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章 君子之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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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這情景,喪事都沒法大操大辦。
守靈七日,按張誌遠回來的這天算。
當晚,報喪的報喪,治喪的治喪……整個張府都忙碌起來。
雖不準備大辦,但該走的喪儀還是要走的。
翌日,張誌遠披麻戴孝,守在靈堂,答謝上門來吊唁的親朋。
坊市的手尾還沒有理清,各家都在低調行事。
上門吊唁的人來去匆匆,既不喧嘩,也不講什麽排場,張府內外孤寂冷清,不看大門上掛上的白幡,都不知道這家正在辦白事。
盡管如此,張誌遠也沒有耽擱修行,每天亥時都回坊市洞府,兩個時辰的修煉一天都不曾落下。
這樣的自律和勤勉,換來的是修為的慢慢增長,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突破胎息五層。
守靈的第四天,登仙大會也進入到了尾聲。
張家嫡支的適齡孩童都穿著孝服,各房分開、男女分開,哪怕再嬌生慣養,此刻也是規規矩矩的。
張青山的二房,張誌遠的四房,還有六房、十一房、十九房,嫡支就這五個房頭。
十九房已經有四代沒出過靈竅子了,這次要是還檢測不出靈竅,就要淪為旁支,搬出城去。
鄉下過得什麽日子,張誌遠也看到了,跟現在穿金戴銀、不受欺壓、使奴喚婢的日子比,那是天上地下。
張氏旁支過的不如意,也是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靈竅子身上。
奮鬥一生不如生個有靈竅的孩子。
讀書科舉、經商巨富,不如仙師的一根手指。
要是從未見識過也就罷了,這樣跌落塵埃的,朝思暮想無不是重回嫡支,自然拚命的娶,玩命的生。
張家子弟,登仙大會前是最金貴的,嫡出庶出都是一樣的待遇,沒有人會蠢到在答案揭曉之前就下注。
但登仙大會結束後就不一樣了。
君子之澤五代而斬,但是對這些孩子來說,還有一種更可怕的情況。
那就是自己沒有靈竅,但兄弟姐妹中出了靈竅子,那就沒什麽五代不五代的了,立刻就要淪為旁支,出府單過。
嫡支是修士的五代直係血親,兄弟姐妹、叔伯姑侄可不是。
十年前張誌遠檢測出靈竅,所有兄弟姐妹都被‘分家’單過,現在的弟弟和妹妹,全都是後來生養的。
院子裏沒人說話,隻有風吹動的白綢獵獵作響。
半個時辰後,黃籍錄典所的典儀修士總算到了,驗明正身、錄名造冊,嫡支適齡孩童一百一十六人驗證無誤,即可前往登仙台。
到了決定命運的時刻,孩子們都是臉色煞白,個別體弱的見馬車入府,就要昏倒。
張家早有準備,並沒有鬧出什麽亂子。
“哥哥!”,一個即將等車的紅衣女童含淚回望,張誌遠勉強笑笑,遞過去一個安心的眼神。
這是他的胞妹,張月茹,七歲,一個很乖巧、很漂亮的小姑娘。
不出意外,這次之後她就要被送出府去。
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張誌遠完全可以安排好她的日後生活,出府而不分府,不過是換個名目罷了,還能為她找一個好夫婿。
看著一輛輛馬車駛出大門,張青山交代幾句,帶著典儀修士出府去了。
張誌遠繼續守靈。
登仙大會即將結束,張氏旁支還沒有傳來一個好消息,不出意外,嫡支這一百一十六人同樣希望渺茫。
靈竅難得,仙凡永隔,除非寶鑒……
張誌遠搖了搖頭,驅散這個念頭,目前還沒有人能讓他甘冒奇險,胞妹也不成。
可轉念又想,要是自己的血脈呢?
他就有些不確定了。
所以,這婚事還要拖一拖。
“爺爺,對不起了”
他扶著棺槨,向祖父的在天之靈告罪一聲。
盤膝而坐,拿出枚玉簡來讀。
坊市遭劫後,他就把祖上寄存之物從廣匯閣取了出來,隨身攜帶,就算遺失他也認了。
諸多遺物中,張誌遠最看重的自然是【江水天祿寶經】的練氣法訣和【江河清靈氣】的采氣法了。
靈萃易得,道法難求。
天下功法,大明皇室最為正宗。
其次是五宗六門,這越州之地,就是統轄緬越之地的天南宗了。
皇室和天南宗夠不上,錦衣衛的根本大法【少陽宿衛黃庭功】也輪不到他,這【江水天祿寶經】就是唯一可走的路,不管是康莊大道和或是曲折小路,都必須走下去。
張誌遠沒得選。
先看【江河清靈氣】的采氣法。
尋一大江大河,坐望激流奔騰之處,待潮生日幕之時,三月采得一縷,三年可成一份。
細細品味采氣的口訣和心法,感覺不難,以胎息中期的修為,可勉強試之。
再看【江水天祿寶經】,隻覺得這經文言簡意賅、寓意之繁至簡,深入進去,氣海靈力竟有躁動之感。
不敢再看。
修行最忌好高騖遠,再玄妙的法門,修為不足也不能勉強。
最後拿出先祖的心得體會來讀,不知不覺就沉浸進去,渾不覺時間的流逝。
下午,登仙的孩童回來,還帶回來一個意外的驚喜。
不是嫡支,而是旁支出了個靈竅子。
誰都沒想到,都沒報什麽希望了。
這孩子名叫張石頭,八歲,長得漆黑瘦弱,父母早逝,是被兄嫂拉扯大的。
直係隻剩下一個祖父,可惜的是,或許是年紀大了或許是有疾在身,狂喜之下老頭兒沒能挺住,回來的路上就咽氣了。
“這孩子……”張誌遠摸著張石頭的腦袋,有些遲疑。
他自是歡喜的,可他沒了直係長輩幫扶,年紀又太小,以後怎麽辦?
張青山早有打算,撚須笑道:“就交給我這把老骨頭吧,我來指點他修行,等他大些,再找出路”
“也隻能如此了”,張誌遠點頭,接著又歎息一聲,說道:“十九叔那邊怎麽樣?”
張青山搖了搖頭,“能怎麽辦,哪家都是這個規矩,祖祖輩輩都是這麽過的。”
十九房淪為旁支,這就要搬出祖地,可房子店鋪不可能讓他們帶走。
再看這張石頭,小小年紀知道一步登天了,祖父剛走,全無悲色,黝黑稚嫩的臉上全是對未來的期盼和興奮。
這時聽到從十九房那邊傳來的哭聲。
“我查過族譜了,這孩子以後就叫張誌欣吧”,張青山好像沒聽到哭聲,他慈愛的輕撫張石頭的臉頰,怎麽都看不夠。
“欣欣向榮,是個好名字”,張誌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