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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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這時節,天多細雨。
山林被沁涼的雨簾籠著,浮了層朦朧的霧,連漾卻不怕這濕滑台階,如跳脫的兔子般三步一跨地往下奔著。
背著的長劍墜下一條山茶紅的穗兒,隨著她動作搖來晃去。
她走得急,氣息卻不見亂,甚至還有閑心同係統說話。
“你是說,三天之後你便會消失了?”
【也不算是消失。】係統解釋,【前三天係統會隨時為宿主提供述戈好感度的升降狀況,以便宿主參考。等過了這三天,係統將會階段性出現,但宿主也可以隨時召喚我哦~】
連漾沉思片刻,忽說:“可既然述戈會成為魔族少主,我以為,不當讓他上萬劍宗。”
他們這一輩,都是聽著千年前仙魔大戰的傳說長大的。
據說那一役,仙界僅是險勝。
仙界拚盡全力剿清人界魔窟裏的魔物,封住了人魔兩界的通道,但仙界也就此不見蹤影,更無人知道那飛升後的景象如何。
但十多年前,魔界封印竟出現了變弱的趨勢。到現在,不少魔窟又有魔物活動。
而述戈若將成為魔族少主,對人界有害無益。
係統在她腦中解釋:【目前我知道的劇情僅與你有關,對於述戈知之甚少。】
“你的意思是,現下還不清楚述戈墮魔的契機嗎?”
【是啊。】係統頓了頓,【所以獲得反派的好感,也是阻止他黑化的一個辦法嘛。畢竟那段劇情離現在至少還有兩年呢。】
連漾悶悶地抿了下唇。
的確。
先不論以後,現在他也隻是要進宗的新弟子罷了。
但對於這有著過命“交情”的人,連漾不免惴惴不安,她又問:“那述戈是什麽樣的人?”
在係統給她的劇情裏,她與述戈隻見過三次。
一次是今日的收徒大典,連臉都沒看清。
一次是在聚魔窟裏,他給了她一劍。
再一次,就是話本結尾時,又給她一劍。
那三次見麵,她對述戈的印象都太模糊。
隻記得他腕上似是係了條細繩,被血染透,辨不出原色。
大多時候,他隻在旁人嘴裏出現,且都是講他如何殘暴陰狠。
係統:【我也不清楚,原劇情對述戈的介紹很少。】
連漾忍不住笑出聲,沾了點水光的眼睫輕顫兩番,打趣說:“介紹這麽少,風頭也能壓過師兄?”
係統咕噥了一句:【也是因為男主太苟。】
連漾步子輕快地繞過一段窄路,終於到了山腳。
眼兒一抬,便隔著蔥鬱翠竹的間隙,遠瞧見了兩人。
一高一矮,均是少年模樣。
矮的那個模樣矜貴,剛打華貴馬車下來,身後便跟上三兩小仆,躬著腰替他打傘、抱箱,光是紫檀嵌玉的箱篋就足有四個,壓得小仆還沒走,便悶著嗓子喘了大氣。
但那小少爺視而不見,滿門心思全在沾了泥水的衣角上。
見衣衫沾泥,他眉眼一蹙,下意識舉起象牙折扇,狠打了下撐傘小仆的胳膊。
連漾擰眉,視線一移,又落在另一個高個身上。
那個兒高的少年郎著了件雲峰白的袍子,腰側係一條墜著鏤雕式玉環的銀鏈,單看打扮並不顯眼。
可若論臉,比起身旁那小少爺,他的模樣竟精致許多,也更為正氣。
頭發打得短,被玄青黑的綢帶高攏成一束馬尾,發尖兒恰好冒過後衣襟。
瞧人時,一雙桃瓣兒眼似是暈著春水。唇邊淺掛著笑,放哪兒都是熠熠奪目的年少俊才,跟魔沾不上半點兒幹係。
連漾遲疑片刻,最終往他手上望去——
那手修長,白皙如瑩玉,動時,背上青筋便會微微伏起。
而他腕上,正係了條同樣玄青黑的細繩,繩上掛了柄不及一指長的玄色細劍,看著像是玉卮無當的裝飾品。
這樣一看,他就是述戈了?
她稍頓片刻,終還是提起步子朝那兩人走去。
封臨一下馬車,就認出了述戈——
他雖沒見過述戈,卻與他的孿生弟弟述星打過照麵——
以前,家中長輩常拿天賦出眾的述星來壓他。
述星天資聰穎,他雖心有不滿,但也承認自己比不過。
可趕不上述星就算了,他難道還不及這沒半點仙緣的草包嗎?
斜著眼這麽一瞥,封臨便多了些不屑。
述家是修仙大家,可這大公子卻連個小仆都沒帶。
嘁!到底是剛撿回來的。
他有意要把往常從述星那兒受過的氣撒出來,便蠻不講理地攔在了路中央。
挑眉問:“你就是述戈?”
陡被攔住去路,述戈也不惱,乖聲應了道“是”。
見他這般和氣正派,封臨更不痛快。
裝什麽裝!
他心裏不快,就要逮著人的痛處戳,便鄙薄道:“我聽他們說了,你小時候被魔物打傷,做了十幾年的乞丐,今年才被述家撿回來?”
“乞丐”一說純粹胡謅,其實關於述戈這十幾年的去向,述家沒放出一點兒消息。
但在他看來,不說,便是有鬼。
定然是這十幾年過得太狼狽落魄,所以才說不出口。
被他這般輕視,述戈卻仍舊溫和有禮。
“是,在外十餘載,終與親友重聚。”
他言行有度,哪裏瞧得出半點流浪的痕跡。
封臨挑不出刺,反憋了股氣,便隻能從其他地方下手。
他上上下下打量述戈幾眼,“嘖”一聲。
“你以為自己真進得了萬劍宗?像你這樣的貨色,我見得多了。今日你若是去那些小門小派,倒也能憑著述家的麵子進去,但這兒可是萬劍宗,容不下那些隻能依仗家世的廢物。”
述戈仍平心靜氣地問:“為何呢?”
“你做了十多年的乞丐,不知道也正常。”封臨嗤笑道,“這些年魔界動亂,像萬劍宗這樣的大門大派早就改了收徒的規矩,隻挑那靈息高的弟子。進宗要先爬千靈階,至於你,隻怕連第一階都爬不上去。”
他頓了頓,又譏笑道:“便像我,也是在其他宗門沉心靜氣修煉了十年,才敢來這兒——你又算個什麽東西?”
述戈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劃過那些腿軟淌汗的小仆,最後落在封臨身上。
“這樣啊……”
話音落下,他倏地收斂住那謙良有禮的模樣,促狹了眸。
他就近倚住馬車車廂,懶散地把玩起和裝飾品一樣的細劍。
那細劍映著薄光,在他指間靈活翻動。
“小少爺,”他一頓,語氣裏壓進調侃低笑,“你說得我都有些怕了,當如何是好呢?”
方才,他還像個出身望族的公子,不卑不亢,有禮有節。
可轉瞬間,他就沾上了混不吝的匪氣,如一把開刃見血的寒刀,徑直朝封臨劈去。
那般橫衝直撞的血戾,令封臨一怔,驚愕到幾乎說不出話。
怎麽一眨眼,這人就變樣了?
他的心間爬上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駭怕。
“你……你什麽意思?”
他能奉承出身大家的權貴,也慣會挖苦位卑的奴才。
唯獨這樣被風浪一刀一刀鑿出來的痞氣,他是半點兒也應付不來,甚至還發怵。
更何況,幾息前這人還謙卑有禮得很。
述戈露出笑,看他如俯瞧砧板上掙紮的魚,帶著點漠然的惡趣。
“蠢得很。”
三字落下,封臨忽感覺到了一陣無形的威壓,從四麵八方朝他極速擠來。
他被迫大張了嘴,卻發不出一個音節,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體內的每一根骨頭都在顫抖,仿佛下一瞬,便會被碎成齏粉。
莫大的恐懼將他裹得密不透風,連喘氣都疼得他目眥欲裂。
但也是眨眼,那威壓突然消失得幹幹淨淨。
周圍的聲響潮水般湧進耳朵,封臨如死裏逃生,驚出一身冷汗。
腿一軟,他忽跪倒在地大喘著粗氣。
他這反應太突然,身旁的小仆見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忙上前扶他。
可封臨的腿還在不受控地驚顫著,根本站不起來。
剛剛那是什麽?
他真以為自己要死了!
封臨心有餘悸地盯著自己顫抖不已的手掌——
眼前一片模糊,什麽都瞧不清。
足有半晌,渙散的瞳孔才得以恢複。
封臨艱難地吞下好幾口唾沫,扶著小仆的手臂踉蹌站起,再抬眸望向述戈。
“喂!剛剛你——”
但後者並沒有聽他說話。
述戈早已斂了方才的匪氣,和剛才一樣端正站著,遠望著什麽。
封臨一怔,遂順著他的目光轉過身。
身後,遠走來了一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