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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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場中紅衣官差的這話出口,這一場聲勢浩大的【龍城演武】也便正式開啟。
    自此,無論是巨艦上的位高權重的仁國公,還是坐在南北兩艘樓船上出席這次演武的大人物們,全都徹底淪為旁觀的賓客,將這場盛會的主角交還給了此刻場中這近千名未滿十八歲的南疆少年。
    根據頭一天就已定下的比試名單,被念到名字的參會少年在會場軍士的指引之下,相繼登上河畔當中臨時搭建的三座擂台,當眾進行一對一的比試較量。直到其中一方主動或被動下了擂台,一旁負責裁定勝負的官差便判下台之人淘汰,留在台上之人晉級。
    可想而知,在這般規則之下,難免會出現血戰到底的僵持之局,不但會有兩敗俱傷的風險,甚至還有可能鬧出人命。也不知是本著刀劍拳腳無眼,比武鬥毆難免有會死傷的這一原則,還是朝廷舉辦的這次演武原樣照抄了夜神殿那凶殘暴虐的選拔方式,盡管不曾大肆宣傳,但這次所謂的演武,實際上卻是可以致人於死地的比武規則。包括所有參會少年報名時獲得的那張憑證上麵,也有一條死傷免責的約定,也就是俗稱的立下了生死狀。
    好在今日頭一天的比試之中,上台較量的這些少年還算收斂,基本都隻是點到即止。敗方自知不敵,也便自行下台認輸,並未弄出什麽慘烈的局麵。
    小餘在台下觀戰,接連看了幾場,原本的興致勃勃頓時化為烏有。因為就憑台上這些少年的身手,別說是和神寂山上的地界教眾相比,即便是和神寂山下身穿白衣乃至灰衣的人界教眾相比,顯然都是遠遠不及。因為哪怕隻是一名夜神殿人界的灰衣教眾,那也是經曆了荒山之中那場隻能存活一人的生死選拔,是在殺死其他所有人之後存活下來的唯一幸存者。所以且不說身手和機警,單是那一份能夠下手殺死同齡孩童的狠辣,便遠非這些南疆境內的尋常少年所能相提並論。
    而且不止是小餘一個人覺得無聊,不少前來參會的南疆少年也有同感。原本圍攏在場中那三座擂台周圍的人群,伴隨著幾場比試一過,眾人看清擂台上比試雙方的實力,也就漸漸散去了大半。不少參會少年都去找了塊空地坐下歇息,相互交頭接耳,隻等叫到自己的名字上台便是。
    再看停靠在會場河邊的那些船隻,仁國公乘坐的那艘巨艦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離去,可見這位大越朝中的百官之首今日隻是借著盛會開幕之際來露一露麵、說一說話,往後自然不可能全程在旁督戰。至於南北停靠的那兩艘觀戰樓船之上,原本坐著的那些大人物也相繼散去大半,隻有北麵樓船上中原來的盈虛道長和鶴唳真人身為中原道教的代表,至始至終都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遙遙望去,也不知那一黑一白的兩個老道士究竟在觀戰還是在暗中打瞌睡。
    顯然,此番報名參加演武的南疆少年雖有近千人之多,但是這當中的十之八九,與連同小餘在內的五名夜神殿地界教眾相比,全然不在一個層次,而且至少是差了兩三個、甚至三五個層次。說不定比到最後,極有可能便是小餘、喪彪、小帥、小美和黎無名五人都順利挺進十強,然後再由他們五個相互爭奪前三,從而獲得大越皇室特意準備的【南海蛟皇衣】、【天竺神鐵】和承天神劍的劍鞘三件寶物。
    似這般一直等到下午,人群中的小餘才終於被叫到名字,讓他登上擂台進行第一輪的比試。至於朝廷的人提前為他安排好的對手,則是一個身形彪悍的粗壯少年,比起先前上台比試的那些少年,倒還算是當中的佼佼者。雙方剛一上台,那粗壯少年就像是一頭受驚的水牛,一股腦直奔過來,照著小餘的麵門就是一拳猛衝,誰知被小餘使了個順水推舟的手法往旁邊一帶,眼看便要直接衝下擂台。
    看到眼前這一幕,小餘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想不到自己苦等良久,最後卻碰上了這麽一個呆頭呆腦的對手。他心中暗道:“今日隻是第一輪比試,自然是弱者居多。待到今日淘汰掉一半,明日上台比試的人就會強出不少,越往後麵強者也會越多。既是如此,我又何必要在這第一輪的比試中大顯身手,讓旁人摸清深淺?正好冬雪堂的潘堂主也曾反複叮囑我們幾個,說此行務必低調行事,凡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想到這裏,小餘急忙伸手去拉,又將那粗壯少年從擂台邊緣拽了回來。隨後兩人在擂台上打得有來有去,亂七八糟地交手十幾個回合,小餘才伸腳一勾,將對方絆倒推下擂台,由此獲得第一輪比試的勝利,成功晉級下一輪。
    之後他再去看同來的幾名地界教眾的比試,喪彪和小帥兩人顯然也是未能盡興,碰上的對手根本不堪一擊,剛一交手便已分出勝負。由於比試實在太短,旁人也沒能看出這兩名夜神殿少年教眾的實力。
    至於秋月堂的那個黎無名,倒是贏得有些莫名其妙。與她對戰的那個少年隻是在台上隔空比劃幾招,一招一式甚是拙劣,直惹得台下少年哄然大笑,然後便自行跳下擂台認輸,更是令觀戰眾人大惑不解。
    如此一來,他們五人之中便隻剩下小美還未上台。眼見日頭不斷偏西,會場中的這近千名少年最多隻有一半完成了比試,可見今日這第一輪比試的任務繁重。畢竟前前後後總共要完成近五百場比試,才能通過今日這第一輪比試淘汰掉一半的人,然後進入明日的第二輪較量。
    幾人略一商議,原本打算就此離場,各自回客棧歇息。但是小美畢竟是同來的春花堂教眾,大家一起來的,終究還是一起回去為好,便繼續留在會場裏等待。好不容易輪到小美上台,對手恰好也是一個使刀的女子,生得五大三粗,雖然年紀不大,卻已頗有悍婦之姿。
    碰上這麽一個對手,身形瘦弱的小美卻是絲毫不懼,手持一柄利劍上台,直教台下的小餘等人微微一怔。
    要知道夜神殿的武技向來以刀法見長,而後便是各種詭異多變的奇門兵刃,還有就是人界教坊傳授的槍法、棍法,幾乎不曾見到有人用劍。而小美此刻持劍上台,卻不知是春花堂裏哪一位高人傳授給她的本事。
    不等眾人細想,擂台上的兩名女子一刀一劍,這便廝殺起來。小餘細看小美所用的劍法,卻是毫無招式章法可言,隻是一味的挺身逼近,拿劍尖朝對方身上的要害猛刺,比起少陽子那個徒弟於漁當夜所使的武當【太極劍法】之博大精深,簡直是有天壤之別。
    而那使刀女子雖然凶悍,但是碰上小美這等不要命的打法,當場便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嚇得連連躲避。數招一過,那使刀女子氣勢一弱,刀法一亂,立刻被小美一劍洞穿了左肩,痛得哇哇大叫。眼見小美還要舉劍再刺,那使刀女子急忙連滾帶爬跳下擂台,這才躲過一劫。
    看到這一結局,小餘不禁回想起教坊裏那位白教頭曾經提及,說自己當年帶回長夜穀的這個小美也是頗具習武天賦,但卻不是修煉尋常招式內功的那種資質,而是屬於南疆武之技中所謂的【練意】一路,也便是和白教頭自創的【血濺八荒】如出一轍。不想如今親眼目睹,這個小美居然練成了此等狠辣的劍法路數。
    小餘本想上前詢問她這路劍法的由來,可是看到小美從擂台上下來,向自己投來那種再熟悉不過的仇恨眼神,不得已隻能作罷。
    甚至包括小餘先前同喪彪外出辦差,在南疆邊境那間客棧裏遇到的那個小妹,算來其實還是小美昔日的家人,乃是和她一同被夜神殿外派教眾收養訓練的孤兒。此番他們一行五人從長夜穀前來龍城,一路上小餘好幾次都想同她說起這事,最後也是被小美這種仇恨的目光所勸退。
    伴隨著小美的獲勝晉級,也就是說他們五個夜神殿的地界教眾便已相繼完成了今日第一輪的比試,隻等明日再來參加第二輪便是。
    眾人本就等得不耐煩了,當下也顧不得繼續觀摩剩下這些南疆少年的比武,就此離開會場,進了龍城東門一路回到下榻的那間【南悅客棧】歇息。
    此後小帥又要在夜裏獨自偷溜出去玩耍,小餘也不再陪同,和喪彪留在房間裏調息備戰。待到次日他們五人前去會場參加第二輪比武,卻見一路上的人群已然少了許多。一來是因為那些看熱鬧的百姓得知閑雜人等不得入場,自然就不會再來,二來則是曆經昨日那第一輪比試,已經被淘汰掉的半數參會少年,今日也同樣不得入場。
    而且今日的【龍城演武】,不止是河畔會場裏的人少了一半,就連岸邊停泊的兩艘樓船之上,昨日開幕時前來觀戰的一眾大人物也幾乎全都沒來。南麵樓船上除了幾個低品官員,便隻有那位皇宮侍衛總管、身披金龍鬥篷的五皇子獨自坐鎮,就連夜神殿冬雪堂的潘堂主也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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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北麵樓船上的中原貴客,也同樣隻剩下終南山【重陽宮】的盈虛道長和龍虎山【正一觀】的鶴唳真人兩個,昨日一同出席的任不疑和詭辯道人卻不見了蹤影。
    可想而知,對於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而言,一連持續的七日的這場【龍城演武】,倘若每日都要來此處觀戰,無疑是一份令人煎熬的苦差。隻要開幕的頭一天和結束的最後一天到場出席,其實便也足夠了。
    之後小餘等人便靜候場中官差按照昨夜分配的比試名單,相繼傳喚眾人等上擂台比試。期間四下參會的一眾少年多有議論,似乎還有不小的騷動,這邊夜神殿的喪彪、小美和黎無名三人都是冷僻習性,自然不加理會,但小帥卻是個例外,當即便和小餘打了招呼,徑直混到人群裏去打聽。不過片刻工夫,便見小帥一臉怒氣地從人群裏竄出,回來向幾人說道:“什麽朝廷舉辦的【龍城演武】,根本就是狗屁,居然明目張膽地作弊!相比起來,我們夜神殿反倒是守規矩的老實人了!”
    原來據眾人所說,就在昨天夜裏最後幾場比試之中,竟有一個身高八尺的黑壯大漢登上擂台,渾身肌肉猶如鐵鑄,身上還帶著好幾條恐怖的傷疤,一看便是軍中常年征戰的將士。其年紀少說也有三十多歲,甚至已經年近四旬,分明是個正值壯年的威猛漢子。然而那黑壯大漢卻堅持聲稱自己今年隻有十七歲,還拿出了朝廷頒發的報名憑證,自稱什麽【黑金剛】。盡管當時台下觀戰的少年們噓聲一片,但是會場裏的官差見他拿出憑證,又和提前安排好的對戰名單吻合,無奈之下,也隻能允許他上台比試。
    至於和那個黑壯大漢對戰的少年,正好是南疆武林三大家族之一廣平阮氏的後輩,最多不過十五六歲,當場便被這黑壯大漢打得口吐鮮血,重重摔下擂台,惹得在場觀戰的一眾少年破口大罵。據說廣平阮氏此番前來龍城的長輩聽聞此事,急忙去找朝廷交涉,最後卻鬧了個不歡而散,當即連夜率眾離開龍城,揚言再不參加這什麽狗屁【龍城演武】。
    聽到這事,小餘難免有些驚訝,問道:“不是說這次報名參會的第一條規矩,便是年齡要在十八歲以下的南疆少年麽?正值壯年的軍中將士也來參加比武,那不就成了成年人打少年人,還有什麽好比的?”
    小帥怒道:“可不是麽!規矩的確是這麽定的,但是自己今年究竟多大年紀,說到底全憑自己一張嘴說。他非要說他今年隻有十七歲,你也拿他沒辦法。所以問題還是出在那些負責報名審核的朝廷官員身上,或許是他們收了那黑大漢的好處,又或許那黑大漢本就是他們親戚,於是報名的人便認了他自稱隻有十七歲,發了憑證放他進來。如今那黑大漢已經獲勝晉級,就算再回過頭去追究那些報名官員的責任,也是為時已晚。”
    聽到在這天子腳下的國都龍城之中,居然也有這等不公之事,幾乎等於公開作弊,小餘也是心中有氣。隻怪他們幾人昨日離開的太早,沒能親眼看見那個黑大漢上台比試,今日倒要好生看看那個所謂的【黑金剛】究竟是何來頭,倘若湊巧還被自己撞上,定要在擂台之上當眾稱一稱他有幾斤幾兩。
    隻可惜事與願違,今日第二輪比試安排給小餘的對手,卻是一個手持兩柄短刀、背後還縛著一柄長刀的【百刀門】少年弟子。
    原來一向與朝廷親近的百刀門,此番也派遣了十多名弟子參加這次的【龍城演武】,據說都是年輕有為的後輩,乃是同齡習武之人當中的佼佼者,小餘此刻碰上的便是其中之一。
    眼見對方手持雙刀,小餘空手迎戰,原是不懼。但他一來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實力,二來看到對方用的是刀,也想試試自己剛學會的地界各種刀法,施展以地界入門刀法【血河刀】為基礎的【夜戰八方】、【除妖三式】、【化血神刀】和【冰天神降】幾套功夫。
    隻是小餘一向不帶刀,袖子裏於漁送的那柄短劍【碧海青天】又不太適合施展刀法,而且太過鋒利,未免勝之不武。他便向擂台旁的軍士們示意,要向他們借一口刀用。
    誰知不等軍士們回應,便聽人群中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高聲叫道:“老大,接刀!”話音未落,一柄帶鞘的短刀已從人群中高高飛起,徑直拋向擂台上的小餘。
    小餘接刀在手,再去看台下的借刀之人,居然竟是自己的結義兄弟、鳳鳴鎮上【三義幫】的小強,頓時喜出望外,問道:“你怎麽來了?”
    小強卻來不及與他敘舊,一臉驚恐地叫道:“老大當心!”原來卻是擂台上那個百刀門弟子看到小餘刀已在手,一時也顧不得什麽禮節客套,立刻揮舞著雙刀撲了過來。
    眼見在這國都龍城之中故友重逢,小餘心中歡喜,立刻想起自己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喝酒,頓覺口幹舌燥,哪還有心思拿這個百刀門的弟子試刀?
    於是待到這百刀門弟子功到自己麵前,小餘先是使出【八卦遊身掌】的步伐側身避開攻向自己的雙刃,繼而使出夜神殿人界【罡風腿】中的一招抬腳絆中對方雙腿。與此同時,小餘手中的短刀也不出鞘,連刀帶鞘往那百刀門弟子的後背一抵,頓時便用四兩撥千斤的手法,讓對方順勢衝下了擂台。
    要知道小餘這側身一避、抬腳一絆、出刀一抵,可謂一氣嗬成,隻在頃刻間便已讓對方自行衝下了擂台。不止是擂台下的觀戰眾人沒看清楚,就連身在局中的那名百刀門弟子也是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怎麽就突然撞下了擂台,就此落敗?
    麵對四下眾人的疑惑,小餘自然不做理會。待到一旁官差判定完這一戰的勝負,他便徑直下台去找小強敘舊,問他怎麽也來了龍城參加這次的演武。小強也是心中歡喜,笑道:“老大,我們兄弟兩個昨天便在人群裏瞅見你了,隻是你們走的太早,最後也沒來及打招呼。要知道此番【龍城演武】,整個南疆地界上的少年英雄齊聚於此,我們兄弟兩個的本事是你一手傳授,如此盛會,又怎能少得了我們?這次我倆來龍城報名參會,主要還是想湊一湊這場熱鬧,順便看一看國都的繁華,探一探有沒有翡翠生意的門路。至於什麽勝負名次,我們兄弟兩個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聽到小強的哥哥大強也一同前來報名參會,小餘不禁一怔,問道:“你我兩個差不多大,倒也符合年紀在十八歲以下的規矩。但你哥哥大強少說要比我倆大上三四歲,今年沒有二十也有十九,怎麽也能來報名?”
    小強不禁嘿嘿一笑,低聲說道:“老大,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我哥的年紀也就隻是超了兩歲,有什麽打緊的?反正我倆都是乞丐出身,又沒戶籍記錄年紀,給那些報名的官員塞點好處,他們不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聽到這話,小餘回想起眾人方才還在議論的那個叫什麽【黑金剛】的成年壯漢,可見這【龍城演武】的規矩也其實也就那麽回事,說到底不過是針對那些守規矩的人而定。比起那個三四十歲年紀也能參加演武的壯漢,大強能夠成功報名,自然就不足為奇了。
    兩人這邊正聊到大強,便聽旁邊一座擂台前的官差正在安排下一場對戰的雙方,朝人群中高聲念道:“範孟強!”
    伴隨著話音落處,一個戴著眼罩的獨眼少年便手持镔鐵長棍上台,正是小強的哥哥大強。算來小餘也和他們兄弟兩個相識多年,知道他倆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自然不曾追問過他們的姓氏名號,平日裏也都是以“大強”、“小強”稱呼,這還是頭一回聽到大強的大名。他忍不住向小強問道:“範孟強?這是你哥的名字?”
    小強點頭說道:“是啊,這是我倆自己替自己取的名字。我哥說他依稀記得我們兄弟兩個的本家姓‘範’,於是我倆便按照南疆一貫的兄弟孟仲起名,他叫‘範孟強’,我叫‘範仲強’。畢竟三義幫如今做的是翡翠生意,我們兄弟兩個四處結交,總得有個正經名字才是。”
    聽到他們兄弟兩個如今也有了大名,小餘欣慰之餘,不由地想起自己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正經名字,難免唏噓不已。正感慨間,旁邊擂台前那點名的官差又報出即將和大強對戰的人選,大聲叫道:“方氏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