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心中一緊。
    他深知身旁這位魔女性情慵懶，平日裏對萬事萬物都顯得漫不經心，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此刻竟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些許凝重，這雲澈的危險程度，恐怕遠在他預料之上。
    對魔女的判斷，他向來毫不懷疑。
    僅是刹那恍惚，求生的本能與無數次生死搏殺中磨礪出的意誌便再度占據上風。
    林凡毫不遲疑，甚至顧不得壓製體內翻騰的氣血與先前硬抗多位天驕圍攻留下的暗傷，全身靈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瘋狂運轉。
    “風雷遁天步！”
    他心中低喝，雙腳之下猛然爆發出刺目的青芒與耀眼的銀蛇。
    風雷交纏，發出低沉轟鳴。
    下一刻，他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仿佛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風雷箭矢，速度驟然飆升數倍。
    他不再直線逃竄，而是踏出一種蘊含玄奧道韻的曲折軌跡，徑直衝向遠方那片最為破碎、懸浮著無數巨大殘骸與斷裂廊橋的混亂區域。
    這已是他壓箱底的保命身法，對靈力和肉身負擔極大，非生死關頭絕不輕用。
    隻是，就在他身形剛動、風雷之聲乍起的瞬間。
    “咦？
    風雷之力？
    倒是有點意思。”
    那雲澈輕咦一聲，語氣中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他甚至沒有起身追趕，隻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抬手，對著林凡遁走的方向隨意一彈。
    一道灰蒙蒙、毫不起眼的指風破空而出。
    這指風看似微弱，所過之處卻空間蕩漾，散發出一股令萬物凋零、魂魄腐朽的恐怖死寂氣息。
    其速度更是超乎常理，仿佛無視空間距離，後發先至，眨眼便追上將風雷遁天步催至極限的林凡。
    徹骨寒意瞬間席卷林凡全身，強烈的死亡陰影如巨手般攥緊他的心髒。
    他欲要閃避，卻發覺周身空間仿佛被無形之力禁錮，那指風已鎖定他一切氣機，根本避無可避。
    千鈞一發，思維近乎凝固之刻……
    嗤！
    一聲輕微到幾乎錯覺的異響傳來，那足以輕易滅殺普通造化境的灰寂指風，撞上一層看似薄弱的無形屏障，竟如冰雪遇烈陽，瞬息消融瓦解，未能穿透分毫。
    “嗯？”
    遠處的“雲澈”眉頭微挑，眼中第一次掠過真正的訝異。
    “竟能擋下本座一記‘寂滅指’？
    看來，你這小家夥身上藏著不少秘密……我倒是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
    他臉上的玩味之色更濃，看向林凡的目光，不再像是打量一個特別些的獵物，反倒如同發現了一座蘊藏驚世寶藏的礦脈，興趣大漲。
    林凡根本顧不上後怕，借著屏障抵擋所創造的刹那間隙，他將風雷遁天步催至極限，頭也不回地紮進了那片地形極端複雜、危機四伏的懸浮廢墟之中。
    他後背已被冷汗徹底浸濕。方才那一瞬，他真切感受到了隕落的恐懼。若非魔女暗中出手，後果不堪設想。
    “哼，滑溜的小老鼠。
    不過，這樣才更有趣，不是麽？”
    “雲澈”輕笑一聲，似乎並不著急。
    他單手負後，另一隻手隨意把玩著那團散發浩瀚波動的紫金元精，目光這才慢悠悠掃向那些因驚變而停手、正驚疑不定望向他的各方天驕。
    此刻的血厲已氣息奄奄，倒在血泊中，胸前那可怕的劍傷仍在不斷侵蝕他的生機。
    其他人，無論是雷霆山莊的青年、冰封穀的冷豔女子，風鳴山莊的青衣男子，還是天穹山以及其他靈界的幾位頂尖天驕，無一不是麵色凝重，體內靈力暗湧，如臨大敵地緊盯著“雲澈”。
    再愚蠢的人也看得出來，眼前的雲澈，絕非他們認識的那個出雲殿天才。
    “你……你究竟是誰？
    將雲澈師兄怎樣了？”
    出雲殿另一名弟子又驚又怒地喝道，聲音卻掩不住顫抖，不敢上前。
    “雲澈？”
    雲澈歪了歪頭，嘴角扯出一抹冰冷而詭異的笑容，“這具肉身尚可。
    至於本座的名諱……嗬，爾等後輩，還沒資格知曉。”
    他語氣平淡，卻自然流露出一股視眾生如螻蟻般的漠然與高傲。
    “閣下縱然手段通天，但我等人數眾多，莫非真想以一人之力，與天下人為敵？”
    天穹山那位弟子沉聲開口，指尖靈力吞吐不定。
    雖心生忌憚，但元精的誘惑與對方表現出來的巨大敵意，讓他們不得不暫時聯合施壓。
    “與天下人為敵？”
    雲澈仿佛聽到極其可笑的事情，竟低聲笑了起來，笑聲沙啞而充滿令人心寒的戾氣，“在本座眼中，你們……也算人？
    不過是一群聚在一起，稍微強壯些的血食罷了。
    正好拿來給本座彌補些元氣。”
    話音未落，他眼中漆黑魔芒大盛，也不見有何複雜動作，周身那晦暗雲氣驟然劇烈翻湧，化作無數道漆黑扭曲、散發濃鬱死寂與腐蝕氣息的能量觸手。
    如同群魔亂舞，鋪天蓋地地向著在場所有天驕無差別席卷而去。
    漆黑觸手恐怖無比，所過之處光線湮滅，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聯手擋住他！”
    然而剛一接觸，眾人便驚駭發現，那漆黑能量觸手中蘊含著遠超他們理解層次的恐怖力量，仿佛能侵蝕瓦解一切靈力防禦。
    “噗！”
    “不……”
    “啊！”
    淒厲慘叫接連響起，數名實力稍遜的宗門弟子，護體靈光在觸手麵前如同紙糊，被輕易撕裂洞穿。
    身體一旦被觸手纏繞或刺中，血肉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癟枯萎，生命精氣與魂魄仿佛都被強行抽取吞噬，眨眼間便化作麵目猙獰的幹屍，死不瞑目。
    就連冰封穀女子等頂尖天驕，也被那反震之力震得氣血狂湧，口噴鮮血倒飛而出，眼中盡是駭然與恐懼。
    強大！
    令人絕望的強大！
    眼前這占據雲澈身軀的未知存在，其實力完全超出了造化前期的範疇，達到了他們根本無法抗衡的層次。
    恐怕唯有各自宗門內那些閉關不出，活了悠久歲月的武王強者，才能與之匹敵。
    “螢火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
    可笑。”
    “雲澈”淡漠評價，仿佛隻是隨手拂去塵埃。
    他目光再次轉向林凡遁走的那片懸浮廢墟，隨意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模糊，看似緩慢，實則快得不可思議，徑直追去。
    吞噬這些天驕補充元氣固然不錯，但抓住那個身懷秘密，還能詭異擋下他一擊的小子，顯然更為重要。
    ……
    林凡已深深潛入懸浮廢墟深處。
    這裏如同巨大而危險的迷宮，巨大的宮殿殘骸，斷裂的廊橋以及扭曲的金屬構件雜亂無章地漂浮在空中，相互撞擊，發出沉悶巨響。
    更危險的，是那些隱匿在暗處的空間裂縫和狂暴的能量亂流，環境極端惡劣。
    他絲毫不敢停留，將靈魂感知催動到極致，險之又險地避開一道道致命殺機。
    風雷遁天步的消耗巨大，他的臉色越發蒼白，速度也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體內經脈傳來陣陣針紮般的刺痛。
    “他追來了。”
    魔女的聲音再次在他心間響起，依舊慵懶，但林凡卻能聽出其中一絲不同尋常的凝重。
    “是個被魂墟死氣侵蝕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怪物殘魂，僥幸找到了個還算不錯的軀殼奪舍。
    生前嘛……大概是武王巔峰吧，如今雖跌落至造化境，但對力量規則的運用，遠非你們這些小家夥可比。”
    武王巔峰！
    林凡心頭猛地一沉。
    那可是距離半步人皇境僅一步之遙的恐怖存在，即便如今實力百不存一，其手段和眼界也絕對遠超想象。
    “月姑娘可有對策？”
    林凡咬牙，神念急切問道，這是他眼下唯一的指望。
    “麻煩呐……”
    魔女的聲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無奈，甚至像是抱怨，“本座才醒沒多久，好不容易能透透氣，和你說說話……
    每次動手，都很耗神的，一不小心又得沉睡過去，多無趣。”
    那語氣，竟像是舍不得這短暫的蘇醒時光。
    林凡心中湧起一股複雜情緒，有溫暖，也有焦急。
    “不過……”
    魔女話音一轉，多了幾分認真，“這老家夥被魂墟死氣侵蝕太久，魂魄早已殘缺，靈智時而清醒時而混亂。
    而且，他才奪舍不久，與這肉身融合並非完美，尤其是眉心識海，最為薄弱。
    此外，他如此急於奪取元精，甚至對你感興趣，恐怕這殘魂狀態也維持不久，急需龐大能量補充和穩固。”
    魔女的話語如同在無盡黑暗中點亮了一盞明燈，瞬間照亮了林凡的思路。
    弱點？
    這個看似無可匹敵的老魔頭，同樣存在致命缺陷！
    眉心識海，魂魄殘缺，急需能量。
    一個個關鍵詞在他腦海中飛速碰撞、組合。
    絕境之下，林凡的思維反而異常清晰，冷靜，乃至瘋狂。
    硬拚十死無生，唯一的生機，或許就在於兵行險著，利用對方的弱點。
    他一邊瘋狂壓榨潛力，在廢墟迷宮中穿梭，一邊急速思索對策。
    靈魂力量……魔女曾多次讚許他靈魂力量強大，遠超同階……或許……
    一個極其冒險、堪稱瘋狂的計劃雛形，逐漸在他心中勾勒。
    而身後，那股令人窒息、如同深淵般恐怖的氣息，正以穩定而絕望的速度，不斷逼近。
    林凡身影在破碎宮殿群與斷裂廊橋間瘋狂閃爍，風雷遁天步催至極致，每一次落腳都險險避開隱匿的空間裂縫和肆虐的能量亂流。
    他臉色蒼白如紙，呼吸粗重，體內經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靈力幾近枯竭。
    然而，身後那恐怖氣息非但未被甩開，反而愈來愈近，如同無形陰影，將他牢牢鎖定。
    “小家夥，跑得倒不慢。可惜，隻是徒勞。”
    “雲澈”那戲謔漠然的聲音，如鬼魅般在他身後不遠處響起，仿佛貼耳低語。
    林凡頭皮發麻，根本不敢回頭，拚命壓榨最後一絲潛力，猛地衝入一座半塌的巨殿之中。
    殿內柱石傾頹，滿地破碎瓦礫與凝固的暗沉血跡，空氣中彌漫著古老的血腥與塵埃氣味。
    他剛闖入大殿中央，還未尋得其他出口，身後殿門處空間便微微扭曲。
    那道身著出雲殿白袍的身影，已如瞬移般出現，堵死了唯一退路。
    “雲澈”緩步踏入殿內，姿態悠閑，不像追殺，倒似在自家後園散步。
    他手中仍把玩著那團紫金元精，目光落在林凡身上，帶著審視珍寶般的玩味。
    “怎麽不跑了？
    是認命了，還是……在準備什麽垂死掙紮的小把戲？”
    他嘴角噙著令人心寒的笑意，周身彌漫的晦暗死寂氣息讓整個大殿溫度驟降。
    林凡背靠一根斷裂巨柱，劇烈喘息，汗水沿額角滑落。
    他確實已近油盡燈枯，風雷遁天步消耗巨大，加之舊傷，此刻還能站立全憑頑強意誌。
    他死死盯著步步逼近的“雲澈”，大腦飛速運轉，思索任何一絲可能生機。
    拚了！
    林凡眼中猛地閃過狠戾與決絕，他深吸口氣，仿佛做出某個重大決定，體內最後殘存的靈力連同澎湃氣血瘋狂湧動。
    “老怪物，想要我的命，你也別想好過！”
    他發出嘶啞怒吼，雙手猛地結印，一道璀璨卻後勁不足的掌印凝聚而出，轟向“雲澈”。
    與此同時，他眉心處光芒微閃，一道無形無質、凝聚了他剩餘全部靈魂力量的靈魂尖刺，隱匿在掌印之後，直刺對方眉心。
    這是真正的搏命一擊，賭上了所有。
    單純的攻勢，對此人並無用途，是以，他沒有催動劍意，更連擅長的劍道都將之舍去。
    “困獸之鬥，徒增笑耳。”
    “雲澈”搖頭，眼中掠過不屑。
    他隻隨意抬起另一隻手，五指微張，對著轟來掌印輕輕一握。
    哢嚓！
    那看似威力不俗的掌印，竟如脆弱琉璃般被他隔空輕易捏碎。
    狂暴能量四散，吹得殿內塵土飛揚。
    而那道緊隨其後的靈魂尖刺，在觸及“雲澈”眉心前尺許距離時，仿佛撞上一堵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壁壘，猛地一滯。
    “雲澈”眉頭微皺，似有些意外。
    “哦？
    靈魂攻擊？
    倒是小瞧了你……
    可惜，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