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韌有些不太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
    她發了瘋地把手裏的鐮刀扔向那團光球，隨後發現，無濟於事。
    就好像她對零揮出的那一刀一樣，什麽都改變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在炸開，所有的記憶，悲傷或快樂，全都擠在一起，壓得她頭痛。
    痛，痛才是真實的。
    江韌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似乎變得與過去不同，情緒填滿胸腔，壓抑著呼吸。
    洶湧的情感淹沒了她。
    實驗室。
    江韌渾渾噩噩地坐在椅子上，接下來應該做什麽，她根本不清楚，也不想去思考。
    “你不應該為他的死難過。”零走了過來。
    她懶得搭理他。
    “你沒有那個功能，”零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你們這些恒定之人隻是通過基因編輯產生的生物，不像哺乳動物一樣擁有父母。”
    “自然，也沒有人類那樣的感情。”
    霎時間，江韌隻覺得心裏的憤怒在不斷燃燒。
    “說的對，您和我們一樣，都是沒有父母憑空出生的生物，不是嗎？”
    她毫不客氣地回懟。
    臉麵，情誼，上下屬之間的信任，反正這種東西對於零來說都是狗屁，那麽她不遵守也是可以的。
    兩個人之間瞬間進入仿佛墜入冰點的沉默。
    “給你十分鍾時間，收拾一下，去三號實驗組報到。”
    江韌掀起眼皮，忽然笑了起來。
    “啊，是，您可以離開了。”
    突然的恭敬並沒有引起零的警惕。
    等人離開，江韌看向“喚醒”的方向，一言不發。
    她循著身體的感覺，再度走進那扇門，走到光球的麵前。
    盯著彈出來的輸入麵板，她本想輸入代碼，把江行知的意識重新逆轉錄回來。
    可活過來的江行知，會是她認識的江行知，還是一個通過精密演算跑出來的程序？
    複活，對於她的愛人來說，是一種褻瀆。
    “哈——我不用你把人吐出來還我。”
    她抬起手，輸入了自己想好的代碼。
    “‘喚醒’，給我個孩子吧，一個能夠毀掉你的孩子，我和江行知的孩子。”
    她輸入了一半，突然笑了。
    她和這台機器許什麽願？許願了這台機器就能逆著生物原理把孩子塞進她肚子裏嗎？別逗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反正，她現在應該看起來瘋瘋癲癲的，半點沒有學者應有的冷靜睿智。
    實驗地塊，三組，生活依舊過著。
    轉眼換了一個季度，永恒島上的景色卻沒有半點變化。。
    “nora999，這已經是你這個月第三次走神了，你需不需要去做個專注力恢複手術？”同組的實驗人員提醒著。
    江韌沉默著。
    在實驗室待的這段時間，她有時候會茶飯不思，似乎她真的長出了人類的靈魂，開始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等會大人會過來視察，你那邊別出故障。”
    “怎麽會？”江韌清理了一下手頭的殘渣，有些疲憊地靠在椅子上休息。
    從門出來後，她身上什麽都沒有發生，隻是時常會想著江行知生前的事。
    她變得越來越像一個人類了。
    零是下午過來視察的。
    他隨意看，她隨便地介紹，看到他的臉她就煩。
    “你看起來這麽這麽疲憊？”零掰過她的臉。
    那本應該是張漂亮的臉，現在臉的主人卻神色懨懨，沒什麽生氣。
    “沒什麽，這種事不勞您費心，您還是關心您心裏裝的天下蒼生吧。”江韌掙開他的手。
    不想下一瞬，她身形一晃，莫名的暈眩讓她幾乎站不穩。
    零也察覺到了古怪，等他扶住人，準備檢查時，就看到女人捂著嘴。
    也許是沒法對三個月前的事情釋懷，江韌看到零的臉就覺得惡心，身體比她反應更快地開始幹嘔。
    反常的生理反應把所有人都嚇到了。
    零也察覺到了奇怪，隨即拿過儀器，開始檢測她的身體狀況。
    “妊娠反應，比對數值，一個月。”
    實驗室的所有人都安靜了。
    這段時間nora999心情不佳，沒有同異性有過過於親密的行為，更沒有接受過任何胚胎植入手術。
    江韌下意識摸向小腹。
    懷孕，就是說她的肚子裏，有了個孩子。
    她和江行知的孩子。
    “他應該沒有碰過你，這個反應……”零閉上眼睛，隨即了然。
    這個憑空出現的孩子，應當是nora999和“喚醒”之間的某種交易，是個非常重要的觀察樣本。
    “立刻調一組研究團隊過來，還有，從現在開始，nora999轉入專門的實驗室，二十四小時看護。”零當機立斷地做了決定。
    江韌沒有搭理他，隻是盯著自己的肚子。
    確定那裏真的有個孩子後，她仿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繩索，勉強著打起精神。
    “我要關於這個孩子所有檢測報告和實驗資料的查看權限，而且，孩子出生後，任何人想探視必須經過我的審批同意，包括您。”
    她需要保護自己和孩子的權力，尤其是零。
    “權限我可以給你，你當務之急還是安心養胎。”零知道她的心思。
    但讓其他人管控這個新生兒的探視權力，對於之後的研究，對於他最終的目的，沒有任何裨益。
    江韌對於這個結果並沒有氣餒，“先去準備個房間讓我休息吧，我累了。”
    她需要養好自己的身體，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
    其他的東西，她會從長計議。
    可惜，零防著她，在孩子基本成型，沒有等到預產期，他就讓人把孩子剖產出來。
    等江韌從實驗台上醒來，迎接她的就是自己已經癟下去的肚子，和已經被禁止與disaster042接觸的命令。
    【也就是說，她出生的時候，你並沒有意識。】
    【是我沒能力保護她。】
    【不，我不是在說這個。】
    單轍突然想起自己和天災化的江浮接觸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的江浮隻有偶爾是神智清醒的，其他時候，她的身體是被迫由那些附著在她身上的起源細胞操控，所以天災化是他一直擔心的問題。
    隻有某一次……
    【對於她來說，天災化其實並不是無法掌控，隻是契機很特殊。】
    也許江韌可以幫他，讓偶然成為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