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第 1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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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洲池畔風聲漸停,讓原本細微的人聲也變得清晰。

    謝琅腦中疼痛卻仍然劇烈,她忍著眼前頻閃的白點,準確無誤地攫住了“聖人”看過來的飽含惡意的目光。

    留在宮裏一定非常危險,祂們說不得準備了好些東西來對付她。

    ……不對。

    這是她的能力領域,蟲母和柯卡塔再怎麽想要殺她,也隻能使用領域內的工具。

    而宮內……能用到的無非就是暗殺、下毒,如此種種。

    謝琅略略思索一瞬,便強撐著要站起身行禮,卻被“鳳君”與快步上前的“聖人”按住。

    ……嘶,這兩人力氣大到都像是想把她當場撕了。

    “聖人”也就罷了,這梅拉克又是為了什麽?

    謝琅心中流過一絲疑惑。

    然而她的的確確是被這兩人按在了石凳上,肩膀和手上傳來的痛感一時之間居然都能蓋住頭痛。謝琅無奈,隻能微微低頭,權作行禮:

    “臣謝陛下、殿□□恤,隻是……”

    “聖人”略鬆了手,“鳳君”也適時換了位置,坐到謝琅對麵,讓“聖人”能坐到主位上。

    謝琅掃見祂臉上一瞬閃過的、寡淡又冷漠的僵硬神情,偏偏語氣上還要極力表現出對她的看重,顯得極其割裂:

    “鳴玉可是有什麽擔憂?”祂語氣上揚,帶著些調侃,但又很有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你也不是沒在宮中住過,想來應當熟悉些,不至於如此……”

    “如此”什麽,祂未曾說,但話語中頗帶著些不容置疑。

    謝琅知曉這暫時無法反駁了,心裏一麵暗暗歎著蟲母抑或柯卡塔倒是很會拿捏天子的權利,一麵言道:“臣並非不願這幾日留在宮中。”

    “哦?”

    “聖人”微微挑眉,輕輕招手,那候在一旁垂首的太醫署醫官方才上前,在謝琅手腕上係了金絲,替她把脈。

    謝琅心下微歎。

    果然是要等她同意住進宮裏,才肯著人診脈,不然便該僵在這了。

    她略放鬆了些,以便這位看上去極為老邁的醫官能更好探明她的脈象,待醫官鬆了金絲沉思起來,才又微微歎道:“不瞞陛下,臣實是受不住身邊沒有熟悉的人。”

    頂著“聖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她說得信誓坦坦:“臣今日出府未帶女侍,本是想著日暮宮門落鑰前回去,誰曾想陛下竟有意留臣於宮中休養——此乃臣之幸。”

    “但……”她聲音沉下去,顯得稍有幾分失落,“臣近來有一怪癖,若是知曉我之兩位女侍不在房內,便睡不了覺。”

    說到這裏,她微微停了一息,見“聖人”尚在思量,心裏便是一沉。

    ……該死,祂不會不答應吧?

    領域實在糟心,怎麽給蟲母和柯卡塔分了這麽有利的權位!

    若是不答應她也隻能作罷,但這樣西奈津暴露的風險便會比原來設想的要高許多……

    “鳳君”在此時適時張口,他紫羅蘭色的眼睛先輕掃了謝琅一眼,又落到沉思著的“聖人”身上,語聲和潤如春風:

    “陛下,這實不是難事。”

    “聖人”的目光即刻落到他身上,他卻仍然回視著,坦率笑笑:“無非兩個女侍,定國公欲要,便召進宮來罷。不然國公若是睡得不好,身子豈非更難好起來?這也與您召國公入宮所抱的打算背道而馳了。”

    “……也好。”

    “聖人”聽得此言,最終稍稍鬆口。

    謝琅卻知道,祂鬆口是因為留她在宮中對於祂來說,比之自己之前設想的要更重要——

    “聖人”到底為她準備了什麽?

    她眉宇緊鎖,是頭痛引起的,也是因為暫時想不到方向。

    另一廂,“聖人”已偏過臉,看向候在一側的西奈津,吩咐道:“漸鴻,你待會再走一趟,去國公府上,將她兩位女侍帶進宮來。”

    西奈津欠身行禮,恭聲應是,又朝向謝琅,詢問道:“國公,您是要哪兩個女侍進宮、隨侍您身側?”

    謝琅餘光掃到“聖人”正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當即便假咳了兩聲,笑道:“勞煩漸鴻姑姑,是昨日宮宴我帶在身邊那兩個女侍。”

    “還有一事要勞煩漸鴻姑姑。”她想了想,又輕言細語補充,“請姑姑告訴我那個名叫‘朝露’的女侍,令她從我臥房東廂取些銀亮的妝粉,用來添補內室妝台上的妝粉盒,盒裏已空了。”

    她說完,見西奈津怔愣一瞬,便淡聲回道:“漸鴻知曉了。”又向“聖人”“鳳君”行禮,方才後退著退出小亭。

    見她要轉身離開,“聖人”似乎想到些什麽,稍稍提了幾分聲量,道:“漸鴻,待你回來,便暫時隨侍在國公身邊。”

    西奈津回身應是,便匆匆帶著人朝宮門外去,而謝琅也再次謝恩道:“臣謝陛下體恤,定當為陛下赴湯蹈火。”

    這當然是假話。

    她現下隻想讓蟲母和柯卡塔一道死在首都星。

    但麵上的樣子還是要做做的,至少現在“聖人”便顯得很是感動,徑自握住了她的手:“國朝中能有謝卿,實乃我之幸事。”

    說罷,祂目光一掃,問那立在一旁等待天子發話的老邁醫官:“國公現下身子如何?”

    醫官嘴唇微動,很緩慢地說:“國公……身有沉屙,又有些寒氣侵體之向,若不好生調養,想來……”

    他將麵容深深埋下去,叫坐著的幾人一時都隻能看見他垂落的、花白的發絲:“……是天不假年之象啊。”

    謝琅:“……”

    這編得略微離譜,她自己除了頭痛,可沒有別的不適。

    那是想在藥上給她下功夫?

    深宮中那些個虛不受補,抑或補得太過火致使人暴亡的例子她亦聽得不少。

    如此,這藥便喝不得了。

    她尚未有什麽表現,“聖人”已有些驚怒交加:“國公怎會虛弱至此?”

    “再換一人診脈。”祂瞧了謝琅一眼,陰沉著臉道,“朕倒要看看,是否太醫署上下諸多太醫,都是如此看法,竟咒這國朝之棟梁!”

    另一個候在旁側的醫官戰戰兢兢上前,手搭在謝琅手腕上,半晌後也得出了差不多的結論。

    謝琅在這期間隻細細觀察他們的影子,雖然因日光微弱,影子不顯,但她仍然能勉強看清這兩位醫官的影子在地麵上張牙舞爪的模樣。

    ……兩隻蟲子。

    那就是和“聖人”打配合的。

    在這種明悟下,她被“聖人”強烈要求得躺著回去,隨行的宮人不得不去附近的殿宇裏搬來了一張稍輕些的小榻,請她躺上去,又另有人打傘執扇為她遮去漸大的日頭與微風。

    謝琅就在這過分的“保護”下被抬進了垂明宮偏殿——因為“聖人”金口玉言說放心她不過,要她住在偏殿,方便祂看望。

    謝琅求之不得。

    蟲母與柯卡塔或許正滿意能把她放在眼皮底下了,更方便侵吞她的精神力,怎會想到她也滿意如此安排?

    垂明宮偏殿離天子所居的正殿實在很近,近到她都在考慮深夜刺殺是否可行了。

    或許可行,但萬一祂夜裏不睡,就是打草驚蛇。

    謝琅打算等西奈津回來後私下問問。

    至於那位“鳳君”……她能確認他就是梅拉克,他在半道上就先走了,走時還思慮深重地看了她一眼。

    先前李安通言,生辰之日算計她的人是“鳳君”……

    不知道這是梅拉克授意的,還是領域開始就已有的設定。

    照剛才的表現來看,梅拉克明顯想反駁“聖人”的決定,才會率先開口應下她帶兩個女侍進宮隨侍一事。

    如果他要動她……不會是認為她是頂著謝鳴玉臉、卻實為“聖人”所用的幻象吧?

    謝琅思索著,沒等來西奈津、上野櫻並素月,先等來了煎好的藥。

    藥湯看著黑漆漆的,盛在白瓷碗裏就更黑,觸著碗壁還有些滾燙。

    好在那位“聖人”送她來了偏殿便又被匆匆趕來的大監請回禦書房了,現下她可以想辦法將藥汁處理了。

    謝琅這麽想著,叫住送藥來的醫女,問:“這藥中可添了附子一味?”

    醫女說是,並囑托她趁熱送服,方才退下去。

    謝琅並不曾喝,等藥略溫些,又有人移步進來——

    這回就真是西奈津了。

    她令其餘守在偏殿內的宮人退下去,又將身後兩人領到她跟前,才守在殿門處。

    打頭的便是扮成朝夜的上野櫻,她從袖中取出一物,亮給謝琅看,低聲道:“國公所言匕首,我已帶來了。”

    這正是謝琅裝在梳妝台前盒中的。

    她看向上野櫻,慢慢道:“你既來了,那郡主?”

    “自然也如娘子所言,令朝女……朝露隨世子回驛館了。”素月亦在一旁低聲道。

    她頓了頓,又輕言:“安通說,已遣人聯係梅大將軍,言他約莫後日就當返京,聖人密令他點兩千人一道回來,原因不明。”

    後日……那就是天子萬壽前一日。

    “甚好,這些人等當為我所用。”

    謝琅微微笑了,剛想讓她們二人隨便一個去將這苦藥倒了,卻見西奈津捧了盅湯過來。

    這位副院長猶疑道:“這是……鳳君遣人送來的湯,說是與您暖暖身子。”

    謝琅:“……”

    她心覺有些不對,接過來看了眼,便見盅裏盛著燕窩與白芨,聞上去倒是顯得較為鮮甜。

    白芨……

    該死,這藥裏可還添了附子!

    梅拉克是想讓她中毒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