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破例

字數:7990   加入書籤

A+A-




    話說【血木】一物,本是生長於南疆地界的一種上古奇樹,到如今幾乎已經絕跡,據說就隻有這長夜穀的神寂山中還存有一兩棵,自然是夜神殿的珍稀之物。
    而對小餘來說,這所謂的血木更是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自從年幼時在蒼山之中狩獵,意外遇到血木之中那個未知的存在開始,到小餘通過選拔成為夜神殿人界一名普普通通的教眾,再一路走到今天的神殿選拔,幾乎可以說影響乃至指引了他的命運。
    甚至,小餘之所以會加入夜神殿,而且還立誌從人界到地界再到天界,歸根結底,就是為了是尋找血木中的那個神秘存在,從而解開對方帶給自己的一係列疑惑。
    現在,麵對這一場即將與人界總管洛無心之間的較量,明知結局凶多吉少的小餘突發奇想,索性跳過原本計劃中的那一連串晉升之路,打算直接以借用兵器為由,這就要找到深藏於神寂山上的血木。
    這顯然一件極其冒險的事,至少存在三個極大的障礙:
    第一,這位洛總管是否願意答應自己的要求,果真替自己找來血木,又或者是帶自己去見生長於神寂山上、天界之中血木?
    第二,就算自己見到了血木,可是生長在夜神殿中的血木,是否就是自己年幼時在蒼山之中遇到的那一棵,自己是否能夠再次見到曾經在夢境裏遇見的那個未知存在?
    第三,就算克服了前兩個障礙,讓自己再次遇到那個未知的存在,對方又是否能夠幫自己化解眼下的困局,也就是自己即將和洛無心展開的這一場對決?
    小餘已經別無他選,隻能選擇這條唯一的出路冒險一搏,看這位洛總管作何回應。
    耳聽小餘提及血木一物,在場眾人倒是大都沒有聽說過,一時間隻能交頭接耳,相互低聲詢問。
    但高台上的一眾夜神殿首腦顯然知道,都是微微一凜。他們既好奇這個年紀輕輕的人界教眾是從哪裏打聽到的血木,更好奇他要如何用血木這一珍稀古木來作為自己的兵器。
    場中的洛無心也是麵色一黯,不由地停下腳步,冷冷問道:“什麽血木?”
    小餘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說道:“隻要有血木作為兵器,我一定能夠贏你。就看洛總管敢不敢將夜神殿中的血木借我一用了。”
    說罷,他又補充說道:“倘若洛總管當真不知道血木是何物,大可以問問旁人。”
    聽到這話,洛無心自然無法繼續裝傻,當即冷哼一聲,說道:“血木乃是天界神物,即便是本座和地界四堂的堂主、祭師,乃至天界的長老,都沒有資格過問,更別說什麽借用。你這麽一個低賤的下人,也配詢問血木?”
    小餘穩住心神,緩緩說道:“要是沒有血木做兵器,我一定不是你的對手,這一戰也不必打了。洛總管要打要殺,隻管動手就是。”
    洛無心一愣之下,怒極反笑道:“小子,休要口舌之利!本座殺你,不過是碾死一隻螞蟻,根本用不著和你講什麽規矩!”
    小餘不再言語,隻是冷冷凝視對麵的洛無心。阿玲、喪彪和小帥三人見狀,也隻能硬著頭皮踏上幾步,重新和他並排站到一起。
    隻見洛無心那一張雌雄難辨的臉上殺意浮現,眼看就要上前動手,忽聽人群中傳來一個虛弱的男子聲音,淡淡說道:“堂堂人界之主,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居然不敢……咳咳……不敢接受一個人界教眾的挑戰……看來這個人界總管的位置,洛總管往後怕是不好坐了……”
    話音落處,在場眾人驚愕之餘,急忙尋聲望去。伴隨著南麵的人群左右散開,但見當中的說話之人,分明是一個身穿白衣、腰懸酒壺的病容男子。不少認識這病容男子的教眾頓時驚呼道:“是【血濺八荒】白文遠白長老,您……您老人家也來了?”
    眼見白教頭出麵說話,場中的洛無心也是心中一凜。他當即停下自己的動作,轉頭望向場邊這位白教頭,沉聲問道:“老白,你是要替這幾個小子出頭?”
    白教頭卻沒有看他,隻是垂著腦袋自顧自地說道:“我從來不替誰出頭,也沒有資格替誰出頭……隻不過仗著自己的這條性命時日無多,忍不住說了幾句旁人不敢說的話而已……”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又低聲議論起來。隻聽白教頭繼續說道:“這小子要和你一對一比試,事先說明需要借一件兵器,你方才也答應了……但你此刻卻反悔,不肯替他找來這件兵器,還要恃強行凶……試問人界總管這般言而無信,不敢堂堂正正接受一個普通教眾的挑戰……今後又該如何服眾?”
    這話一出,場中的喪彪第一個應聲說道:“正是!”小帥也幫腔道:“洛總管,我二哥說了,要是借不到這件兵器,他一定不是你的對手。你若是不肯給他這件兵器,那麽這場比試就該作廢才對。不然的話,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您老人家未免有些恃強淩弱、以大欺小了。”
    在場眾人聽到這裏,也覺幾人的話在理,盡管大家都甚是忌憚這位人界總管的威嚴,還是有不少人低聲附和,場麵漸漸有些躁動。
    洛無心臉上殺氣愈盛,但被眾人的言語架了起來,一時也不好發作,隻得怒道:“一派胡言!血木是何等珍稀之物,又豈是這個低賤的小畜生所能借用的?他口口聲聲說要用血木來做武器,根本就是居心叵測,有意刁難!”
    卻聽高台上今日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食坊鄧坊主突然開口,笑道:“洛總管這話怕是有些不妥了。”
    麵對眾人疑惑的目光,鄧坊主略一停頓,隨即解釋道:“血木一物乃是上古神木,更是夜神殿的至寶,曆來隻有本教的教主和天界的聖女共同掌管,絕非我等所能過問,自然也不是洛總管所能過問的。”
    洛無心一時沒聽懂她的意思,不禁問道:“你到底要說什麽?”
    隻見鄧坊主收斂笑容,正色說道:“我是想說,既然洛總管和我們大家都一樣,並沒有資格過問血木之事,那麽今日這個少年聲稱要借血木一用,準與不準,借與不借,自然也不是我等所能決定的事。”
    洛無心被她這番話說得雙眉一揚,隱隱明白了這位食坊坊主的意思,卻又有些難以置信,就像是聽到了一件不可思櫚氖慮欏?
    果然,鄧坊主已繼續說道:“洛總管休要怪我多嘴。依我之見,這個少年既然要問天界裏的主子們借血木一用,此事若是由洛總管一口回絕,既非洛總管所能做主的事,更是顯得洛總管別有用心,倒像是害怕與這少年比試。與其如此,倒不如將這少年今日要借用血木之事往上通稟,由天界裏的各位主子們定奪。倘若上麵不肯應允,那麽今日之事,自然就與洛總管無關了。”
    洛無心直聽得眉心深鎖,瞪著高台上的鄧坊主說道:“你莫不是在說胡話?這等荒謬之事,天界怎麽可能應允,怎麽可能搭理這麽一個低賤的小兔崽子?”
    鄧坊主隻是淡淡說道:“左右不過是往上通稟一聲,不管結果怎樣,於洛總管而言,並無任何損失。”
    在場眾人雖然至今仍不知道血木為何物,但聽鄧坊主提議要將此事通稟天界,以此詢問掌管血木的夜神殿教主乃至聖女,也是嚇了一大跳,全然不敢相信堂堂人界的食坊坊主,居然會說出這麽一個提議來。
    今日同樣坐在高台上的兵坊丁老大,因為過去和小餘的一場交手,對這少年倒是極為欣賞。眼見沒人接話,隻能鼓起勇氣附和鄧坊主的提議,說道:“是啊,這少年要借血木一用,顯然是對這血木有所了解。將此事通稟上麵一聲,恐怕……恐怕也無傷大雅。”
    說著,他轉向高台上來自地界的那一男一女問道:“黃、李二位高手都是地界四堂中久負盛名的授業老師,今日親自前來指導我人界的神殿選拔,實是榮幸之至。敢問二位老師,就憑這個少年教眾今日所展示的實力,是否有資格進入地界深造?”
    那來自地界四堂的一男一女皆是身穿黑袍,當中的女子姓“黃”,約莫三四十歲年紀。聽到丁老大將這個燙手的山芋丟到自己手裏,她急忙說道:“我與李老師今日來此,都隻是賓客的身份而已。人界之事,自有人界決斷,我等哪敢多言?”
    try{ggauto;} catc101nove.come="margin: 0px auto;">
    然而與她同來的另一位“李老師”卻不似她這般怕事,當即沉吟道:“人界也好,地界也好,又或者是至高無上的天界,都是侍奉夜神的仆人,自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說著,這個年逾花甲的黑袍老者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向場中的洛無心抱拳說道:“洛總管莫怪老夫多嘴,一個人界教眾想要借用天界中的至寶血木,此事聽起來雖是無稽之談,但凡事總有例外。在老夫這裏,但凡有利於本教之事,就算終究無法破例,也值得爭取一翻才是。”
    說著,他又將目光投向場中的小餘,說道:“既然這孩子堅持要以血木為兵器,實不相瞞,老夫也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倘若洛總管答應,老夫這就親自回一趟神寂山,向雲深不知處的天界通稟一聲,看看上麵是否應允,如何?”
    眼見這位地界四堂中頗有威望的黑袍老者願意替小餘出頭,甚至要親自去一趟神寂山通稟,今日到場的數百教眾大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起哄支持。高台上的其餘首腦見狀,就算不便讚同,卻也沒有表示反對。
    事已至此,局麵顯然有些脫離場中這位人界總管洛無心的控製。
    對於四下眾人的提議,他並未做出回應,隻是狠狠怒視對麵的小餘四人,最後終於冷哼一聲,重新回到高台上入坐。
    那位來自地界四堂的李老師見狀,心知洛無心已經默認,當即交代幾句,讓所有人在此稍候,自己則大步下場,一路往矗立於長夜穀中的那座神寂山方向而去。
    待到李老師離開之後,所有人隻能在等待中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當中最為尷尬的,無疑是場中獲勝者隊列裏的穿山甲、左三爺、阿麗、李烜和另外兩名白衣教眾。
    因為按理來說,他們作為今年神殿選拔的獲勝者,本該是萬眾矚目的主角,誰知卻發生了這麽一段插曲,如今不但無人問津,而且都不敢確認自己是否已經獲得了晉升地界的名額,隻能繼續站定原地,等待今日這一場變故的結果。
    至於場中的阿玲、喪彪和小帥三人,也同樣有些措手不及。對於小餘堅持要借血木作為兵器、和人界總管洛無心比試之舉,他們和旁人一樣不明所以,全然不知小餘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又或者說就連所謂的葫蘆都沒看到。以此詢問小餘,也沒能得到答案,可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能陪在小餘身邊,靜候那位李老師前去通稟的結果。
    時光漸漸流逝,伴隨著頭頂那輪紅日緩緩西斜,不知不覺中,已是一個多時辰過去。待到日薄西山的黃昏時分,隻聽四下人群相繼傳來一陣騷動,卻是那位李老師終於從神寂山上回來了。
    隻見這位來自地界四堂的老者腳步急促,額上見汗,臉色更是說不出的奇怪,當中既有幾分驚疑,又有幾分恐懼。他一路來到場中之後,隻是默默凝視場中的小餘,仿佛是看到了什麽自己無法理解的存在。
    麵對眾人的開口詢問,這位李老師依然沉默,最後還是高台上的洛無心親自發問,這位李老師才深吸一口長氣,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盯著小餘,緩緩說道:“天界的聖女……她答應了!”
    這話一出,無疑是一道驚雷炸響全場,徑直引爆在場的所有人。自高台上的一眾人界首腦到四下的數百名人界教眾,頃刻間都如同這位李老師一樣,在各自臉上寫滿了驚疑和恐懼。
    就連洛無心也驚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一種自己都解釋不清的目光瞪著場中的小餘。
    夜神殿天界的聖女,居然答應了要將南疆地界珍稀異常的血木,借給這個人界的少年教眾一用?
    盡管在場眾人大都不知道所謂的血木如何名貴,但是至高無上的夜神殿天界之中,聆聽夜神旨意的聖女,幾乎算得上是整片南疆大地的主宰,居然會為了人界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教眾破例,這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就在所有人驚愕之時,場中的小餘和人群裏的白教頭、高台上的鄧坊主三人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凝重。
    因為他們明白,天界之中的那位聖女答應將血木借給小餘一用,這究竟意味著什麽!
    曾經中原武林天下無敵的奇人方黯天,十四年前滿門被滅,而夜神殿的聖女曾在十四年前遠赴中原,小餘今年恰好也是十四歲年紀……
    也就是說,白教頭和鄧坊主那夜的推測沒錯,小餘今天也沒有賭錯。夜神殿至高無上的聖女之所以破例答應一個人界教眾的請求,這就等於是證實了小餘非同尋常的身世來曆?
    即便這還算不上是完完全全的證實,但至少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隻聽場中那位李老師再次開口,壓下所有人的聲音向小餘說道:“稍後將會有天界的使者前來此間,帶你前往神寂山山頂的天界禁地,去找你要的血木。”
    要知道對於今日在場的所有人界教眾而言,甚至是對於人界總管洛無心乃至來自地界四堂的李老師和另外一位黃老師而言,神寂山上場常年被雲霧籠罩的天界,就已經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而神寂山山頂、天界之中血木所在的“禁地”,顯然更是所有人根本無法想象的存在。
    至於天界即將派來此間的使者,可想而知,足以讓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出無窮無盡的遐想。
    一時間,在場的數百人都伸長脖子,努力望向長夜穀中神寂山的方向。
    這一次眾人並沒有等待太久,天界的使者就已經到了。
    隻見那是一個身穿淡青色長裙的女孩子,隻有十五六歲年紀,精美得猶如畫卷中才有的仙子,給在場所有人帶來一種窒息般的美感,恍然間似乎就連呼吸都忘記了。
    之所以會有這種感覺,其實並不是因為這個女孩子長得有多麽國色天香、風華絕代,而是源自她那白雪軟玉般的肌膚和精致無暇的妝容。要說長夜穀的人界之中,盡管也有不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和這位來自天界的使者相比,就仿佛是鄉野間的麻雀遇上了華堂上的鸚鵡,頓時有一種相形見絀、自殘形愧的感覺。
    不僅如此,包括這位天界使者身上那套輕紗材質的淡青色長裙,對於在場這些身穿灰色白色粗布衣衫的人界教眾而言,最多也就是在衣坊的陳列裏見過,從來沒有想過是自己能夠穿在身上的材質。
    顯然,眼前這個來自神寂山天界的少女,和在場的所有人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試問來自天界的仙女,又怎麽可能和人界這些凡夫俗子一樣?甚至看到她的裙腳和鞋襪沾染上此間的塵灰,對這位一塵不染的天界仙女來說,都已經是一種褻瀆。
    直到這位天界使者一路來到場中,在場的所有人才漸漸回過神來。那位地界四堂的李老師當即左手捂胸,向這位天界使者彎腰行禮,畢恭畢敬地問道:“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那位天界使者好像從來沒見過這麽多人,麵對眼前這般陣仗,不禁有些局促。她愣了半晌,才用清脆的聲音怯生生回答道:“我叫萍兒……”
    李老師急忙恭聲說道:“萍姑娘好。敢問姑娘可是奉了聖女之令前來此地?”
    這位萍姑娘微微點頭,這才逐漸適應過來,將目光環場看了一圈,最後落在場中小餘的身上,輕聲問道:“請問要借用血木的那位人界教眾,便是你麽?”
    小餘迎上她的目光,回答道:“正是。”
    這位萍姑娘似乎是第一次和自己同齡的少年男子對視,竟被小餘看得有些慌亂,急忙垂下目光,恭恭敬敬地說道:“我奉聖女之令,來帶你上神寂山,尋找你要的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