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第 1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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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琅說這話隻是為了試探,然而上野櫻剛露出一點若有所思的神色,表情就陡然僵硬下來,連帶著守在三道帳幔處的李安通也僵在原地,身影變得不甚明晰,仿佛……不夠清晰、還在閃動的全息影像?
這是什麽東西?
她眨了下眼,隻覺得一切仿佛被施了定身的術法,全數僵在原地。
還有……
眼前的鮮亮色彩轉瞬鍍上暗淡的黑白,就連熟悉的床榻、帳幔,乃至更遠些的內室擺件,都逐漸變得模糊,露出其後發灰的金屬牆壁。
而且,就連花道家和劍術家的身影都變得不甚分明,仿佛一縷即將飄散的煙霧……
等等。
花道家和劍術家?
謝琅仔細回想,卻沒能在記憶中再翻出些許別的東西,但之前察覺到的不對勁已經聚成湧流,一時令她發現:
她對自己生辰那日晚間的記憶,是全然斷層的!
不僅斷層,她更覺得其中似乎缺了一大段。
她正皺眉思索,突然自飄搖的蜃影中瞟到一絲血紅。
再定睛一看,正有一雙半閉的血紅眼睛,在霧靄一般的景象裏若隱若現。
奇怪的是,這雙眼睛遠比她所熟知的人眼乃至獸眼大上許多,現在已然隱隱顫動,似乎就快要睜開了。
不、不行。
一股毛骨悚然感攀上脊背。
絕對不能讓這雙眼睛睜開!
謝琅下意識以右手攥緊衣服,觸到的卻是一手的毛絨,這觸感與她外袍的材質完全不同,更像是某種動物的毛茸毛皮。
外袍裏麵應該是裏衣,可她摸到的也並不是,而是冰涼流動的、敲起來仿佛金屬的鐵甲。
她朝懷裏摸的左手不由一頓:
那她藏在懷裏的隱形攝錄設備在哪?
……這又是什麽?
這點猶疑隻在她腦中存在了短暫的一瞬,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就重新明晰,那雙猩紅的眼睛也隨之隱去,入目的依然是她熟悉的內寢:
明燭高照,火光安靜地在燭頂躍動,檀香的氣味在房內四溢,讓人心生寧靜之感。
連上野櫻等人的神色都很寧靜,就像是方才的怪異景象從未發生過。
但謝琅知道,這隻是表麵的寧靜。
還有什麽正掩藏在這片寧靜下對她虎視眈眈,至少那雙血紅色的眼睛裏隻有惡意,以及……某種莫名的**。
……應該是食欲,看那樣子是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
謝琅思索了一會,感覺自己先前體會到的毛骨悚然感,應當是獵物被獵手盯上而帶來的、難以遏製的恐懼。
但這同時也讓她感到興奮。
誰說被鎖定的獵物,就一直是獵物?
那些自認為是獵手的人最終發現自己才是獵物時,驚訝、震悚的神情永遠讓她感到享受。
隻是……
她想起那雙充斥著粘稠惡意的血紅眼睛。
……這個疑似幻境的地方有很多眼瞳泛紅的人,那麽,看著她的東西到底是哪一個?
燭火劈啪地一聲輕響。
停滯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謝琅看見上野櫻麵上思索的神情逐漸擴大,最終演變成一股深深的疑色:
“妾不知國公為何這般說。”她姿態優雅地理了理被揉皺的衣服,將之勉強按平,“但是,我確實也有這樣的感覺。”
她微動手指,指尖顫顫巍巍浮出一片粉白的花瓣:“這不是戲法,可我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何能夠做到此事——而且,我總感覺腦中的記憶很是虛浮,不像真的。”
不是戲法嗎,那便看上去更像一種能力。
奇怪的是,謝琅總覺得很是習以為常——就像是擁有類似能力的人曾大量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她更加篤定這裏並非大啟,而是莫名開啟的一場幻境,而能略略改變人認知的她,或許是一手締造這幻境的人。
但一時半會解決不了……她想起那雙眼睛。
她或許得想辦法在這裏解決掉“它”,才能將幻境解除。
這些思緒一晃而過,謝琅看上野櫟生沉默著點了點頭,像是應和她的話。
她餘光瞥了李安通一眼,確認以方才上野櫻說話時的音量,不會被她這位忠心耿耿的親衛統領聽見——當然,她也會有意識地想著“這場對話不該被其餘人聽進去”這事——才道:“閣下的記憶哪些有誤?”
上野櫻思量著說,她已經不再自稱“妾”了:“似乎是……前日之前的,都有問題。”
前日之前……
謝琅神情微頓。
那不正是她生辰之前?
思及方才掠過腦海中的兩個名字,謝琅又問:“兩位可聽過‘花道家’與‘劍術家’這兩個稱呼?”
上野櫻這回麵上顯露出了真實的驚訝,她訝異道:“我正打算說與國公聽,我與兄長名姓確實如方才所說,但常人也更多以‘花道家’和‘劍術家’的名號來稱呼我們。”
這大抵便是刺客的諢號吧。
她語音稍頓,又對謝琅笑了笑,豔麗的眉眼展開如一朵明麗的花:“國公放心,我與兄長隨使團前來,隻是頂替真正的郡主與世子,並未接下什麽任務。”
謝琅聽得出來,上野櫻確實沒有半點隱瞞,便問道:“前日之時,二位在做什麽?”
“我與兄長那時是在東瀛使團下榻的驛站裏。”上野櫻思索著說,“……隻是用了午膳後覺得格外困倦,便睡下了,誰知再一醒……”
卻被裝在一口木箱裏。
謝琅自動替她補全了未盡的話,神情嚴肅幾分:“或許有人意圖陷害東瀛使團。”
上野櫻漂亮的眼睛微微挑起,很緩慢道:“雖說我與兄長確實對東瀛使團毫無歸屬……但依國公的意思,是有人企圖將某些事情嫁禍在我們身上?”
她直直看向謝琅,繃著臉問:“生辰那日,國公遭遇了什麽?”
“那日有人在我飲食中下毒。”謝琅冷冷道,“看兩位的態度,想來不屑用這等手段。”
“但若是國公中招,我與兄長又破箱而出,再逃出庫房……”上野櫻喃喃著,不覺悚然,“那我們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如果再被揭穿刺客頂替東瀛王族之事……恐怕在大啟的女帝那落不得好。”
謝琅說是極,她瞥了眼屋內的漏刻,見已快至一更時分,又道:“天色太晚,餘事明日再談,我先為二位安排寢居……安通!”
李安通循聲上前,行禮道:“國公。”
他神色間還透著些委屈,仿佛擔心被拋棄的獵犬,謝琅掃他一眼,道:“領這位公子去你住處先住一晚。”
見得他震驚的眼神,她又安排道:“將素月叫進來。”
上野櫟生無聲側向上野櫻的方向,得到後者的一句“我等隨國公安排”,便跟在李安通身後,向外行去。
他步伐相較於一般男子要緩上許多,聯係到他被白色布帶蒙住的眼睛,謝琅猜測他應有眼疾,甚至……目盲。
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外間,素月與素心轉進來。
後者問:“國公:府中庫房……”
“命人換鎖。”謝琅沉著臉說,“再看到底是誰有那麽大的膽子,又是哪來的渠道,能把兩個大活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我的庫房——”
她說到這裏,微微一頓,語氣變得更為譏誚:“有這樣的渠道,那想來,儲運毒藥毒害本國公,便也極為方便?”
素心垂首應是,謝琅又望向素月,吩咐道:“給這位女公子安排房間,明日午時後,將他們兄妹請來我的書房。”
她看著上野櫻隨著素月行下去,而素心則留在內室,替她褪下方才披起的外衫,又再次為她熄滅燈燭,放下幔帳。
當最後一點光消失在帳幔之外,謝琅在柔軟的床榻上躺倒。這回困意上湧得很快,她幾乎在閉上眼睛的下一瞬,就直接陷入黑甜的夢境裏。
再醒來已是次日的辰時三刻,謝琅望著帳頂,緩了片刻,才將守在三道幔帳外的素月喚過來。
昨夜事確實太多,她有些憊懶,於是除了洗漱,其餘事幾乎都由素月代勞,連發髻也是這位一等女侍親手梳的,她自己則從未靠近立著麵銅鏡的梳妝台。
素月替她插上最後一支玉簪,府內廚房備好的早膳也呈了上來。
因著她之病尚未“痊愈”,廚娘們準備的都是極為清淡的膳食。謝琅以勺攪了攪麵上飄著小蔥的白粥,從中舀出一片精心去了骨刺的魚肉,送進口中。
鹹香鮮甜的滋味在舌尖炸開,她不由輕讚道:“這魚片粥做得不錯。”
其餘的幾樣也很符合她胃口,但她卻不期然想起種甜點來——
似乎既有乳酪之奶香,又有酥山之冰涼,更有無與倫比的甜味……是誰做的?
紅發與碧眼再次從她腦中閃過,謝琅微微蹙眉。
……看來在這場幻境之外,她確實認識一個擁有這類特征的人。
而且之前還沒這感覺,現在想起他……她隻想把他攥在手中,看他動情時恍惚流淚的模樣。
……有趣,她竟然願意與男性產生更緊密的聯係,看來幻境之外的世界,有著極為有效的避/孕措施?
她以筷夾了枚蜜棗送進口中,便見李安通急匆匆行進來,恭謹道:“主子,屬下有事要稟。”
“準。”
李安通便道:“聖人乃是聖明天子,可……”
他欲言又止,謝琅蹙了眉,催道:“什麽?”
李安通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
“聖人……欲將五日一朝改為旬日一朝,眼下朝堂上已然吵翻天了,中書令與侍中都派了人來,說午後來與國公磋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