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景，那容他說個不字？
    張誌遠再次拜下，恭聲道：“弟子原意”
    “好，好”，柳長老笑意更甚，“好孩子，你且上來”
    張誌遠隻好上前，垂手而立。
    “諸位師弟，瞧我這弟子如何？”，柳長老很是得意的說道。
    莫長老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儒衫老修樂嗬嗬的恭維道：“師姐瞧上的人，自是極好的”
    最年輕的中年男修暼了一眼，晦暗之光在眸中一閃，嘴角挑起一個怪異的弧度，點評道：“不錯”
    柳長老大笑，草堂內回蕩著她那蒼老的笑聲，幾息後，笑聲突兀的一收，大袖一揮，卷起張誌遠騰空而去。
    一路上騰雲駕霧，去勢如電，張誌遠眼裏的景色飛速變換，不多時就落在一個極為寬敞的洞室之中。
    柳長老將他放下，閉目盤坐，已恢複清冷孤高之色，道：“且等等你的幾位同門”
    張誌遠恭聲應是，也盤坐下來，靜靜等候。
    約兩柱香後，數位練氣士魚貫而至，恭敬下拜，口稱師尊。
    “他叫張誌遠，爾等今日就做個見證，誌遠你上來。”
    幾人當中薛寶兒霍然在列，還對他俏皮的眨了眨眼。
    見到她，張誌遠的那顆忐忑不安的心安穩了一些。
    他知道該做什麽，上前大禮參拜，“弟子拜見師尊”
    “好孩子”，柳長老又是一片慈色，“咱們做鷹犬的，沒那麽多繁文禮節，老身受你跪拜，就算你入門了……去見見幾位師兄、師姐”
    張誌遠依言轉身，四個或老或年輕、服色神態各異的同門含笑而視。
    幾人相互作揖行禮，稱張誌遠為五師弟，都其樂融融，好似發自內心。
    薛寶兒不必說，剩下的三人，兩人年長，頭發都有些花白了，修士從相貌上是看不出年紀的。
    相互介紹過後，張誌遠微微詫異，瞧著年紀最大的那位卻不是大師兄。
    大師兄是中年人模樣，喚作薛岏，相貌和薛寶兒有些相似，應該是一家人。他做道士打扮，手持一把浮塵，氣息很是飄逸，好似一片輕飄飄的雲。
    二師兄是個麵容冷冽的老者，喚作莫歸農，不知和莫長老是什麽關係。
    他一身粗布麻衣，不修邊幅，瞧著有些像田間勞作的農夫，但身上的氣機很奇怪，勃發中又有些衰敗之意，不知修的是什麽道法。
    三師兄麵相最老，張誌欣依稀覺得那裏見過，行禮過後才想起來，不正是童子院的那位教諭嗎？
    幹枯、暗黃的皮膚上密布的老年斑，竟是比便宜師尊還老一些。
    薛寶兒就不必說了，前麵二人是年輪斑斑的枯木，她就是沾染著朝露的新芽，氣息也類似，如雲似霧，飄逸出塵。
    她很是跳脫，正式拜見過後，就迫不及待的說：“五師弟，快去向師尊討拜師禮”
    張誌遠還沒說話，薛岏斥道：“四師妹，師尊麵前不得無禮”
    薛寶兒撅嘴，“弟子失禮了，師尊勿怪”
    柳長老卻不理她，摸出個短劍法器，淩空送至張誌遠身前，“你修為不夠，這把胎息法劍拿去防身吧”
    張誌遠忙雙手接住，躬身道謝，“多謝師尊賞賜”
    柳長老的視線在幾人身上轉了一圈，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招手讓張誌遠過去，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輸入法力。
    張誌遠竭力保持鎮定，任由她探查。
    良久，柳長老收回手，閉目沉思。
    “不錯，基礎很紮實，沒什麽不妥的地方”，她睜眼笑道，“胎息後期，要準備靈萃了，可有打算？”
    張誌遠恭敬答道：“家中有先祖留下的【江水天祿寶經】，附帶煉氣訣，采氣所在弟子已經派人去尋了”，現如今也隻能這麽答了。
    柳長老微微頜首，笑道：“老身還以為你會去修少陽宿衛黃廷功……不錯，弱水，不錯。”
    “師尊，為何不能修【少陽宿衛黃廷功】？”，薛寶兒忽然問道。
    柳長老微微一笑，並不答她，還是看著張誌遠說道：“不過此法並不適合你，左右還有些時間，待你練氣九層再說吧”
    張誌遠一愣，薛岏笑道：“五師弟還不快謝師尊賜法”
    張誌遠忙做感激狀拜謝。
    柳長老微微擺手：“罷了，寶兒帶你五師弟去挑一處洞府，老大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待眾弟子離開，隻剩下薛岏一人，他一甩浮塵，拜道：“恭喜師尊，我看五師弟應是有些命數在身的”
    柳長老的神情與之前截然不同，聞言似悲似喜、似正似邪，一股枯敗中又帶有活潑生機的氣機彌散出去。
    這老嫗道：“莫老鬼被我截胡，怕是要狗急跳牆，你要護他周全”
    薛岏笑道：“弟子遵命”
    “命數，命數……”，柳長老喃喃低語。
    所謂命數，是佛家常用的詞匯。
    命中有緣，命中帶劫……和尚們經常掛在嘴邊裝神弄鬼。
    命數應該是命理之道，玄之又玄，多少高修都諱莫如深，那是柳長老這樣的練氣小修可以置喙的？
    她不過是霧裏看花，通過表象猜測罷了。
    她時日無多，任何一根救命稻草都要牢牢抓住，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難免患得患失，既喜且憂。
    等她恢複過來，已經半個時辰過去了。
    薛岏就在一旁等著，悠然自得，一點都不顯急躁。
    “薛王神墓的事，如何了？”，柳長老問。
    薛岏搖頭道：“如此多的散修，也沒撞出什麽線索”
    柳長老微微一歎，“但薛王神墓確有其事……哪幾家有何反應？”
    “石敢當那老匹夫跳的歡些，不過被府君給按下去了，李老鬼沒啥動靜，聽說還在閉關？”
    柳長老一聲冷哼，道：“閉關？他現在還坐得住？”
    “這……弟子就不清楚了”
    柳長老皺眉思索片刻，道：“也許要見見血光才成呢？”
    薛岏遲疑道：“師尊的意思？”
    柳長老眼中狠色一閃，道：“風平浪靜怎麽卷起泥沙？太安靜了，你想辦法搞出點動靜”
    “是，弟子知道怎麽辦了”
    柳長老滿意點頭，擺了擺手，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薛岏施禮，無聲退下，很快洞室就變得一片昏暗，好似個久不見天日的墓穴。
    柳長老睜眼，枯手一翻出現個紅色玉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