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
    清遠城，天香樓大堂前。
    “賢侄留步，留步”
    “那我就不送了，世伯慢走”
    張誌遠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原地醒了會酒，轉身回去。
    三樓的天字包廂內，酒宴已經撤去，一個很是富態的中年人正品著香茗，見他回來，起身微微一拱手。
    “林叔，不用客氣，坐”
    “不敢，禮不可廢”
    這林叔是個凡人，也是清遠林家的當家人。
    一個凡人能管家，可見此人的不凡。
    林家在錦衣衛有一分支，在清遠府、河內府都有族人開枝散葉，說一聲枝繁葉茂也不為過。
    所謂狡兔三窟，林家先祖也是極有遠見的，張誌遠現在才想到經營自家靈地，人家早幾百年就行動了，且富有成效。
    “林叔，我想問問靈地分封的事，還請不吝賜教。”，張誌遠極為客氣，重新落座後，誠懇問道。
    林叔拈須沉吟，片刻後說道：“不知仙師……”
    張誌遠忙道：“我與林重陽師兄相交莫逆，林叔叫我一聲賢侄即可。”
    “那恕老夫狂妄了……不知賢侄想討個什麽樣的分封？”
    “我是兩眼一抹黑，林叔全跟我說說”
    “也好，我大明宗法製有規定，第一等非軍功不可得，此等分封封的是開宗立派的資格。”
    “軍功？”
    “或是開疆拓土，或是征討不臣，或是平定叛逆，且不會封在腹地，我清遠府乃至整個越州，都是這麽來的。”
    “小侄聽人講過古，清遠府原是清遠軍州？”
    “不錯，越州之地原是被西人占了，被我大明奪回，後分封給了天南宗。後來的緬州、泰羅州，是天南宗發起開辟戰爭，從妖獸、妖修手裏奪來的。”
    張誌遠連連點頭，為他續上一杯茶水，示意他繼續說。
    “第一等的分封曰：宗門法統，一旦就封某地，三代內不得攻伐，整個越州的靈山靈地，嚴格來說，都是天南宗的“
    “天南宗一家自然占不下，所以就有了第二等分封”
    “這第二等的分封不需軍功，卻需要天南宗和朝廷的承認。”
    “朝廷這邊好說，黃籍錄名，按時繳納貢賦就成，麻煩的是天南宗，需要天南宗的開拓令”
    張誌遠品茶的動作微微一頓，訝然道：“開拓令？”
    林叔拈須笑道：“須知並不是人人都是大道有望的，那些年紀大了、又道途無望的弟子，天南宗也不能把人都拘在山上。不如放出去，不管是開宗立派還是開枝散葉，都能為宗門培養新血，這開拓令一開始是為天南宗弟子準備的。”，他說的興起，放下茶盞，笑道：“後來朝廷插了一手，曉諭各家不得故步自封，這開拓令才擴散開來，成了第二等的分封。”
    他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麵上邊寫邊道：“這二等分封曰：門閥譜係”
    張誌遠喃喃自語：“門閥譜係？”
    林叔捏起一枚【紅雲果】，拿在手裏把玩，“這門閥可以是門派，可以是宗族，又或者是兩者混合。此類分封，可以接納異性修士，可以在自家一畝三分地內作威作福，說是自成一國也不為過。”
    張誌遠接觸過不少修行家族，回憶一遍，發現沒有一個能對上的。
    真鶴門雖也是門，可全都是劉姓，叫法好聽罷了，估計是個草台班子，不可能有所謂的‘門閥譜係’。
    “不知此等分封，清遠府有幾家？”
    “門派有太嶽門、千修盟、虞山派，仙族有李、敢、熊、石，四家。”
    張誌遠心道果然。
    難怪這幾家能把持州縣，跟錦衣衛分庭抗禮。
    張誌遠知道，自古皇權不下州縣，朝廷直接管理的地盤其實不大。
    山南之地何等遼闊，州縣隻是把版圖串聯起來，在廣闊的鄉野，門派和宗族就是天。
    “宗門法統也好，門閥譜係也罷，都不是你我這樣的人家能肖想的”，林叔說得口幹，喝了幾口茶潤潤嗓子，繼續為他講解：“這第三等分封曰家族血統。也需有一份開拓令，不過要次一等，曰：家族令。持此令者，可以在三州之地任選一處靈地建立家族，但需錄黃籍，需請上宗派人見證，需曉諭各家，需按時繳納貢賦，上宗或朝廷有令，需出人出力。”
    “還不得招收異姓修士”，張誌遠補充。
    “不錯，隻能在親族血脈中傳序。”，林叔笑道。
    “那安全呢？”，張誌遠問。
    “明麵上不許無故攻伐，其實……各憑本事”
    張誌遠沉默。
    “賢侄若是需要家族令，我這裏有路子”
    張誌遠道：“作價幾何？”
    林叔也不兜圈子，笑道：“三百靈石即可”
    說完，就品著茶，讓張誌遠思量，不在說話。
    三百靈石自然很貴，但更貴的林叔沒說，張誌遠也能想到。
    從無到有的建一處山門，區區幾百靈石，塞牙縫都不夠。
    僅護山大陣一項就不知道要多少……
    左思右想，清遠府那麽多修行小家族，大多數就幾個胎息修士，難道都這麽有錢？
    不可能。
    “此輩散修占山為王，誰都不承認，不過野草而已。力強則守，力弱則亡，相互征伐不休，過了今天沒明天的，你我這等有家有業的，不能學，不能學”，林叔連連搖頭，言語間全都是對這等小家族的鄙夷。
    張誌遠心道，也不見少收人家靈石的啊。
    供賦不少交，還不被承認，一點保障都沒有，看來是不能學。
    這家族令怎麽也要弄一個。
    “林叔，我們錦衣衛不能討個封地嗎？”，張誌遠不死心的問。
    林叔哈哈笑道：“咱們是什麽？是鷹犬，鷹犬要是能占地為王，那成什麽了？不成的，朝廷不許，別家也不能答應。我們的地盤在州縣，州縣就是我們的封地”
    張誌遠聽了歎息，隻好放棄。
    後麵他又問了許多關於家族令的事。
    總的來說，最關心的安全問題，還是有一點保證的，至少有個明麵上的不得無故攻伐的規矩。
    這規矩別人用不好，可張家隻要還有人在錦衣衛這個體製內，就能扯虎皮做大旗。
    林家就是這麽幹的。
    左思右想，這條路必須走，這一步必須邁，不管是為了自家道途，還是為子孫後輩計。
    就是靈石怎麽弄。
    醜時三刻，張誌遠送走林叔，太晚了不想回去，就到月蟬租的洞府打坐調息。
    一想到此處等於白租了，又肉疼不已。
    靈石啊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