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道自九霖山深處疾馳而來的冰藍色遁光，快得超越了在場絕大多數人的視覺捕捉極限。
    它如同一顆自九天之外墜落的冰魄流星，拖曳著璀璨而清冷的尾焰，劃破了山門前那凝滯到極點的沉重氛圍。
    遁光所過之處，空氣中的溫度驟然下降，無數細碎的冰晶憑空凝結，又在下一刹那被遁光撕裂，化作漫天晶瑩的光屑，簌簌飄落，如夢似幻。
    林凡的目光，死死地鎖定著那道越來越近的流光。
    他整個人的心神，在此刻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股熟悉到早已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冰寒氣息，讓他周身的血液都仿佛流速加快了幾分。
    是她！
    一定是她！
    即便相隔尚有數裏，即便那遁光快得看不清其中身影，但林凡的心中，卻已然有了一個無比篤定的答案。
    山門上空，那幾位剛剛降臨，氣息淵深如海的九霖山高層長老，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道遁光的出現。
    他們眉頭微皺，似乎對於來人的身份感到有些意外，甚至有一位長老的臉上，還閃過了一絲複雜神色。
    “是傲雪那丫頭？
    她不是在山主座下閉關嗎，怎會突然出來？”
    一位長老低聲自語，語氣中帶著幾分疑惑。
    “山門處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又有劍域的強者投影降臨，她被驚動，倒也正常。”
    另一位長老說道，目光卻是不離場中那道模糊的劍域大長老虛影，眼神凝重無比。
    就在他們交談的短短瞬間，那道冰藍色的遁光已然瞬息而至。
    光華斂去，一道清麗絕俗的倩影，悄然懸停於半空之中。
    那是一名身著月白長裙的女子，身姿窈窕，風華絕代。
    三千青絲如瀑般垂落，不施粉黛的容顏卻勝過世間一切精心雕琢的美景，肌膚欺霜賽雪，眉目如畫。
    她的氣質，清冷到了極致，仿佛是一朵生長於萬載玄冰之巔的雪蓮，不染一絲凡塵煙火，讓人隻可遠觀，不敢褻瀆。
    那雙清澈如秋水般的眼眸，更是如同兩顆最純淨的冰魄，似乎能凍結一切注視著它的目光。
    正是沈傲雪！
    她一出現，便仿佛將這片天地間所有的光彩都吸引了過去。
    無論是山門前那些狼狽的守山弟子，還是半空中那些位高權重的長老，目光都在這一刻，不自覺地被她所吸引。
    然而，沈傲傲雪的目光，卻完全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自現身的那一刹那，她那雙清冷的眼眸，鎖定在了下方那道青衫身影之上。
    盡管林凡早已改變了相貌，可她仍舊是一眼便認出了此人，正是與她在空間亂流中分開的青年。
    種種複雜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冷靜與偽裝。
    她的嬌軀，在半空中微不可查地輕輕顫抖著，那雙清冷的眼眸之中，那萬年不化的冰層，終於悄然裂開了一絲縫隙，流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關切與如釋重負。
    而下方的林凡，在看清那張熟悉容顏的瞬間，心中一塊懸了快三年的巨石，也終於轟然落地。
    所有的戒備，所有的警惕，所有的鋒芒，都在這一刻，化為了見到故友的欣慰與安心。
    他望著她，她亦望著他。
    目光在空中交匯，穿越了三年的漫長時光，穿越了生與死的阻隔，穿越了這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
    他們是自南荒一同闖蕩而出的夥伴，是在這浩瀚陌生的北靈界中，彼此唯一能確認的故人。
    這份情誼，早已在當初並肩作戰，橫渡虛空之時，變得無比深厚。
    “林兄……”
    沈傲雪朱唇輕啟，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輕鬆。
    “沈姑娘，我終於找到你了。”
    林凡的回答簡單而直接，卻蘊含著千鈞之重。
    這不僅是一句話，更是他當初許下的，要在這茫茫靈界找到彼此的承諾。
    山門之前，那劍拔弩張的氣氛，仿佛都在這重逢的時刻，被悄然衝淡了許多。
    那幾位九霖山的高層長老，看著沈傲雪與林凡之間那旁若無人的神情交匯，皆是麵露異色，心中已然猜到了幾分。
    看來，這劍域的小子，與傲雪丫頭之間，關係匪淺啊。
    就在這故人重逢的欣慰尚未完全散開之際，一個極不和諧，充滿了嫉妒與冰冷的聲音，卻如同毒蛇般，驟然響起，打破了這片刻的溫情。
    “沈師妹，你怎可為了一個外人，強行中斷閉關？
    山主他老人家若是知曉，定會責罰於你！”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名身著核心弟子服飾，麵容俊朗，但眉宇間卻帶著一股陰鷙與傲氣的青年，自一位氣息尤為雄渾的長老身後走出。
    他先是對著半空中的諸位長老，恭敬地行了一禮，姿態做得十足。
    隨後，他猛然轉身，目光如同兩柄淬毒的利刃，死死地刺向林凡，厲聲斥責道：“此人擅闖我九霖山山門，出手打傷守山弟子，罪無可恕！
    諸位長老，弟子武磊懇請，立刻將此獠拿下，嚴加審問，以儆效尤，維護我九霖山之威嚴。”
    此人，乃是九霖山第二山主的親傳弟子，武磊。
    其修為，已然達到了造化後期巔峰，在九霖山年輕一輩中，乃是當之無愧的領軍人物。
    他傾慕沈傲雪已久，奈何沈傲雪對他一直不假辭色，且他知道沈傲雪一直在暗中尋找一名男子。
    是以。
    他早已利用地位之便，交代過山門守衛們，一旦有外人前來探訪沈傲雪，必須盡全力將之驅逐。
    如今，眼見沈傲雪竟是為了一名男子露出這般關切之態，他便知曉，此人，定然是沈傲雪心心念念之人。
    其心中的妒火，早已如同火山般熊熊燃燒，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他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言辭，既點明了林凡的“罪行”，又將自己擺在了維護宗門威嚴的高度之上，可謂是陰險至極。
    沈傲雪聞言，俏臉之上瞬間籠罩了一層寒霜。
    她轉身，清冷的目光看向武磊，聲音中不帶絲毫感情：“武師兄，此事緣由尚未查清，豈可一概而論？
    林凡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絕非無故闖山之人。”
    “朋友？”
    武磊嗤笑一聲，語氣中的譏諷愈發濃烈，“一個區區造化中期之人，也配做沈師妹你的朋友？
    我看他是別有用心，想要攀附於你罷了！”
    “你！”
    沈傲雪氣得嬌軀微顫。
    就在此時，武磊的師尊，那位氣息雄渾，麵容威嚴的第二山主，終於開口了。
    他先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劍域大長老的虛影，隨即目光落在林凡身上，聲音沉凝如山：“蕭兄蒞臨，我九霖山自當以禮相待。
    隻是。
    此子闖我山門，傷我弟子，亦是不爭的事實。
    此事若不給個說法，我九霖山顏麵何存？”
    倘若是劍域大長老親臨，他興許還得忌憚七分，但眼下不過是一道投影而已，作為武王巔峰的他，自是不怵。
    他頓了頓，對著虛空，遙遙一拱手，朗聲道：“此事，還請山主聖斷，給宗門一個交代，亦給劍域一個交代。”
    他這話，看似公允，實則是將皮球踢給了那位至今尚未現身的，九霖山真正的主宰。
    整個山門前的氣氛，再次因為武磊的介入和第二山主的施壓，而變得緊張無比。
    劍域大長老的虛影靜靜地懸浮著，並未開口。
    他隻是一道投影，負責護林凡周全，卻不便過多幹預他宗內務。
    林凡將沈傲雪輕輕護在身後，獨自一人，迎向了那來自四麵八方的壓力。
    他知道，今日之事，終究需要他自己來麵對。
    就在這時。
    一個平和，卻又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的聲音，突兀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畔。
    “可。”
    僅僅一個字，卻仿佛言出法隨，瞬間讓在場所有躁動的靈力，緊張的氣氛，都為之平息。
    緊接著，那聲音繼續響起，不疾不徐，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劍域的小友，遠來是客。
    武磊，你既認為他不配，那便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此事，便依你之意，給他一個交代吧。”
    這聲音……是山主！
    聽到這聲音的瞬間，所有九霖山的長老與弟子，包括那倨傲的第二山主在內，無不神色一凜，齊齊對著九霖山深處，恭敬地躬身行禮。
    林凡的心，亦是在這一刻，猛地提了起來。
    他能感覺到，一道深不可測，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秘密的目光，自那九霖山的最高處，悄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九霖山主，竟是給他一種比起劍域大長老更為神秘莫測的錯覺。
    但……
    這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