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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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帥的這番話出口,無論小餘和喪彪是什麽態度,至少在兵坊眾人看來,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他們三人一同打死了。
為首的那丁老大更是怒道:“洛無心招募進來的又如何?敢睡我的女人,就算是姓洛的親自來了,我也照打不誤!”
小餘和喪彪因為尋訪小帥的下落,無緣無故卷入這麽一件破事之中,難免心中惱怒。然而事已至此,就算他們恨不得將這小帥毒打一頓,但眼下也隻能一致對外,先平息這場紛爭才是。
當下身為大哥的喪彪便上前兩步,沉聲說道:“人都已經被你們打成這樣,也算受到了該有的懲罰。難道一定要弄出人命才行?”
聽到這話,兵坊眾人又是一陣喝罵。為首的丁老大壓下眾人聲音,恨恨說道:“這小雜種睡了我的女人,如今我那女人已經被我淹死在了河裏,這小雜種又豈能不給她陪葬!”
喪彪冷笑一聲,說道:“既然道理講不通,那就不必再講,夜神殿本來也不是講道理的地方。”
說罷,他冷眼掃視在場眾人,最後將目光重新落到那丁老大身上,緩緩說道:“長夜穀中,神寂山上,自古便是以強者為尊。你們派一個人出來和我打,要是我贏了,這小子今日便由我帶走。”
這話一出,兵坊眾人又是一片嘩然。那丁老大怒極反笑,連連點頭說道:“好!好得很!年紀輕輕穿了一件白衣,便敢來姓丁的地盤上逞威風了?”
說著,這個赤裸上身的丁老大已大步踏上,直奔喪彪而來。喪彪目光微動,暗自戒備,卻見對方隻是在他麵前站定,然後緩緩伸出一隻布滿老繭的大手,竟是要來和喪彪握手。
喪彪不敢大意,當即深吸一口長氣,也緩緩伸出自己的右手,徑直握上丁老大的右掌。
隨後兩人雙掌相握,就此一動不動,各自發力較勁。伴隨著四下兵坊教眾的呼喊聲響,那丁老大始終麵色如常,但喪彪的臉色卻已漸漸脹紅,顯是有些不敵對方的力道。
那丁老大見狀,頓時哈哈一笑,厚大的右掌持續發力。喪彪又堅持了半晌,終於大喝一聲,抬起左掌拍向對方。
丁老大也舉左掌相迎,雙掌相交,發出“啪”的一聲大悶響。趁此機會,喪彪急忙將自己的右手從對方掌間掙脫,順勢退開兩步。
顯而易見,兩人的這一番較量,終究是喪彪略遜一籌,落了下風。在場的兵坊教眾見自家老大獲勝,頓時喝彩如雷。
望著臉色暗沉的喪彪,丁老大不禁笑道:“小子,人界能穿白衣的人多了去,可不是穿上白衣便能橫行無阻。老丁我雖然也是白衣,但那是因為自洛無心以下,整個人界最高的級別就是白衣!”
說罷,他似乎也有些欣賞喪彪十幾歲年紀便有這等實力,又說道:“今日之事與你們兩個無關,我也不同你們計較。這小雜種我是殺定了,你們休要再管!”
聽到對方這話,喪彪不禁有些猶豫。一旁的小帥見狀,反倒率先急了,連聲哀求道:“大哥!二哥!你們可不能把我丟在這裏!你們看我都被他們打成這樣了,居然還要取我的性命?而且整件事從頭到尾,我也是受害者啊!是他家那母老虎強迫我,逼著我伺候她,我……我冤枉啊!”
說到後來,小帥已是聲淚俱下,鼻涕眼淚連同臉上的鮮血一起滾落,模樣甚是可憐。眼見喪彪還是沒有表態,他索性“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向喪彪和小餘說道:“大哥二哥要是不肯救我,那我就隻有死路一條,反正是死,不如死在自家兄弟的手裏!大哥,二哥,你們打死我吧,能夠死在你們手裏,我黎文帥這輩子也值了!”
麵對小帥這般死纏爛打,即便是冷酷無情的喪彪,也有些手足無措,喝道:“你起來說話!”
小帥卻不依不饒,還膝行上前抱著喪彪的大腿,說道:“大哥你要是不肯救我,那就把我打死!”
一旁的小餘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心知方才和那丁老大的一番較量,喪彪已然落了下風,恐怕不是這個兵坊白衣高手的對手,當下便踏上兩步,向那丁老大問道:“是不是隻要我能打贏你,我們就能帶他走?”
丁老大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小餘幾眼,沒好氣地說道:“怎麽,一個不行,又換另一個上?好,那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打贏我!”
說著,丁老大再次伸手,要來和小餘握一握手。小餘見喪彪都已經吃過他的虧了,哪裏還敢和他比拚力量,當即退後兩步,轉向四下眾人說道:“勞煩各位退開些,留出點地方給我。”
聽到這話,那丁老大頓時雙眉一揚,喝道:“好啊!你們都給我退開些,免得一會兒濺你們一身血!”
兵坊教眾聞言,紛紛往後退讓,果然在當中留出一塊方圓三丈的空地。小餘卻不滿足,說道:“再退開些。”
一時間,就連喪彪和小帥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小餘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隻能相繼退後。
待到當中空出五六丈方圓、隻剩小餘和丁老大兩人之時,小餘才向對麵這光頭漢子說道:“那我就先出手了。”
丁老大嗬嗬一笑,還沒來得及回應,小餘便已欺身直上,斜斜一掌拍向他的左肋。
丁老大本已料定這白衣少年所用的招式,必定是夜神殿那些入門武技,不料竟是如此飄忽不定的一掌。而且無論是對方的身形步法還是掌間虛實,竟是自己聞所未聞的路數,頓時大感詫異。
當下丁老大大喝一聲,選擇以剛猛的拳勢正麵搶攻,照著小餘的麵門就是狠狠一拳揮出。
不料丁老大的拳到半路,小餘腳下步伐一動,整個人突然轉了個圈,不但避開了丁老大的拳頭,而且順勢轉到了他的身後,又是一掌拍向丁老大的後心。
眼見對方的身法路數形同鬼魅,變幻莫測,丁老大一驚之下,急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回身去接小餘的攻勢。誰知雙方的招式還沒碰上,又被小餘那捉摸不定的步伐躲去一旁,再一次從側麵提掌攻來。
話說小餘此刻所用的這套功夫,自然就是過去三年他跟隨鄧坊主學習的那一套【八卦遊身掌】了。
由於這套掌法源自中原,南疆地界非但極少有人見過,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小餘眼下這一施展開來,立刻便讓丁老大眼花繚亂,措手不及,隻能屏氣凝神,小心應對小餘神出鬼沒的雙掌。
算來這還是小餘第一次使用【八卦遊身掌】正式對敵,十多招一過,隻覺愈發得心應手。他見丁老大拳頭上的勁力十足,威力果然是在隻有十幾歲年紀的喪彪之上,倒也不敢和對方硬碰硬,隻是踏著先天八卦轉後天八卦的方位,全力施展開身法遊走佯攻,從中尋找克敵製勝的機會。
轉眼間場中兩人便已激戰數十招。伴隨著小餘的身法招式越來越快,四下眾人看在眼裏,仿佛隻剩一團模糊的白影環繞著當中赤裸上半身的丁老大來回奔走,直看得所有人驚駭不已,也終於明白了這白衣少年為何要讓大家替他空出這麽大的一塊地方。
尤其是喪彪和小帥,更是看了一個目瞪口呆,想不通這個和自己一同加入夜神殿的小餘,這些年來究竟是從哪裏學來這等神奇的武技?
隨後又是三十多招過去,盡管丁老大全程瞪大雙眼,依然沒能看懂小餘的身法招式,而且從頭到尾都沒能和對方正麵交手一招,越打越是心驚。
其實這倒不是丁老大愚鈍,而是這套【八卦遊身掌】本就繁瑣至極,包羅萬象,就算是小餘自己,也花了好幾個月時間才能記清當中所有變化,從而漸漸入門,又豈是丁老大片刻間便能看懂識破的?
眼見自己無法破解對方的招式,那丁老大急中生智,索性將心一橫,再不理會小餘的身形動作,隻管朝四麵八方一通盲打。每一拳攻出,拳風中都帶有一股足以凝水成冰的寒氣,其勢猶如冬雪般淩冽。不少兵坊的教眾識得他這門功夫,紛紛驚呼道:“是丁老大的【大寒真氣】,這小子死定了!”
原來夜神殿的人界雖然有不能傳授內力的規矩,但卻隻是針對尋常的灰衣乃至白衣教眾。至於人界各坊的坊主,又或者是各坊的首腦人物,要麽是由地界四堂的教眾被直接派遣下來任職,要麽也能破例進入地界深造一番,所以或多或少也算步入【煉氣】境界的高手,具備一定的內力修為。
而眼前這個丁老大身為兵坊數一數二的人物,最擅鍛造各種兵刃,為了能在兵坊常年的高溫酷熱中鍛造,這才被破例傳授了夜神殿【大寒真氣】的內功心法。之後曆經二十多年的勤修苦練,丁老大的這門內力已經頗有造詣,儼然成為了兵坊裏的第一高手。
此時伴隨著丁老大全力祭出他的【大寒真氣】,陣陣陰風之中,小餘也忍不住連打好幾個冷顫,隻能加快腳下步伐,將原本的八卦方位演變成八八六十四卦,以當中的丁老大為圓心,方圓三四丈範圍內都是小餘來回遊走的白色身影,從而繼續僵持,隻等對方露出破綻。
如此一來,場中兩人雖未正式交手,但也相繼激戰了一百多招,都有不少的消耗。小餘消耗的是體力和精力,額頭背心都已布滿汗水;而丁老大消耗的則是內力真氣,頭頂上方漸漸有大團水氣升騰而起。
終於,自幼便在山中狩獵、受盡各種磨難的小餘,到底還是咬牙堅持到了兩百來招。但丁老大全力施展的【大寒真氣】消耗極大,終究難以為繼,漸漸地不但拳勁減弱,就連手上的招式也隨之緩慢了下來。
在這當中,四處遊走的小餘其實已經發現了兩三次機會,都有十足的把握能夠一擊命中,卻因忌憚對方那深厚的內力,不敢保證自己的出手一招能夠擊倒對方,所以隻能隱忍不發,繼續尋找更為合適的機會。
一直到丁老大露出的破綻越來越多,整個人也已接近強弩之末,小餘才暗自鬆了口氣,知道這一戰自己已是勝券在握。
然而看到丁老大那驚恐交加的臉色,還有周圍數十名兵坊教眾焦急的目光,他突然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和喪彪較量時的情形,不禁將心比心,暗道:“喪彪一向爭強好勝,我尚且要給他留點麵子。這丁老大是兵坊裏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此刻又當著這麽多教眾的麵。我若是當真擊敗了他,反倒有些不妥。”
想到這一點,小餘心中便已有了盤算。待到丁老大雙拳使老,再一次露出破綻之際,小餘便遊身靠近,伸手在對方那光禿禿的頭頂上輕輕一摸,然後立刻遁走到三丈開外,喘息著說道:“丁老大,我……我打不過你!大家就算平手,好不好?”
話說小餘的身法極快,這一摸更是肉眼難見的迅捷,再加上又沒有給對方造成任何傷害,所以在場眾人全都沒能看出其中玄機,還以為是小餘自己怯戰退開。
隻有丁老大自己的頭頂被摸,心知肚明。哪怕對方這一摸全無力道,甚至以這白衣少年的功力,就算是結結實實一掌拍中自己腦門,也未必能夠造成什麽傷害。但是對方手裏倘若有一柄利刃,那麽此刻的自己豈不是已經腦袋開花了?
想到這裏,丁老大立刻明白這白衣少年是在給自己留麵子,又或者說是在給自己台階下。他當即喘息幾聲,沉聲問道:“你想怎樣?”
小餘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道:“饒了我的這個朋友,我讓他給你磕頭賠罪!新仇舊恨,從此一筆勾銷!”
丁老大目光微動,疑惑地問道:“這小雜種……他肯磕頭賠罪?”
誰知丁老大到底還是高估了小帥的為人。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對麵的小帥便已徑直跪下,朝他“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大聲說道:“丁老大,我黎文帥給你磕頭賠罪了!俗話說殺人不過頭點地,我不過是睡了你的女人,今天給你磕頭賠罪,大家的恩怨也該一筆勾銷!你要是再找我麻煩,那就是你氣量狹小了。”
眼見小餘在兵坊教眾麵前給自己留了麵子,小帥也當眾磕頭賠罪,丁老大思前想後,最後隻能順著台階下,兀自冷哼一聲,向小餘說道:“小兄弟武技高強,姓丁的今天就交了你這個朋友,賣你一個麵子……敢問小兄弟高姓大名?”
小餘回答道:“我姓方……”
說著,他想起白教頭替自己報名參加神殿選拔之時,曾替自己取了一個名字,又補充說道:“……方餘。”
丁老大點頭說道:“好!方兄弟,今天姓丁的看你的麵子,暫且饒了這小雜種的狗命。你們帶他回去好生管教,以後休要讓我再看見他!”
小餘急忙道謝,生怕遲則生變,便向喪彪示意先帶小帥離開。誰知喪彪卻狠狠瞪著他,臉上神情意味深長,緩緩問道:“那天夜裏你和我動手,為何沒用剛才那套武技?”
小餘微微一愣,哪有工夫在這個時候和喪彪解釋?當即拉起小帥,一路往人群外走去,隻想趕緊離開此地。喪彪見狀,也隻能寒著臉緊隨其後。
卻不料三人剛剛走出人群不久,小帥突然一抹臉上的血汙,露出他那俊俏的麵容,回頭向兵坊眾人笑道:“姓丁的,你剛才自己說的,今天要是放過了我,我就是你爹,你是我兒子!”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怔。
不等大夥回過神來,小帥已撒腿狂奔,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隻剩丁老大暴怒的聲音回蕩於四野,厲聲罵道:“小雜種,千萬別再讓老子撞見你!再讓老子撞見,老子把你肚子裏的屎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