還未來得及悲傷,須佐之男殘存的身體便與聖骸融合,成為了第二代的八岐大蛇。
    天照和月讀最後以整個高天原作為八岐大蛇的棺材,將古城和複活的白王一起沉進了太平洋中,才保住了日本,但混血種的血統卻發生了退化,曾經的日本遍地是皇,如今隻有極為稀少的人才能繼承皇血。
    這一段壁畫舒熠然解讀的有點磕磕巴巴,不敢保證完全正確,但也差不了太遠。
    白王的複蘇,日本上千年來竟然一直藏著這樣的隱患,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而那個遍地是皇的時代,果然還是消亡了最好。
    高天原沉入海底後,混血種的社會經過了多次的動蕩,才終於形成了一個較為完善的家族聯合體,也就是蛇岐八家的原型。
    這裏有一副壁畫很有些奇怪,似乎描述的是高天原的共生體,巨大的土地上一輪圓月當空,月光下群魔亂舞,百鬼夜行,仿若地獄。
    舒熠然猜想這大概是有關於神話中夜之食原的記錄,或許曾經真的有屬於幽冥的國度,隻是不知具體指的是哪裏,這一部分的壁畫殘缺的極其厲害。
    赫萊爾指引他看向最後一副完整的壁畫的方向,它處在神殿的背後一層,舒熠然不得不繞開巨大但什麽都沒有供奉的基座才能看到它,他的視線落了上去,霎時間隻感覺心髒幾乎要從胸膛裏跳出來。
    壁畫的左半邊,八足的天馬噴吐著雷電,踩在世界樹的枝幹上,獨眼的神明持著彎曲的投槍,帶著無盡的光輝麵對天穹上黑色的龍,天空和大地都是血紅色的,屍骸堆積成高聳的山,像是地獄裏的巴別塔。壁畫的頂端用篆體寫著四個小字——“諸神黃昏”。
    舒熠然想起了楚子航對他說過的故事,暴風雨之夜那位站在高架路上的北歐神王,讓楚子航至今為止都泡在悔恨的深潭中。
    在蛇岐八家的壁畫裏,這位隻被記載於傳說中和楚子航記憶裏的存在終於露出了曾經留於世間的影子。
    這副壁畫除了名字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文字描述,舒熠然看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麽有用的細節,他隻好往接下來半邊的壁畫看去,這半張畫記載的竟然是一個傳說。
    全身纏著白布的人形站在小舟上,逐漸靠近一座奇異的島,天空中流動著神秘的彩色光芒,大海裏倒映著島的全貌,完全不符合光的傳播定理。
    島中央長滿了參天大樹,外圍卻呈現半圓形,彷佛被從中間一刀切開的古羅馬鬥獸場,在鬥獸場本該安放貴賓座位的地方全是石洞,石洞裏放著製式不同的棺槨。
    舒熠然眼中閃過迷惘的情緒,他見過類似的構圖,那是瑞士著名象征主義畫家阿諾德·勃克林的《死亡之島》係列,但那位畫家是十九世紀的人,這些壁畫卻有著上千年的曆史。
    再旁邊還畫著一座漂浮在天空中的島嶼,剛好能和死亡之島對應上,好像兩者本就是一體的存在,卻被世上最鋒利的劍刃劈開,一半漂浮在天上,一半落在海裏。天上的島嶼通體都是血紅色的,所有的棺蓋都被掀開,天穹也是暗紅的,正在降下無邊的血雨。
    舒熠然想起了之前壁畫上人與骨骸構成的陰陽魚,島嶼壁畫旁邊寥寥的幾個小字證實了他的猜測,兩方的壁畫說的其實是同一件事情,隻是實現的方法不同。
    陰陽魚的壁畫旁邊寫著“古道黃泉,化神之路”,而兩幅島嶼的壁畫旁注釋更加簡潔一些,寫著“封王古道”。
    這兩方的壁畫上記載的其實都是類似於《翠玉錄》的終極含義一樣的內容,由混血種之身進化為真正的龍的道路!
    這是兩種通向究極的方法,一種方法來自於白王的聖骸,另一種方法來源於傳說中的兩個島。這或許才是赫萊爾真正想讓他看到的東西,以人類的卑賤之身觸摸封神之路的絕對禁忌!
    再往後的壁畫損毀極重,無論是色塊而是內容都有大量的脫落,斑駁的痕跡爬滿了整麵牆壁,根據遺留的痕跡來看像是被火燒過,內容也難以辨認,蛇歧八家為了把這種損毀嚴重的壁畫搬到源氏重工裏來一定廢了不小的力氣。
    舒熠然的好奇心已經完全被釣了上來卻無法得到滿足,他不知道這些壁畫的損壞到底是曆史中的誰幹的,但那都是徹徹底底的罪行。
    “別看啦哥哥,後麵的壁畫連蛇岐八家的人都無法解讀。”赫萊爾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六十年前有個人放火燒了蛇岐八家的神社,很多資料都付之一炬,沒有複原的方法。”
    “草!”舒熠然不由得罵了一聲。
    這種世界的真相就擺在眼前卻無法觸及的感覺對學曆史的人是極其惡毒的折磨,簡直像是在餓極了的人麵前擺上一塊奶油蛋糕,卻用高壓電網將其環繞起來。
    “我們該走了,哥哥,今晚你已經看到了很多的東西了。”赫萊爾輕聲說著,銀色的長發在燭光下彷佛清冷的月影,“如果讓蛇岐八家知道你來到了壁畫廳,你會立刻成為他們追殺的目標,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他們都不會罷休。秘密這種東西,才是世界上最危險的陷阱。”
    舒熠然默默點頭,就這麽短的時間他的身體已經瀕臨極限,“那還是拜托你了。”
    “當然沒問題,哥哥。”赫萊爾向他走來,一步步融入他的身體中,眼神中蘊含著海洋般寬厚的溫柔,“我們本就是彼此永遠的依靠,還有……新年快樂。”
    上一次說這句話是什麽時候呢?大概有幾十年了,赫萊爾的記憶很模糊,和這裏的壁畫一樣有著缺失,但她的語氣自然而然透出了幾分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