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漾注入靈力後，玉簡上浮現出泛著淡光的文字——
    【藥熬好了，你在哪兒？】
    【要覺得苦，我讓春和再去買些糖。】
    【愛吃什麽糖？】
    【你去哪兒了？】
    【我要去山下集市一趟，你若回來了，藥在灶房裏。】
    最後一條，僅有短短四字——
    【跑也得喝。】
    正看著，她忽被鬱凜一拽。
    連漾沒設防，錯愕抬頭。
    身旁恰好跑過一個攥著糖葫蘆的小孩兒。
    若不是鬱凜拽她，隻怕兩人要迎麵撞上。
    鬱凜斜壓下懶散打量：“怎的在這鬧市也如此三心二意？”
    “有點兒事還沒解決好。”連漾說著，悄悄瞥了眼人群中的述星。
    他還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模樣，周圍有好幾個修士也都注意到了他——
    “誒，那人是哪個山頭的？長那麽好看！”
    “他要是這附近的門派，那我打賭定然是禦靈宗的，萬劍宗的都太古板，沒見他們脫過宗服。”
    “臉是好看，可惜太陰沉，不會笑似的。若我說，還是萬劍宗的管衡好，溫柔體貼，絕對是道侶的第一選擇好嗎！”
    那些修士壓著聲，但很明顯述星也都聽全了——
    他微垂下頭，臉色愈發陰抑，搭在輪椅上的手也繃出了淡淡的青筋。
    一副生人勿近的樣。
    連漾幾乎能想出他給她傳訊息時的表情。
    肯定不會比現在好看多少。
    連漾收回玉簡，再不看他。
    她都易了容了，倒是不怕會被他給認出來，不過還是能避則避。
    “師兄，靈石可買齊了？”
    鬱凜：“差不多，近些日子的量夠了。但這集市裏多為下品靈石，莫說上品，連中品都少得可憐。”
    “這附近的宗派多，修士常來，靈石慣常不夠。”連漾頓了頓，“不過寒衣節快來了，默市即將大開，想來定有不少珍品。師兄若想要，屆時我替你留意兩番。”
    默市是人妖兩界做交易的集市，每年僅在寒衣節開一次，集市凶險，但常有不少寶物。
    鬱凜隻當她是隨口一言，便也客套道：“那便有勞師妹了。”
    連漾笑說客氣，話音剛落，就與人群裏的述星對上了視線。
    小少爺眉一蹙，唇一抿。
    幾乎是同時，連漾就心道不好。
    他認出她來了。
    她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對鬱凜道：“師兄，我還有些東西要置辦，得花不少時間，你若急，可先回去。”
    “雜役院的東西？”
    “是。”
    連漾應聲，餘光瞥見述星正朝春和耳語著什麽。
    她道：“那師兄，我先走了。”
    “等等。”
    鬱凜忽叫住了她。
    連漾心裏發緊，唯恐是被這狐狸給看出什麽來了。
    所幸，鬱凜神色如常：“你既在雜役院做事，可否每隔幾日來一趟第五峰？如今第五峰僅我一人，許多事難以處理。”
    連漾沒工夫關心第五峰怎麽就僅有他一人了，隻應聲說好。
    “小師妹。”鬱凜看出了她的異樣，“你很緊張？”
    另一邊，春和已經推著輪椅往他們這兒來了。
    連漾手一抖，嗓子緊到險些沒說出話。
    “是有點兒。”她哽了下喉嚨，“我怕采買一事辦得不妥當，到時候連雜役院也不讓待了。”
    鬱凜盯她半晌，笑道：“你這膽子倒是忽大忽小。”
    “那師兄，要沒其他事我就先去忙了。”
    連漾指指後麵的靈石鋪子。
    但還沒走出一步，鬱凜就又叫住了她。
    “等一下。”
    連漾抬頭望天。
    能不能別搞她心態了！
    她認命地轉過身，問：“師兄還有什麽事？”
    “還未告訴你我的名字，到時候你又如何找得到我？”
    連漾皮笑肉不笑：“師兄您說。”
    這不鬧她嗎？
    自己都說了第五峰就你一個人，總不能第五峰的每棵樹都還有個名字吧。
    “鬱凜。”他道，“至於雜役一事，三日後你便來一趟第五峰吧，有些事要你做。”
    “好嘞，”此刻的連漾已將自己當成了真真正正的雜役弟子，“我一定謹記在心！”
    甩下這句話後，再不管鬱凜會不會叫住她，連漾快步衝進了一旁的小鋪。
    她前腳剛進，後麵的鬱凜就和述星擦身而過。
    後者一手撐著臉，不大痛快地斜挑起打量。
    將鬱凜上下一掃，述星臉色黑沉得更厲害了。
    這樣花哨打扮，也能是修仙子弟？
    轉念又想，這人沒穿宗服，莫非如那幾個修士所說，是禦靈宗弟子麽？
    他正想著，忽有一手搭過來，恰好壓在輪椅扶手，攔住了他。
    正是鬱凜。
    “見你一直看我——”鬱凜笑得頗為輕佻，“有何事？”
    述星道：“不過恰巧看你一眼。”
    “噢，恰巧。”鬱凜似未看見他眼底的漠然，收手攏於袖間，戲謔道，“小郎君，出門在外，還是少些恰巧為好。”
    述星蹙額。
    “你！”
    但不等他發作，鬱凜便轉過身，走了。
    他壓下煩悶，叫春和推他進了店鋪。
    鋪子裏，連漾正在挑選靈石。
    述星讓春和在外麵等著，自個兒推著輪椅上了前。
    “連仙長，”他冷聲道，“看來連仙長的傷已好全了，還有力氣四處亂逛。”
    連漾側過眸，投向他的視線裏有幾分訝然：“你在叫我？”
    述星的臉尤為蒼白，常顯著幾分病態，目下卻漲出薄紅。
    “仙長莫不是以為換了張皮，我就認不出了？”
    連漾稍怔，隨即將驚訝表現得更加明顯。
    “我易了容也能看出來嗎？小醫仙，你好厲害，是如何做到的？”
    沒想到她承認得如此痛快，還順道將他誇了一遭，述星一時沒反應過來。
    但怒意卻是淡了不少。
    他錯開視線，說：“也沒什麽，你脖子、手上塗的藥是我親手所製，氣味特殊了些。”
    “僅憑氣味？”連漾又誇他，“果真厲害，難怪他們都喚你小醫仙。而且你這藥如此特殊，想來定然是用心做的。”
    心裏卻想，以後是不能擦這藥了。
    “還好吧。”述星被她誇得有些暈，怒火竟全消了，“隻是味道特殊了些，效用與其他藥相差不大。”
    “但要不是你的藥，隻怕我早就流血而亡了。”
    連漾拿出先前買的那琉璃骨墜，遞給他。
    “本想著偷偷下山，可惜被你發現了，希望還能算個驚喜。”
    述星稍怔：“這是……？”
    “謝禮，你幫我療傷又熬藥，總不能讓你白忙一場。”連漾解釋，“我往裏麵注入了靈力，如此，你再就不用擔心無法使用靈力的時候了。”
    述星僵怔地捏著那串骨墜，垂著頭一言不發。
    連漾看不清他的神情，以為他不喜歡，便猶豫著說：“沒問你的喜好，就擅作主張買了，可能也派不上什麽用場。”
    她先前沒打算買這骨墜。
    是突然想到那天矮山上，驚懼無助的述星，她才買了下來。
    她隻是想讓他知道，即便是有靈力散盡的意外時刻，也無須害怕。
    更不用因為年幼時的無力而自責。
    連漾撓了下額角，說：“你若不喜歡，可以去——”
    “不是。”
    一直沉默的述星忽然開口，聲音有點兒悶。
    “不是不喜歡。”
    他緩抬起頭，將那骨墜攥緊。
    “我很喜歡，謝謝你，很喜歡。”
    連漾怔住。
    這些天，她見著的述星從沒多餘的表情。
    臉色明明蒼白，卻因陰鬱乖張的氣質，而顯得晦暗、不近人情。
    可目下，他卻抿出了一點生澀的笑。
    往常含鋒帶刺的桃花眸，也柔和了許多。
    他的轉變讓連漾想到了某個師妹養的靈貓。
    那靈貓以前總愛咬撓主人，有一天卻突然轉了性。
    不僅變得脾氣溫順，還會貼著主人的腿撒嬌打轉。
    隻是與那隻小貓相比，述星的親近沒有那麽熟稔，更青澀，也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