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小餘不及細想，下意識地雙掌齊出，奮力攻向黑暗中站在自己麵前的那人。
    卻聽黑暗中一陣輕微的動靜聲響，來人動作極快，立刻躲開了小餘攻出的雙掌。
    小餘驚魂未定，立刻施展出【虎豹拳】大開大合的拳路，在黑暗中打得呼呼風響，卻無一例外全部落空，根本就沒觸碰到黑暗中的敵人。
    幸好就在這時，一豆微弱火光從對麵亮起，卻是小美及時點燃了火褶子。借助火光映照，隻見這座空蕩蕩的廢棄廟宇裏麵，此刻除了小餘和小美兩人，哪裏還有第三個人？
    小餘不敢大意，急忙追到門口去看，隻見破廟外朦朧的月光灑落，無論是四下曠野還是樹林之中，都沒看到人影。再看廟門附近的泥地上麵，也不見有人離開時留下的腳印。
    可想而知，方才黑暗中發出的動靜若非小餘和小美兩人的錯覺，那麽對方此刻一定還身在這座破廟之中！
    然而就這麽一座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破廟，對方還能藏去哪裏？
    小餘仔細思索，立刻就將目光投向了破廟牆角的一個破洞處。
    記得數日之前，一眾小乞丐就是鑿開了這個破洞，從裏麵取出黃蜂針和他手下平日裏收刮的那箱錢財。可想而知，就在這個破洞後麵，這麵牆壁裏一定還有夾層。
    當下小餘便拔出腰間的破甲刃，小心翼翼來到破洞所在的這麵牆壁處，借著火光往牆洞中一瞥，立刻發現夾層中地麵堆積的灰塵上麵，分明有一個清晰可見的赤足腳印，看大小似乎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看到這麽一個足跡，小餘反倒放下心來。因為這也就意味著不管對方是什麽來頭，到底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當即便向這麵牆壁沉聲喝道：“我已經看見你了，出來！”
    話音落處，牆後的夾層中卻是寂靜無聲，沒有半點動靜。
    小餘怕躲在夾層中的敵人伺機偷襲，不敢從那個破洞處鑽進去查看，隻能來到這麵牆壁前，用手中的破甲刃發力一刺，刃身立刻穿破牆上磚石，直沒刃柄。
    然而就在破甲刃刺入牆壁之中的這一刹那，小餘那種能夠預知危機的感覺突然湧上心間，下意識地暗道：“不好，上當了！”
    與此同時，隻聽頭頂上方勁風聲響，一道身影已從上麵的屋頂下飛身撲落，直取牆邊的小餘。
    倉促間小餘已來不及拔出牆上的破甲刃，隻能鬆開刃柄就地一滾，這才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了對方這勢在必得的一擊。
    隨後小餘從地上躍起，急忙擺出【開山掌】第一招【開門見山】的架勢，再定睛一看，隻見火光映照中，出手偷襲自己的分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但無論容貌還是裝扮，卻是前所未見的古怪。
    不同於南疆地界上的各色人士，這少年雖然生得清秀，卻是高聳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窩，肌膚更是如同醬油般的深褐色，活脫脫像是傳說中的那些妖魔鬼怪。
    而他身上的裝扮，則更是奇特。首先是頭上包裹著的厚重白布，上麵還鑲滿了綠色珠寶墜飾，隻在鬢邊露出少許卷曲的長發。然後是他脖子、手腕和腳踝上套滿的金色項圈，身上卻隻裹著一條長長的白巾，腳上也不穿鞋，就這麽赤著雙足，分明是南疆地界上從未見過的裝扮。
    看到對方居然是這麽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怪人，沒見過什麽世麵的小餘難免有些驚恐，甚至吃不準對方到底是不是人。
    不止是小餘，自幼生活在小村裏麵、幾乎與世隔絕的小美，看到這麽一個怪人突然從屋頂上跳下來，眼中更是直接露出了恐懼之色。
    倒是那怪人神色自若，看到小餘擺出的這一招【開門見山】，頓時來了興趣，用怪異的腔調開口說道：“夜神殿的【開山掌】？我也會！”
    話音落處，他的人已欺身而上，雙掌一前一後，相繼飛擊小餘胸口，果然也是【開山掌】中的一招【長驅入山】。
    小餘來不及細想，急忙將自己這招【開門見山】化為四種變化之一的守勢，以自己的雙掌去迎對方的雙掌。
    隨後便聽“啪”的一聲，兩人四掌相交，那怪人的力氣雖然沒比小餘大出多少，但雙掌間卻有著一股陰柔的後勁，力道所至之處，頓時便將小餘震退了兩步。
    那怪人一招占據上風，頓時沒了顧忌，繼續施展出【開山掌】裏的招式搶攻，口中則笑道：“我故意選擇往西北方向躲避，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一個地方睡覺，誰知還是被你們給找到了。既然你們窮追不舍，那我就用你們夜神殿的這套【開山掌】來教訓你！”
    小餘全然不明白這怪人在說些什麽，再加上對方掌間那股奇怪的後勁，難免令他吃力不小，隻能靜下心來，專心拆解對方攻來的招數。
    話說小餘離開夜神殿後的這一趟遠行，無論是沿途遇到的盜匪，還是黃蜂針和小妹那個“老爹”這些身負武技的成年人，顯然都能輕鬆應對，從而令他多少有些自滿，以為自己學有所成，難逢敵手。
    哪知今夜在這座破廟裏撞見的這個怪人，年紀明明大不了自己多少，但無論是招式間的變化還是掌間那股奇怪的後勁，顯然是小餘生平未遇的勁敵。
    幸好在那位白教頭的督導之下，這套【開山掌】小餘前前後後練了上千次，又有教坊裏的一眾教頭和他拆招對練，過去三年打下的基本功，終於在這一刻徹底體現了出來。
    當下小餘便將這套【開山掌】的九招三十六式盡數施展開來，盡量避開和對方掌間那股奇怪的後勁正麵硬碰，全靠招式間精妙的變化克敵製勝。如此待到十餘招一過，小餘終於扭轉了局麵，很快就和對方鬥了一個旗鼓相當。
    那怪人見狀，也漸漸收起小覷之心，專心施展出這套夜神殿的【開山掌】對陣，再不敢開口說話。
    隨後兩人四掌翻卷，就在這座破廟之中大打出手，轉眼間就過了三十多招，可謂不相伯仲，難分上下。
    那怪人勝在年紀略大，力氣也要比小餘大些，再加上掌間那股陰柔的後勁，實力原本是在小餘之上。
    但小餘卻勝在三年來的反複練習，早已將這套【開山掌】練得滾瓜熟練，甚至到了隨心所至、揮灑自如的地步。所以兩人同樣是以一套【開山掌】對戰，當中卻有雲泥之別，幾乎是老師和學生之間的差距。
    如此僵持之下，雙方又過了二十多招，但小餘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一來是對方掌間那股詭異的後勁，自己雖然已經盡量避開，但是伴隨著時間一長，自己接連受到這股後勁的衝擊，雙臂已開始變得酸麻，就連呼吸也已有些不暢；
    二來則是自己之所能和對方抗衡，其實全靠對這套【開山掌】的理解和純熟。此時這數十招一過，這套隻有九招三十六式的掌法，不但被對方漸漸摸清了門路，而且還舉一反三化為己用，從最開始的略有生澀，到如今的趨於圓滿，已經完全可以跟上自己的節奏了。
    換句話說，要是雙方繼續用這套【開山掌】打下去，最後輸的一定會是小餘。
    看清了這一局勢，小餘當下也不再和對方客氣。眼見那怪人又使出一招【開山掌】中的【借道問山】攻來，小餘的路數突然一變，徑直躬身躲開，然後用右腿橫掃對方腰身，正是夜神殿十套基本武學中的另外一套【罡風腿】。
    他這一突然變招，顯然是在那怪人的意料之外，慌亂中竟被小餘接連踢出的【罡風腿】逼得連連後退，邊退邊說道：“你不守規矩，你使詐！”
    小餘充耳不聞，雙腿繼續踢出，勢如秋風掃落葉。那怪人顯然沒學過夜神殿的這套【罡風腿】，進退躲閃之際，沒穿鞋的赤腳不小心被小餘一腳踩中，頓時疼得齜牙咧嘴。
    趁此機會，小餘腿中藏拳，冷不丁使出【冷拳】裏的一記快拳，“砰”的一聲重重擊中對方腰腹。
    那怪人受此一擊，百忙中也是一拳打向小餘的胸口，再不是之前【開山掌】的路數。
    小餘見他這一拳平平無奇，隻是抬手格擋，不料對方的手臂就像是沒有骨頭似的，居然繞過了自己招架的手臂，猶如軟蛇一般繼續往前探，緊接著也是“砰”的一拳，正中小餘左肩。
    如此一來，激戰中的兩人同時中招，各自退開幾步。那怪人揉了揉被踩腫的左腳，又摸了摸被打中的腰腹，嗚哩哇啦迸出一連串小餘聽不懂的話。
    小餘不敢鬆懈，忍住左肩疼痛，又施展出一套剛猛凜冽的【虎豹拳】再次攻上。那怪人也不含糊，當即雙手雙腳齊用，皆是類似方才的那一拳、猶如軟蛇般的詭異招數，再次和小餘纏鬥在了一起。
    不同於之前雙方皆以【開山掌】對陣，這一回兩個人顯然都已毫無保留，用上了各自的真本領。一時間破廟裏麵拳勁、掌風和影腿交織，又是三四十招過去，依然是個不相上下、難解難分的局麵。
    盡管那怪人因為年紀稍長和招式中所蘊含的那股後勁，力道能夠勝過小餘，卻還算不上是壓倒性的優勢。
    反倒是小餘接連使出【開山掌】、【蓮葉綿掌】、【虎豹拳】、【冷拳】、【罡風腿】和【鑽心十三腿】這六套夜神殿的基本武技，再加上白教頭傳授的【鐵掌】、【劈岩手】、【怒江拳】和【奪命連環腿】等武技，這二十多套拳掌腳上的功夫一經施展開來，可謂眼花繚亂，應接不暇。那怪人拳腳間猶如軟蛇般的招式雖然令人捉摸不透，但到底不及小餘這些武技的變化多端，難免愈發感到吃力。
    待到雙方又打了二十多招，兩人都已有些氣力不足，額上也有汗水浸出。小餘眼見自己還是無法擊潰對方，不禁心中焦急，暗道：“這家夥的力氣比我大，很難在拳腳上勝過他，看來隻有用兵刃才行。”想到這裏，他的目光不禁瞥向自己插在牆壁上的那柄破甲刃。
    話說自從這個怪人現身，到小餘出手和他纏鬥了近百招，其間那個叫小美的女孩子懼意漸去，一直在旁邊仔細觀看兩人的對戰，似乎是在學習他們所用的招式。
    此時看到小餘的目光望向牆上那柄破甲刃，小美心領神會，立刻過去拔出這柄利刃，準備伺機交給激戰中的小餘。
    她這一番舉動那怪人自然也看見了，正好小餘又是一腿當胸踹來，他便運氣於胸，硬生生挨了小餘這一腳，整個人也隨之退後七八步，捂著胸口擺手說道：“不打了不打了！你們兩個打我一個，不講規矩！”
    眼見對方服軟退縮，小餘也不敢貿然追擊，急忙站在原地緩緩喘息，抓緊時間回複力氣。旁邊的小美見狀，當即上前將那柄破甲刃遞到小餘手裏，然後回身堵在破廟門口。
    那怪人看到小餘兵刃在手，又是一陣驚慌。他急忙後退幾步背靠牆壁，然後用怪異的腔調說道：“先別動手，我有話說！”
    小餘當然不會急著動手，隻是喘息著微微點頭。
    那怪人也是喘息幾聲，然後說道：“你們兩個把我抓回夜神殿，不過是完成了一個上麵交代的任務，能夠領到多少獎勵？倒不如我們做一個交易，你們就當今夜沒見過我，放我離開這裏。我能夠給你的好處，一定比夜神殿給你們的還要多。”
    聽到這話，小餘再回想這怪人之前的言談舉止，立刻明白眼前這個怪異的少年，多半是夜神殿正在抓捕的一個逃犯，卻湊巧在這座破廟裏被自己給撞上了。正好自己身上又穿著夜神殿的灰衣，所以被對方認定是來抓捕他的人，於是才有了黑暗中的試探偷襲以及後麵這一場對戰。
    那怪人見小餘沒有說話，又解下雙手手腕上的幾個金鐲，說道：“你們抓我回去，最多也就是領些賞錢。單是我身上戴的這些金銀珠寶，就比你們能拿到的賞錢多十倍、一百倍！隻要你們放過我，我身上戴的這些全都給你們。”
    對於怪人給出的這一提議，小餘還沒來得及回應，旁邊的小美已冷冷說道：“抓你回去，你身上的這些東西，一樣是歸我們。”
    這話一出，小餘和那怪人都是一愣。
    那怪人不禁撓了撓頭，急忙又說道：“那麽我天竺國的不傳秘功【三脈七輪】呢？對！隻要你們肯放過我，我就把這門神通傳授給你們！”
    說罷，他擔心小美又要反駁，緊接著補充道：“第一，你們抓我回去，我未必肯說出這門天竺世代相傳的神通；第二，就算我肯說，夜神殿裏高手如雲，恐怕也輪不到你們兩個學；第三，如果是夜神殿逼我說出這門神通，我一定會胡說亂說，隻要當中稍有差池，修煉者就是輕則殘廢、重則斃命的下場。”
    聽到對方這番解釋，堵住廟門的小美思索半晌，當即說道：“好，你教。”
    那怪人見小美動心，頓時鬆了一口大氣，口中卻說道：“小妹妹，你一個人答應，那可不算數。”
    說著，他抬眼望向對麵的小餘，說道：“這位朋友，看你年紀應該比我小上幾歲，功夫卻比我練得紮實。這一架打下來，說實話我很是敬佩。想不到我第一次來你們大越國，就能遇見像你這樣的少年英雄。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大家就算不打不相識，交個朋友，怎樣？”
    事到如今，小餘已經明白這個所謂的“怪人”，其實是一個來自什麽“天竺國”的異國人士，難怪相貌裝扮竟會如此古怪。
    至於兩人方才這一場激戰，其實不止是這個天竺國的少年心生敬佩，小餘多少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將對方視作自己學成武技之後遇到過的最強對手。
    當下小餘略一思索，便開口說道：“放過你也不是不行。你先把事情講清楚，為什麽夜神殿要抓……要派我們兩個來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