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參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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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六七年時間,當年一起通過荒山之中那場生死選拔的四個孩子,現在又在長夜穀中重聚了。
不管怎麽說,四個人如今都還活著,就已經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小餘問食坊後廚討了半隻肥羊,又要了一壇米酒,叫上阿玲、喪彪和小帥去曠野裏把羊烤了,借這篝火邊吃邊聊。
其間阿玲和喪彪都沒有什麽好聊的,自從加入夜神殿以來,他們兩人這些年來的經曆,便是在教坊的地底石牢中一門心思地練功,不過是一個練得好些、一個練得不太好罷了。
至於小餘的經曆雖然要豐富一些,但他簡短說來,同樣也就是在長夜穀中練功,隻是當中抽空回了一趟大家當年生活過的那個小村,在以前居住過的屋子裏遇到了新的“老爹”和他收養的四個新的孩子。
所以四人聊到最後,幾乎就隻有小帥一個人滔滔不絕,講述著他在夜神殿人界的見聞。從他進入教坊習武開始,到他怎麽討好傳授武功的教頭,再到他如何認識教坊裏的幾位首腦,後麵又提前離開教坊,前往衣坊和兵坊的種種見聞。
喪彪本就對小帥居然能比自己提前一年離開石牢耿耿於懷,再加上白天被卷進小帥和兵坊丁老大女人偷情的破事,更是心中有氣。
此刻聽小帥講得興高采烈,喪彪實在按捺不住,當即站了起來,向小帥沉聲說道:“你過來,我試試你這些年到底學了多少本事!”
小帥急忙搖頭,說自己白天才挨了一頓毒打,哪有力氣出手比試?喪彪卻不依不饒,徑直使出【開山掌】朝他招呼過去。小帥連滾帶爬躲過幾招,終於推脫不過,隻能和喪彪在烤著羊肉的篝火旁纏鬥起來。
小餘在旁觀看兩人的這番比試,其中喪彪的修為深淺他早已領教過,自是不必多說。再看小帥如今所用的武技,同樣是教坊裏傳授的那十套基本功,招式變化雖不及喪彪老辣,也不敵喪彪強勁的力道,但顯然也對這些武技的招式路數了然於心。盡管全程落於下風,小帥也能料敵先機,提前躲開喪彪猛烈的攻勢。
待到二三十招過去,喪彪眼見小帥的招式變化和力量內勁明明不及自己,人卻甚是賊滑,自己的攻勢始終觸碰不到對方分毫,當即便將招式路數一變,施展出了他的家傳武技。
伴隨著喪彪這一變招,小帥顯然不識得對方所用的這些武技,頓時手忙腳亂。數招一過,身上就挨了喪彪一拳。
喪彪一擊得手,憋屈已久的怒氣隨之傾瀉而出,竟是一發不可收拾,雨點般的拳腳一股腦往小帥身上招呼過去。
小帥左支右絀,招架不住,當場被打得連聲慘叫,一個勁開口求饒。誰知他叫得越慘,喪彪就打得越狠。到後來小帥實在沒有辦法,隻能說道:“大哥你別逼我……別逼我傷你!”
聽到這話,喪彪一愣之下,反倒更加來勁了。他隨即加大拳掌間的力道,隻管往小帥的頭臉要害招呼過去,喝道:“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傷我!”
小帥又挨了幾拳,整個人都是搖搖欲墜,無奈之下,隻能趁著喪彪又是一拳命中之際,突然抬起右手,徑直揮向喪彪的脖子。
一時間,小餘心中久違的警覺莫名生出,脫口喝道:“不可!”
話音未落,但見火光映照下,小帥右手的衣袖滑落,當中竟露出一截明晃晃的鐵鉤,鋒利的鉤尖直取喪彪的咽喉要害!
喪彪一驚之下,整個人急忙往後傾倒。幸好他本就有所防備,再加上小餘的開口示警,小帥右手衣袖下的鐵鉤幾乎是貼著他的脖子掠過,這才沒能造成傷害。
而小帥一擊落空,整個人已趁機逃開老遠,可憐兮兮地說道:“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你打得沒辦法啊!”
眾人定睛望去,這才發現小帥的右手手腕之上,居然安了一隻亮銀色的鐵鉤,隻是之前一直被他藏在衣袖之中,所以大家才沒能發現。
話說早在當年荒山兄弟的那場選拔之時,小帥的一隻右掌便已被人踩得稀爛,最後隻能忍痛割掉。想不到多年未見,他的右手斷腕處竟已裝了這麽一隻鋒利的鐵鉤。
望著喪彪、小餘和阿玲三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小帥隻能努力一笑,將右手鐵鉤重新藏回袖子裏,解釋說道:“這是兵坊丁老大的女人替我裝的。你們知道,想要在夜神殿這種地方生存下去,總得有一手救命的絕招才行。”
喪彪被他方才那一記近乎偷襲的鐵鉤驚出了一身冷汗。但小帥的這手殺招既然已經露了,那也就不足為懼,日後若是再動起手來,以喪彪的實力,自然可以輕鬆應對。
當下喪彪便冷哼一聲,重新坐回篝火旁,切了一塊羊肉吃。遠處的小帥遲疑半晌,確認了喪彪不會再向自己動手,才敢小心翼翼地坐回篝火旁,也切了一塊羊肉吃。
隨後四人都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喝酒吃肉。
小餘回想兩人方才的比試,心知以小帥如今的實力,雖然離喪彪還有不少距離,但是他藏在衣袖裏的那一招鐵鉤殺招,若是施展的時機得當,即便是碰到比喪彪還要強一些的高手,說不定也能反敗為勝。
想到這裏,小餘便向阿玲和小帥問道:“我和喪彪已經決定要參加明年六月的神殿選拔,爭取獲得進入地界的資格。你們兩個要一起參加麽?”
剛從地底出來不久的阿玲,至今還有些魂不守舍,聽到小餘這一問,也不知道什麽是神殿選拔,隻是搖頭說道:“我……我不知道。”
小帥則是雙眼一亮,立刻又換做一臉的失落,說道:“我當然也想參加,但就怕自己沒這個本事,畢竟我現在依然隻是一個灰衣級別的教眾。我原本是想再過幾年,等到十六七歲的年紀,再去試上一試。”
小餘說道:“我是想著我們四個既然是一起加入的夜神殿,那麽最好也能一起參加明年的神殿選拔,一起進入神寂山上的地界深造。
至於你們有沒有這個實力,倒是不用太過擔心。這些年來我學了不少武技,如果你們決定要參加,我可以傳授你們一些。隻要你們在接下來的六個月裏勤學苦練,要想爭奪那十個進入地界的名額,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這話一出,小帥差點興奮地跳了起來。因為白天他曾親眼目睹了小餘和那兵坊第一高手丁老大的對戰,對這個二哥的實力早已是歎為觀止,對他此刻的這番話更是深信不疑。
當下小帥急忙說道:“要是二哥肯教我武技,我當然要跟你和大哥一起參加了!就算最後進不了地界,我好歹也能當您們的墊腳石,助兩位哥哥順利通過!”說罷,他見一旁的阿玲還是懵懵懂懂,急忙又去勸說阿玲也要參加。
阿玲從小到大就沒有太多主見,如今又剛剛經曆了地底石牢的折磨,更加拿不定主意。最後她隻能茫然無助地望向小餘,說道:“我……我不知道,我聽你的。”
如此一來,四個人一同參加來年神殿選拔的事,便算是就此敲定了。在小帥的吆喝下,四人相繼舉碗喝了一大口米酒,以示當年“同生共死、不肯獨活”的情義。
隨後小帥便迫不及待地向小餘打聽要傳授他和阿玲哪些武技。小餘早已有了盤算,再加上今日和兵坊丁老大的較量,更是應證了他的這一想法。
原來按照小餘的盤算,他打算按照食坊鄧坊主訓練自己的方法,讓小帥和阿玲在接下來六個月的時間裏,學會輕功身法和暗器法門,憑借這兩項本事前去參加神殿選拔。
因為按照人界教坊教授的內容來看,那十套入門武技看似涵蓋了拳法、掌法、腿法以及刀法、槍法,但由於沒有內功心法的加持,教坊裏又不傳授輕功,所以就算是將這些武技練得滾瓜爛熟,到頭來與人交手,也隻能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拆招對練,互相比拚蠻力。
由此可見,隻要阿玲和小帥能夠練好輕功,即便是遇到喪彪這等實力的對手,也能依靠身法遊走躲避,從而令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和白天小餘對戰丁老大是一樣道理。
至於接下來如何克敵製勝,自然就是利用各種暗器手法,將飛蝗石、銅錢鏢、袖箭、金針和飛刀這些利器隔空射向對手。隻要能夠成功命中一兩件,也就足以擊傷對手,輕鬆勝出了。
聽完小餘的這番解釋,小帥倒是一點即通,頓時高興地手舞足蹈,恨不得此刻就讓小餘教他輕功和暗器。
小餘又望向一旁的喪彪,用眼神詢問他是否也要一起來學。隻見喪彪臉上一陣陰晴不定,顯然是經曆了一番糾結,最後終於冷冷說道:“河江武氏自有家傳絕學,我用得著跟你學?”
說罷,喪彪為了避嫌,就此揚長而去。小餘自然不好強迫於他,隻能將訓練輕功和暗器的方法仔細講述給了阿玲和小帥聽。
之後在小餘的指點下,阿玲和小帥也在小腿處綁上鉛條,開始走籮筐、跳矮樹。幾天下來,小餘就發現小帥的天賦奇高,單以悟性和聰明而論,在自己傳授過的一眾孩子當中,恐怕就隻有那個曾經纏著自己不放的小美能夠一較高低,甚至還不及小帥。
然而再看小帥平日裏演練教坊那十套入門武技,且不說和自己相比,甚至還沒有喪彪的基本功紮實。小餘不禁暗道:“小帥便是白教頭所說的那種聰明人,因為一看就懂、一學就會,反而不願下苦工夫專研。長此以往,最後隻怕一事無成。”
於是閑暇之餘,小餘又以二哥的身份告誡小帥,讓他千萬不能偷奸耍滑,任何功夫就算學會了,也要時常反複練習。小帥聽在耳中,記在心裏,倒也改善了不少。
相比起來,阿玲則是資質平平,甚至還不及鳳鳴鎮上的大強小強兄弟二人。往往要小餘教上三四遍,她才能夠勉強聽懂,笨手笨腳地依樣照做。
幸好和阿玲一同練功的小帥倒是十分熱情,自己學會之後,總是在旁幫忙,指點阿玲其中關鍵,倒是替小餘剩了不少事。
眼見小帥對阿玲的一臉殷情,小餘不禁想起他過去幾年的所作所為,難免有些擔憂,便私底下把小帥拉到一旁,警告他千萬不可對阿玲動什麽壞心思。
對此小帥不禁有些尷尬,苦笑道:“二哥,且不說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單說我們四個乃是義結金蘭的兄弟姐妹,我黎文帥就算再怎麽不濟,也不可能對自己的親姐姐動什麽壞心思!這一點你大可放心,不止是阿玲姐姐,我這輩子絕不會做任何對不起大哥、二哥和三姐的事!”
說完這話,小帥見小餘似乎有些不信,不由地歎了口氣,又壓低聲音笑道:“不瞞二哥,你這食坊裏麵好看的小姑娘倒是不少。我知道有好幾個小姑娘過去一直纏著你,你隻管放心,如今有了小弟在這裏替你坐鎮,她們今後再不會給你添半點麻煩。”
這話直聽得小餘哭笑不得,就算要罵,也不知應當從何罵起。然而小帥既然對食坊裏的其他女教眾動了心思,自然也就不會打阿玲的主意,小餘又不好過問他私底下的這些男女之事,隻能不再理會。
似這般過了三個多月在傳授阿玲和小帥輕功暗器的同時,小餘也在抽空練功,備戰即將到來的神殿選拔。至於喪彪則是自己躲了起來練功,其間倒也不怎麽過來探望他們三人。
此時的小帥已經把小餘傳授的輕功和暗器盡數學會,剩下的就隻是持之以恒的練習和提升。
小餘見他學的如此之快,本想將那套【八卦遊身掌】也一並傳授給他,但一來想到這是鄧坊主私藏的中原絕學,二來神殿選拔之期也已臨近,就算自己肯教,小帥也來不及學了。所以思來想去,小帥隻是把訓練眼功耳功和硬功軟功的方法一並教給了小帥,要他在學會之後,看情況帶著阿玲一同練習。
此後日子一天天過去,神殿選拔之期也一天天臨近。這天夜裏小餘獨自在梅花樁上練習那套【八卦遊身掌】,忽聽腳步聲響,轉頭一看,卻是食坊的那位鄧坊主親自過來了。
小餘急忙上前迎接,詢問鄧坊主的來意。卻見鄧坊主的臉色似乎有些奇怪,而且還不肯明言,隻說要帶小餘去見一個人。
小餘雖然心中疑惑,但是對於這位傳授過自己武技的鄧坊主,卻是一百個放心,當即隨她同去。
不料在鄧坊主的帶領下,兩人一路穿過大片土木矮房,最後竟是下到了教坊的一處地底石牢中。待到鄧坊主推門進入一間石室,裏麵霍然是一個麵帶病容的白衣男子,正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那位白教頭。
看到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小餘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實在想不通他們要見自己,為什麽竟要弄得如此神秘?
隻見鄧坊主回身關上房門,又仔細聆聽半晌,然後才向白教頭點了點頭,示意此間再無旁人。
白教頭便輕聲歎了口氣,抓起身邊的葫蘆淺酌一口,望著小餘說道:“你我萍水相逢,有緣傳授你一些武技……也是我身為教坊裏的教頭職責所在。除此之外……關於你的事,我們本不該過問,也不該幹預……”
小餘沒能聽懂白教頭這番話的意思,但看他神色凝重,隻得應了一聲,恭恭敬敬地說道:“是。”
白教頭又喝了一口酒,兀自沉默半晌,還抬眼望了望在場的鄧坊主。最後他終於咳嗽幾聲,緩緩說道:“小餘,今夜之所以叫你過來,其實是因為……我和鄧坊主兩人,或許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世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