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第 19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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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為止?
那可未必。
謝琅輕笑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涼聲說:“還沒完呢。”
扼住她下頜的手登時發力,柯卡塔的指節幾乎是粗暴地壓在皮肉上,謝琅一瞬覺得他似乎已經按到了骨骼。
柯卡塔稍退了退,也收了手——看起來現下是他的意識占了上風。他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神情近乎悲憫:
“說什麽孩子話。”
語氣熟稔得像是在囑托愛重的後輩,如若他沒信手抽過柄劍,遞到按著她的“蘭樽月”手上的話。
冰冷的劍鋒抵上脖頸,涼意透過皮肉直往身體裏竄動,謝琅卻忍不住又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
他終於忍不住問了,聲音也一下變得陰冷無比。
謝琅知道自己的態度戳中他的疑心了。
蟲母奎特畢竟不是人,性格也不能按人的思維揣度。
但柯卡塔可以。
她雖然對這位軍部主/席不算熟悉,但幾次短暫交鋒中,也能看出他是一個疑心很重、病態般想要掌控全局的人。
“你沒考慮過,為什麽凱布裏會把我送上前往銀青星的飛船嗎。”
謝琅掀起眼皮看他,果然發現他麵上神色變得陰晴不定。
——西奈津提過,謝鳴玉被送上飛船並非出於柯卡塔的授意,而是凱布裏私下的行為。
這種接近成功、正處在極端自負情緒中的人,無法容忍有異心的下屬。
她要利用的就是這份自負,隻要激怒他,他能說出不少她想知道的事。
何況現下在他看來,她已經是被囚困在他手中的鳥兒了。
一些秘密透露給將死之人無關緊要。
這麽想著,那種被蛇盯上的、陰冷粘膩的感覺又出現了。
是柯卡塔正在盯著她的臉。
謝琅聽到他輕慢不屑的語調:
“你是想拖延時間?”
“可惜,這並不能讓你的死亡延後。”
謝琅神色微沉,知道借這話題激他再多說點的方法是不太行得通了。
但沒關係,她仍要說下去,畢竟她的意圖也並不止於此:“下屬私自行事,難道沒有壞了你的計劃?”
“若不是他想放我一條生路,給我挑了個VP單人間,我恐怕早就死在飛船上了,還活不到現在來給你的計劃造成變數。”
聯邦中心星域確實安定,可邊緣星域不一樣。加上飛船行駛途中總能遇上不少突發情況,損失一兩名乘客非常正常。
身前人的呼吸頻率一下變了,吐息較之方才要沉上許多。
“VP單人間?”他冷冷重複了一遍,命令按住謝琅的“蘭樽月”,“讓她抬頭。”
謝琅被迫揚起頭來,與柯卡塔對視。
她見到的已經不是她熟悉的聖人的臉了,虛假的軀殼正在剝落,露出柯卡塔在年輕與年老中不斷變化的麵容。
而他現下一無所覺。
很好。
直播還開著,全聯邦的人應當都能看到這一幕了。
謝琅心下泛喜,麵上仍不動聲色。
她滿不在乎地說:“是啊,沒想到嗎?你最——忠誠的下屬,不僅背著你莫名其妙把我送走了,還特意定了VP單人間。”
“你沒有說謊。”柯卡塔聲線沉鬱,已經帶上了些怒氣。
謝琅笑了笑。
她自然沒有說謊,畢竟她確實住著單人間,隻不過並非凱布裏安排的,而是西奈津的手筆。
謝琅大概也能猜到凱布裏當時的想法:他雖是跟著柯卡塔做事,可總得給自己準備些退路。
把她送走再拿到可能被她帶走的、兩位首席研究員掌握的信息,他便能拿到柯卡塔的把柄。
昨夜她簡單看過那枚芯片中的信息,發覺那段柯卡塔勾結蟲母的證據裏,並未涉及到凱布裏。
……嘶。
同柯卡塔對峙時,頭痛仍在繼續,昭示著她的精神力依然在被啃噬,謝琅已然感覺到從身體深處湧上來的乏力感。
被啃噬精神力乃至有人想起外界情況時,她的頭痛都會變得格外強烈。
那頭痛時,她應該也能特意選中個人恢複記憶。
她一麵挑了凱布裏來試驗,一麵說:“他想伺機反水,就像那個想在領域裏殺了你的‘鳳君’一樣。你沒認出來嗎?他的眼睛顏色應當非常明顯。”
柯卡塔下意識回頭。
被束縛了一切行動的梅拉克仍然坐在首位,紫羅蘭色的眼睛朝他望過來,其中滿是狠意。
“……梅拉克。”柯卡塔怒極反笑,“人都死了,還能動彈?當時真應該連著你精神力一起吞了!”
他微一抬手,尚站在天子鳳君座位後方的霍自心便迅速抹了梅拉克的脖子。
謝琅輕歎道:“您要是當時處理凱布裏也這麽果斷,現在怎麽會平白被我拉進領域裏來?”
說著,她不動聲色地瞥向尚留在殿中的凱布裏的方向。
柯卡塔正背對著他,是看不見凱布裏臉色的,謝琅卻看得一清二楚:
他原本迷茫的神色在聽到她方才那句話時變得慘白,正謹慎地朝這邊看過來。
“是啊。”柯卡塔附和了她的話,“蠢貨用久了是該扔掉。”
他眼中紅光漸漸弱下去,謝琅心裏卻一凜。
難不成蟲母奎特猜到了她的心思?
她腦中思緒飛轉,聽得柯卡塔不無遺憾地說:“你倒是合我胃口得多,可惜不能為我所用。”
謝琅涼笑道:“不是誰都想被蟲族寄生的。”
“是共生。”柯卡塔難得有心情糾正,想來也是看她離死不遠了,“人類體質太過落後,聯邦製度也有太多問題。和蟲族共生,構建新的帝國,才是發展的最優解。”
他此刻似乎心情極好,竟然屈尊降貴地彎了腰,用手輕輕撫過謝琅臉頰。
是很自然的、長輩安撫小輩的姿勢。
——他甚至輕輕摸了下謝琅的頭發。
謝琅一陣惡寒。好在按住她的“蘭樽月”實際上沒使多大力氣,隻是虛虛按著,她得以稍稍活動身子,稍稍避了過去。
柯卡塔沒有太過在意,隻含笑道:
“聯邦太多人以權謀私,勢必是要消亡的,我隻是在加速這個進程。”
“加速進程?”謝琅微微閉眼,“你所謂的加速進程,是指利用你的權力,讓無數人被蟲族寄生,進而為你所控嗎?”
“這與你所言的‘以權謀私’,又有什麽區別?”
“民眾不需要觸碰權力,隻需要有人引導、帶領。”柯卡塔從容地說,“這樣,權力集中於一人之手,就能盡力避免此類情況的發生。”
“至於為我所控……”
謝琅看見他麵上露出一個微笑:“這實在是不實的指控,我隻是讓他們領會到,什麽是領袖才會有的思維。”
……梅拉克的筆記裏的確提過,蟲族之間擁有精神網絡,而蟲母奎特是這一網絡中的主腦。祂若有意操控,所有蟲族都將依照祂的思維活動。
柯卡塔的意思是,他將要讓他的意誌淩駕於全聯邦人的意誌之上,構建新的政權?
“你是聰明人,鳴玉。”柯卡塔說,“我的屬下即將橫掃整條天河,而我願意給你提供機會,讓你在新的統治下壽終正寢。”
頭痛感似乎漸漸消退了,謝琅知道,這是因為痛感太過綿延不絕,以至於她麻木了許多。
但這讓她能沉下心來聽殿外的動靜:方才還是無邊的沉靜,現下卻隱隱有了喊殺聲。
她一麵將手收進袖子裏,摸到了那一把藏得很好的匕首,一麵繼續拖延時間問道:“是讓我接受某隻將級母蟲的寄生後,再活下來?”
“抱歉,我拒絕。”
“真是遺憾。”柯卡塔神情滿是可惜,他微微一喟,信手取了桌上碗碟,就要朝她頭上砸,“那你還是先去死吧,就像……你那對父母一樣。”
然而按住她的“蘭樽月”卻變了動作,猛地扯了她一把,將她同柯卡塔之間的距離拉開不少,同時挽了個劍花,挑飛了柯卡塔砸過來的瓷碗。
柯卡塔錯愕道:“你——”
“蠢貨!”另一道狂躁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音色泠泠,明顯更像女聲,“這根本不是之前跟在你身邊的那個宦官!”
謝琅穩住身子,輕咳兩聲,笑道:“主/席,您開始說的不錯,我確實是在拖時間啊。”
此刻眼前的景象已經開始閃爍,謝琅從假扮成大監蘭樽月的年輕宦官手中接過長劍,一步步朝著柯卡塔的方向逼近。
“您二位吃我的精神力吃得還痛快嗎?不妨先聽聽外麵的聲音。”她言笑晏晏,“——總參謀長大概已經領人打進來了。”
話音還未落下,殿門的方向便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京北京南兩大營的軍士披堅執銳,魚貫而入,濃鬱的血腥氣如洶湧的潮水般撲入含元殿中。
領頭的正是被吩咐去圍了國公府的梅耶,還有不知何時溜出含元殿的阿圖爾奇克。
柯卡塔臉色瞬間變了。
他迅速掃了一眼周圍,發現留在殿內的心腹都在短時間內被製住,當即撤身朝上首的位置跑去!
上首?
謝琅想到什麽,一邊甩下長劍拔腿去追,一邊寒聲道:“那道牆後有密道,隻能單人進入,不能讓他過去,攔住他!”
“讓開!”
柯卡塔揮開幾個攔路的人,急急跑上台階。
密道隻需按……
一隻酒壺忽地飛來,生生砸偏了他要去按機關的手。
柯卡塔沒料到本已空了的高台上還有人,手上動作不停的同時,仍下意識用餘光朝一側望去。
他眼前驟然一黑。
一張寬大厚實的帳幔自上而下蓋住了他的頭,有人重重將他按倒在地。
“抱歉,父親。”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線落在耳畔,“我對您的做法實在失望……”
聲音很輕,踩著他後背的力道卻重得要命,柯卡塔掙了一下,一時竟然還沒能掙開。
“讓開!”
謝琅高喝著匆匆行上前,她身後,梅耶探究地看向周邊已經顯得搖搖欲墜的景象,喃喃道:“……要碎了?”
這不是廢話嗎,她能撐到這時候已經是奇跡了!
謝琅眼前已經是糊成一團的紅色,要不是有人適時扶了她一把,她險些要被柯卡塔給絆倒。
……要快,既要在領域裏將柯卡塔或是蟲母的意識抹消掉,也要避免能力領域在不受控製的情況下破碎。
——她記得花道家提過,這樣會對能力者遭受重創。
可是她要怎麽主動讓能力領域正常消散?花道家似乎也提過一種方法……
謝琅喘著氣握緊匕首,循著本能狠狠朝柯卡塔的方向刺了一刀。
她聽到痛呼聲。
痛呼聲……疼痛……
她想起了花道家曾說過的話,心下忽然一定,輕聲問:“他後心的位置在哪?”
一隻柔軟的手拉過她的手,讓她能夠找準位置。
“放開!”柯卡塔的吼聲離得很近。
謝琅能察覺到身邊有不少人,看來柯卡塔沒能掙開的原因是被太多人按住了。
她定了定神,將自己左手貼在方才有人為她指出的位置上。
而後,狠狠將匕首向下刺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