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宗祠裏吵成了一團，張誌遠在裏麵待的憋悶，就出來透透氣。
    數百年的世家就這樣一夕而沒，各家感同身受，群情激憤也是情有可原。
    站在數十層的台階上眺望，胡家嫡支各房圍繞宗祠呈環形排布，數不清的青磚黛瓦、雕樓畫棟，原本是極為繁盛的，此刻都呈現出風吹雨打、凋零衰敗的景象。
    家財抄沒，男子流放緬州，隻剩下一群婦孺。
    數百年來，各家起起落落，還沒有這麽慘的先例。
    又不是謀逆，不過是盜嬰而已。
    裏麵有人提議，各家聯合起來向副千戶所施壓，不行就去越州千戶所告狀。
    可應者渺渺，各家尋來尋去，竟尋不到一個煉氣士出來挑頭。
    一群胎息修士，到了練氣、築基麵前，還不是跟螻蟻一樣？
    張誌遠這才發現，所謂的世家，已經衰弱到這種地步。
    可笑，可笑。
    更可笑的是，昨日之前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張誌遠覺得沒必要再待下去了，正想把張青山叫出來，沒想到裏麵動了手。
    隻聽乒乒哐哐，一陣靈力激蕩，他忙進去看，康家和林家的兩位家主被人分開，都怒瞪著對方。
    “姓康的，你什麽意思？今個兒必須把話說清楚”
    “誰不知道林良棟在謀奪胡家的小旗官，你敢說沒往總旗和百戶那送禮？現在貓哭耗子假慈悲，別回頭把大夥賣了，做了你家老七的晉身之資！”
    “你……血口噴人”
    “哈哈，大夥看到了吧，他心虛了”
    “老子做了你”
    “來呀，老子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
    胡家婦孺請這些人來，本是想尋些幫扶，抱著萬一的希望看能不能把自家的仙師給撈出來。
    本在小聲的飲泣，此時聽了兩人的爭辯，哭聲驟然變大。
    婦人和稚童的哭聲吵的人老子發昏，張誌遠找到張青山的位置，過去拉住他的衣袖就往外走。
    出了胡家宗祠，他見張青山還有些失魂落魄，勸道：“叔父這事不成，我們還是明哲保身為妙。”
    “沒想到，沒想到……”，張青山喃喃道：“諾大一個胡家，說沒就沒了”
    張誌遠沉默，他知道張青山並不是同情胡家，而是因為虛假的安全感被戳破而不適應，他歎了口氣，道：“各家安逸太久了，十幾家上百修士尋不出一位練氣。”
    “成了練氣，就不會和我們這些人打攪了”，張青山搖頭道：“我瞧這情勢有些不對，這一年發生了多少事，風雨欲來啊，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張誌遠讚同的點頭。
    今日總旗廖家，百戶吳家無一人到場，就很說明問題。
    叔侄二人偷偷溜走，剛坐上馬車，一個老嫗帶著兩個童子攔在車前，跪下磕頭。
    張誌遠：“這……”
    “我下去看看，你別動。”
    張青山下去跟那老嫗說了幾句，帶回來那兩個童子。
    “托孤？”，張誌遠問。
    張青山陰沉著連，一言不發。
    今天是祖父下葬的日子，張誌遠都不敢相送，隻能在院子裏遙遙的向西方叩首。
    翌日，衙門點卯。
    張誌遠剛坐下泡了杯茶，就聽到衙門外傳來的哭聲。
    出去一看，是胡家的一群老弱婦孺，披麻戴孝，抬著幾口棺木，把正門給堵了。
    沒人出來維持局麵，錦衣衛們散落各處對胡家人指指點點。
    林曉看的心有戚戚，問：“老爺，咱們怎麽辦？”
    張誌遠搖頭不答。
    眼看動靜越來越大，才有一個文士出來。
    這人是總旗廖勝廣身邊的心腹，他接了胡家婦孺的‘陳情狀’，就一言不發的回去了。
    過了好久才出來傳話。
    他告訴胡家人，判決是宗法院下的，府衙下令清源軍抄家抓人，從頭到尾就沒錦衣衛什麽事兒，要申冤就去找正主，在自家門前哭喪算什麽事？
    張誌遠聽了倒抽一口涼氣，這是要胡家絕戶啊。
    胡家婦孺果然不再哭鬧，抬起棺木就向府衙去。
    果然。
    “……撞死一個拖走一個，那血都把府衙的大門都染紅了。”
    “……上至八十歲的老嫗下至牙牙學語的稚童，盡皆赴死。”
    “真是烈性。”
    “那是走投無路了。”
    “有什麽用？就沒人出來接什麽訴狀”
    “咱們是錦衣衛，皇家鷹犬，什麽時候這麽憋屈過？”
    “府君就不擔心日後？”
    “府君是個逍遙人，聽說是個一心大道。府衙做主的無非是李、熊、石、敢四家，什麽同知、通判、清遠軍指揮使都是這幾家的，全府城的修士家族都仰其鼻息。”
    “這是要跟咱們撕破臉？”
    “嘿嘿，沒看到有那個百戶、總旗出來放個屁的”
    “聽說河內那邊也發文過來要嚴辦，老爺們也為難。”
    “我知道，是廣匯閣、千機閣在使壞，聽說這幾家被搶走了幾件重寶”
    “坊市被搶，管咱們什麽事兒？難道不是因為府衙把修士抽調一空，去辦什麽登仙大會？”
    “說不定是賊喊捉賊”
    “……”
    外麵的議論紛紛，群情激憤。
    張誌遠也把前後發生的事串聯起來，隱約感覺所看到怕隻是一層表象。
    他踱步思考，始終不得要領。
    這時崔老四帶了個人進來，正是早上那個文士。
    這文士是個凡人，姓康，都叫他康先生，不知和康家祈那鱉孫是不是一家。
    康先生來傳達百戶所的公文，讓張誌遠暫代虎字右旗乙隊小旗官一職，即刻起召回所有在外修士，停止一切外派任務，下一步舉措等候命令。
    張誌遠凜然，接了公文，召集乙隊所有修士，宣讀任命。
    乙隊原有修士九人，胡大慶身死，還有一個關在府衙大牢裏生死不知。
    修士旗丁七人，凡人餘丁百餘人，烏壓壓站滿了院子，沒引起任何波瀾的接受了張誌遠的晉升。
    沒有送禮走後門就晉升小旗，張誌遠卻高興不起來，心裏沉甸甸的，隱約感覺有大事要發生。
    “恭喜張老爺高升！”
    “恭喜老爺了”
    “老爺威武”
    “行了”，張誌遠擺了擺手，“不過是暫代，多事之秋，大夥都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