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第 1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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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勝利曙光藏匿於左臂之內。”

    謝琅一時有些沉默。

    她還是第一次聽娀讖下這麽直白的“預言”——這說的不就是當時從她左臂裏取出的芯片嗎?

    可她確實不清楚芯片的開啟密鑰……如果能聯係上謝鳴玉就好了。

    她一定知道這個吧。

    謝琅兀自想著,忽的聽見霍裏斯那邊傳來一個低緩、溫和中帶著些許冷冽的男聲,這音色很熟悉,她總感覺在哪聽過。

    “阿琅。”他慢慢地說,“我嚐試分析過芯片密鑰組成,同時也求助過摩伊拉星域的帕爾卡女士和勾陳院長。”

    “它有95%的可能是古地星華夏文明所用文字,而非如今的聯邦通用語。”

    謝琅微微睜大眼睛。

    她聽出來了這道聲音屬於誰——分明是以謝丹這一身份示人的威茲德姆!

    她不由自主想起前往銀青星的路上,曾經與安娜·路易斯交流過相關內容,忍不住問:“你的意思是,我之前……我失憶前,對這個遠古文明也很熟悉?”

    威茲德姆沉穩回答:“很抱歉,這是您的私人生活,我與兩位小姐無法查證,不可能深入了解。但您的雙親確實對古地星文明感興趣,也曾經翻譯過一些詩詞,在星網上發表。”

    “……我明白了。”

    原來這才是安妮大致猜到她身份後也未曾多加懷疑的原因,謝鳴玉擁有一對有意追尋古文明的父母。

    “很抱歉打擾二位的談話。”威茲德姆彬彬有禮道,“我隻是想給你們提供一些可能的思路。”

    霍裏斯說無妨,謝琅注意到他目光微微偏移了些,看來威茲德姆所在的位置是他的斜對麵:“這些消息很有用,隻有智械才能有這樣的算力,為我們乃至全聯邦提供幫助。”

    一聲窸窸窣窣的碎響,像是衣料摩挲的聲音,聽著威茲德姆的回答,謝琅猜測他方才應該稍稍欠了欠身:“這是我的榮幸,那麽不打擾兩位。”

    他大概是說完就離開了,霍裏斯的視線重新移回,靜靜地注視著她。

    謝琅看著他青碧的眼睛,微微緩和心緒,輕聲問:“除此之外呢?”

    霍裏斯被她問得一愣。

    他眼神往上飄,想了一會兒,又搖頭:“沒有什麽了,你的能力領域範圍覆蓋整個中央星係內圈到現在也不過三四天而已。”

    也就是說,外界走過的時間和這場夢境的持續時間差不太多。

    謝琅心中有了數,看著他強掩疲憊的神色,溫聲道:“我說‘除此之外’,是想問你如何了。”

    “……我?問我如何?”霍裏斯沒想到她是這個意思,一時有些茫然地重複了一遍,原本冰封的神色漸漸有了些許融化的趨勢。

    他微微垂下眼睛,思量著,很慢很慢地回答她的問題:“我……我很好,沒有受傷。”

    “我想問的不止這個。”

    謝琅忍不住想蹲下身去碰水麵的投影,手伸出去,卻又擔心將他的影子拂散了。

    最終她隻是用指尖輕輕撥了一下水,指尖觸到的依然如同空氣,毫無秋冬時分湖水的涼意。她幹脆就著這個姿勢看離她更近的、霍裏斯的影像,聲音放得很輕,落在霍裏斯心上,猶如一片潔白的、輕輕在他臉頰、心上搔過的羽毛:

    “你就沒有想我嗎?”

    她看著霍裏斯微微一滯,臉上很快炸起大片紅雲。謝琅輕輕笑了,語調極為和緩,霍裏斯聽在耳中,忍不住想起她撫摸自己尾巴時留下的溫軟觸感。

    “不管你怎麽想的。”她說,“我是有點想你了。”

    霍裏斯視線略微有些閃躲,又忍不住要落在她臉上,他很輕很輕地說:

    “我、我也……”

    然而謝琅卻聽到一絲焦急的呼喚,是素月正在喊她。

    她立刻明白現在不再是說話的時間了,雖然很想聽心裏略有些別扭的狐狸說點好聽的話,但也不得不跟他道別。

    “我先走了,等我聯係你,你不要試圖聯係我。”謝琅冷靜地說,“留在中央星係外圍,不要進來,我不確定我的領域範圍會不會擴大。”

    她回過臉去,已經隱隱能看見遠處飄來大片星星點點的火光,像是有人正提著燈在四處找尋她的蹤影。

    ——多半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看她離開太久,坐不住了。

    她思量片刻,又快速對霍裏斯說:“殲星空間站‘華蓋’的第四份權限我已經轉給你了,還有一部分勾陳的權限,或許這才是你能聯係上我的原因——其他人你都聯係不上,對嗎?”

    霍裏斯說是,他聽得出來她語氣中的急促,猜的出她那邊說不準遇上了些事。他很是擔心,忍不住也加快了語速:“我能為你做什麽?”

    “不隻是為我,是為中央星係被卷進來的無辜人。”謝琅囑托道,“我會想辦法找到芯片開啟密鑰,你在外麵等著我。”

    “——如果有,幫我送些能穩固領域的東西進來,不能這麽輕易把祂們放出去。”

    看霍裏斯點頭,謝琅將左手藏進袖袍中的更深處,迅速站起身來。

    她回頭看了眼素月以及她身後愈來愈近的火光,短促地比了個手勢,見素月會意點頭,便佯裝站立不穩,撲通一聲,跌進了湖裏!

    霍裏斯的影像被她砸碎,湖水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

    無形的水流本應包裹她,讓她感到窒息。可謝琅體會到的胸肺滯澀感十不足一,她清醒地往下沉,聽到上方傳來素月撕心裂肺的喊聲:

    “來人啊——”

    “定國公失足落水了!”

    *

    宮中的禁衛來得很快,聖人與鳳君也幾乎是追在禁衛身後來的。

    祂來時,還帶來了朝中近半數官員,由宮人執著宮燈照亮前路,一時令夜晚的九洲池畔也亮得如同天光乍破。

    “怎麽回事,國公為何落水?”聖人身前並無燈火,祂整個人背光而立,身後的宮燈隻將祂身軀與麵龐的輪廓照亮,其餘的部分俱都掩在陰影裏,讓祂此時看著很有幾分陰晴不定。

    祂看著跪在身前不遠的兩位女侍,嗓音陰冷:

    “你們陪國公來湖畔透氣,就是這麽陪的?”

    素月更深地拜伏下去,卻明白了自家娘子為何剛才要與她比那個手勢。

    這位聖人與她過去所見的,當真有太大差別。

    至少,聖人不該在她們出來不過一刻多時,就派人來尋,仿佛心裏有鬼。

    她心中這麽想,臉上卻帶著惶惑:“陛下息怒,婢子們隻是微不足道的女侍,國公不讓貼身侍奉,婢怎敢置喙……”

    “是嗎?”

    素月感覺自己被聖人的目光鎖定住,呼吸不由一滯,暗暗帶著身邊的上野櫻又伏低了些。

    水聲、風聲,乃至燭火在宮燈中燃燒的聲音在她們頭頂接連想起,最終被收束進聖人冷漠的聲線裏。

    “說得倒是無錯,但也該罰。”

    素月心中的巨石砰地一聲落地了。

    ——雖然不知為何,但眼前這位聖人的確不是真正的聖人!

    不然,聖人怎會不知道她在這些方麵還是能勸一勸娘子的呢?

    身後“嘩”的水聲響起,素月忍住了,沒有回頭看。

    頭頂再度傳來聖人帶著涼意的聲音:

    “先起來,去瞧一瞧你們國公。”

    素月帶著上野櫻叩首謝恩,禮畢便連忙起身,提起裙子朝水邊奔去。

    跑動中,她無聲息地瞥了跟在她身側的上野櫻一眼,得到對方一個事情已經做完的眼神。

    素月心下稍定,看了眼水麵,果然看見那位禁衛統領正**地扶著另一個**的人上岸來。

    謝琅落水時間不長,被禁衛統領衛肅撈上來時神色卻比之前看著更加蒼白。

    素月趕忙過去,將謝琅從衛肅手中扶過來,又從上野櫻手中接過她剛取來的披風給謝琅披上。

    衛肅自然而然地往旁邊撤開半步,謝琅瞧了眼他在光下正常的影子,與他隱晦對視一眼,又很快挪開。

    她微微咳著,朝立在最前方的聖人與鳳君行禮道:“臣外出醒酒,因思慮國事暫且遣開侍從,未曾想失足落水……讓陛下、殿下以及諸位大人受驚了。”

    聖人不免歎了口氣,上前虛扶她一把,道:“鳴玉,你要多加保重身體才是,今夜宴上實不該飲酒的。”

    謝琅笑笑,心知這並不可能。麵上卻恭順道:“多謝……咳咳、陛下體恤!”

    說罷,她有些歉然,又補充說:“擾了陛下、殿下與諸位大人興致,實是臣之過錯。”

    握住她手的力道加大了,她聽得聖人說:

    “無妨,夜也深了,各位卿家便都歸家去罷。”

    齊刷刷的謝恩聲響起,聖人吩咐來人給落了水的謝琅備張轎子,讓她能迅速出宮,去馬車上再換衣物,又點了衛肅讓他親自送謝琅出宮,才與鳳君相攜離去。

    不多時,謝琅便頂著一身濕衣、坐著轎子出了宮門,迅速轉到自家馬車上。

    李安通替她與兩位女侍揭了車簾,剛要放下,又被衛肅敲了下手背。

    他難以置信地瞪了這位禁衛統領一眼,卻見他極為幹脆地踩上車轍,追到車廂裏去了。

    車廂內,謝琅適才坐下,正被素月按著擦頭發。見衛肅上來,她輕瞟了眼,涼道:“衛統領急躁了些。”

    她看他想說什麽,揉著眉心道:“這事明日與你解釋,我乏了,又**的,莫非衛大人想在這看著本國公換衣服?”

    衛肅果斷道:“我這就下去,明日休沐,上門拜訪國公。”

    “可。”

    謝琅看著他揭開車簾下去,又聽到車外李安通低不可聞的抱怨,敲了敲廂壁:“回府。”

    馬車動了起來,謝琅一麵在素月侍候下換衣,一麵緩聲對上野櫻說:“多謝上野小姐。”

    “交易而已。”上野櫻笑笑,將一本冊子從袖中抽出來,“至少我喜歡與您合作。”

    她似乎注意到什麽,順手取了擱在桌上的一麵小銅鏡,遞到謝琅眼前:“國公,您現在形容實在狼狽。”

    謝琅卻沒注意她的話。

    她死死盯著銅鏡映照出來的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差一點就要驚叫出聲。

    那不是她這些時日來已經看習慣了的、謝鳴玉的臉。

    而是她用了三十餘年的、屬於真正的她的那張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