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紋閃爍，空間扭曲。
    當林凡再度腳踏實地時，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混雜著硫磺，血腥和腐朽氣息的怪風，嗆得人喉嚨發幹。
    他抬眼望去，心頭微微一沉。
    這是一片何等荒涼殘酷的土地。
    天空是永恒不變的灰蒙，像是被一張無邊無際的髒汙紗布籠罩，連那本該熾烈的陽光，穿透下來也變得有氣無力，給大地投下一片病態的昏黃。
    視線所及，大地呈現一種令人不安的暗紅色，仿佛被無盡鮮血浸染後又經烈火反複灼燒，凝固成了這般模樣。
    焦黑的裂痕遍布四野，如同大地上猙獰的傷疤。
    偶有怪石嶙峋突起，形態扭曲猙獰，好似遠古巨獸廝殺後留下的殘破骸骨，無聲地訴說著這片土地的暴戾與絕望。
    空氣裏流淌的，不再是北靈界那般純淨溫和，蘊含道韻的靈氣，而是一種狂暴，混亂，充斥著原始意味的斑駁能量。
    這種能量吸入體內，不僅難以煉化，反而會引動元力躁動，心魔暗生。
    “混亂之域……方師所言不虛，此地，果然是法則崩壞，弱肉強食的遺棄之地。”
    林凡低聲自語，聲音在幹燥的風中迅速消散。
    他深吸一口氣，並非吸納能量，而是平複心緒。
    下一刻，他體內那浩瀚如海，屬於二轉武王的磅礴真元，以及劍王之境那無堅不摧的凜然鋒芒，如同潮水般退去，被盡數壓製，收斂在經脈最深處。
    他周身那引人注目的氣場也迅速黯淡下去。
    幾個呼吸間，從外表看去，他隻是一名麵色略顯滄桑，氣息停留在造化境中後期的普通散修，丟進人堆裏，絕不會引起多餘的關注。
    他的麵容也經過了一些調整，線條變得更為粗獷平凡，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深邃如同古井寒潭，平靜得不起絲毫波瀾，仿佛能映照出這片混亂土地下隱藏的一切汙穢與真實。
    根據方傳生提供的坐標，他通過的那座隱秘傳送陣，直接將他送到了這片混亂之域的外圍區域。
    略一辨認方向，他的目光投向了地平線的盡頭。
    那裏，一座巨城匍匐著，如同沉睡的太古凶獸，散發著令人靈魂戰栗的壓迫感。
    城牆高達千丈，通體由一種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壘成，石壁上布滿了各種兵器留下的深刻痕跡，以及大片大片早已幹涸發黑，如同醜陋痂皮的血跡。
    尚未靠近，一股混合著鐵鏽，殺戮和絕望的濃烈煞氣便撲麵而來，足以讓心誌不堅者雙腿發軟。
    巨大的城門洞開，如同凶獸貪婪的巨口。
    城門上方，懸掛著一塊同樣材質的黑色巨匾，上麵以某種暗紅色的，仿佛未幹血液書寫的筆觸，刻著三個張狂霸道，戾氣衝天的大字——罪惡之城！
    這幾個字仿佛蘊含著某種詭異的魔力，直視它們，林凡便感到一股混亂，暴戾的意念如同無形觸手，試圖鑽入他的識海，引動他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殺戮與破壞欲望。
    他眉頭微皺，識海深處，那達到王境層次的靈魂之力輕輕一震，一股清涼意流轉開來，將那無形的侵蝕之力瞬間驅散得幹幹淨淨。
    城門處，人流混雜，進進出出的武者大多眼神凶悍，氣息駁雜，彼此間保持著警惕的距離，偶爾對視的目光中都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惡意。
    林凡混在人群中，繳納了一筆足以讓尋常神魄境修士傾家蕩產的“入城費”後，隨著人流，踏入了這座傳說中的法外之都。
    城內的景象，比之外麵更加直觀地詮釋了何為“混亂”。
    寬闊得足以讓十駕馬車並行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任何秩序的痕跡。
    就在他踏入城門後不到百步的距離，左側便傳來一聲怒吼和金鐵交鳴之聲。
    兩名顯然是因分配戰利品不均的壯漢，已然拔刀相向，刀光閃爍間，鮮血迸濺，一人捂著噴血的喉嚨倒下，另一人則獰笑著上前，熟練地搜刮著死者身上的財物。
    周圍的路人對此習以為常，非但無人阻止，反而有不少人圍攏過來，發出興奮的嚎叫，甚至當場開設賭局，押注下一個倒下的會是誰。
    空氣中彌漫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氣味——新鮮的血腥味，陳年的汗臭味，劣質靈酒的刺鼻氣味，還有某些陰暗角落裏傳來的腐爛氣息……
    所有這些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屬於罪惡之城的，令人作嘔卻又讓人腎上腺素飆升的獨特氛圍。
    林凡麵色平靜，目不斜視，如同行走在自家後院。
    他強大的王境靈魂之力，早已如同無形的水銀，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將周身數十裏範圍內的一切動靜，都清晰地映照在心海之中。
    喧囂，殺戮，陰謀，交易……一切都無法逃過他的感知。
    他來到此地，目標明確而堅定——尋找九幽冥花。
    這是喚醒沉睡中魔女所需的三樣關鍵奇物之一。
    在這龍蛇混雜，消息最為靈通的罪惡之域，或許能找到線索。
    而獲取消息最快的地方，往往是那些人員流動最大，三教九流匯聚的場所。
    他的腳步，最終停在了一條偏僻巷道盡頭，一家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酒館前。
    這酒館的門麵破舊，牌匾上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隻能隱約看到一個用暗紅色顏料塗抹出的，猙獰扭曲的骷髏頭圖案，懸掛在門楣上，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凶煞之氣。
    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更加濃烈喧囂的聲浪和混雜氣息如同實質般衝擊而來。
    酒館內部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酒氣，汗臭和淡淡的血腥味。
    形形色色的武者聚集於此，有的低聲密語，有的放聲狂笑，有的則眼神陰鷙地獨坐角落，擦拭著染血的兵刃。
    林凡尋了一個最靠裏的角落位置坐下，點了一壺這裏最便宜的，味道刺喉的“烈焰燒”，便自斟自飲起來，耳朵卻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捕捉著來自四麵八方的聲音碎片。
    “東街‘黑狼幫’和‘血刀會’又幹起來了，聽說是因為一條新發現的元晶礦脈……”
    “媽的，城衛軍那幫吸血鬼，這個月的‘平安稅’又漲了！”
    “‘暗影閣’最近在招募好手，據說報酬豐厚，就是危險性高了點……”
    “嘿，聽說了嗎？
    城外三萬裏的黑風澗，前幾天有異寶出世的光華，去了不少人，結果一個都沒回來……”
    這些消息大多瑣碎，與林凡的目標相去甚遠。
    他並不著急，依舊耐心地聽著，如同最有經驗的獵手。
    直到旁邊一桌，幾名氣息明顯彪悍許多的武者的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桌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獨眼大漢，他灌了一口酒，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神秘地對同伴說道：“哥幾個，真正的大消息，還在後頭呢！
    ‘萬寶樓’知道吧？
    百年一次的大拍就要開始了！”
    同桌一個瘦高個撇撇嘴，不以為然：“萬寶樓大拍？
    噱頭罷了。
    前幾次不也吹得天花亂墜，最後壓軸的不過是幾件低階王階靈兵，沒什麽看頭。”
    “嘿嘿，這次可大不相同！”
    獨眼大漢那隻獨眼中閃爍著精光，聲音壓得更低，但卻帶著一種難以抑製的興奮，“老子花了不小代價，才從內部弄到的確切消息。
    這次的壓軸寶物裏麵，有一件，可是能讓所有主修靈魂力量的家夥們徹底瘋狂的寶貝——太陰魂石！”
    “太陰魂石？”
    當這四個字傳入耳中時，林凡端著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一頓。
    杯中美酒那渾濁的液麵，蕩開了一絲細微的漣漪。
    他低垂的眼眸深處，仿佛有驚雷炸響，璀璨精光一閃而逝，隨即又被更深的沉靜所覆蓋。
    太陰魂石！
    竟是太陰魂石！
    他心中波瀾驟起。
    為了喚醒魔女，他需要三樣世間難尋的無上奇物——九幽冥花，太陰魂石，以及那虛無縹緲的混沌源氣。
    他本以為這將是一場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尋覓之旅，需要踏遍千山萬水，曆經無數凶險。
    誰能想到，這才剛剛踏入這混亂之域，進入這罪惡之城不到半日，竟然就聽到了其中一件奇物的消息。
    這簡直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激動，繼續凝神傾聽。
    “太陰魂石？
    就是那個……傳說中隻誕生於九幽極陰之地，能夠洗滌靈魂雜質，穩固道基，甚至有一絲幾率幫助人突破王境靈魂壁壘的天地奇物？”
    瘦高個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聲音帶著顫抖。
    “沒錯！就是它！”
    獨眼大漢重重一拍桌子，引得周圍幾桌人都側目看來，他卻不以為意，獨眼中滿是得意與貪婪，“消息來源絕對可靠！
    萬寶樓這次是下了血本了，這東西，足以讓那些隱藏的老怪物們都坐不住！”
    另一名同伴卻歎了口氣，潑了盆冷水：“是好東西沒錯，可跟我們有啥關係？
    萬寶樓那種地方，是咱們能進得去的？
    聽說拍賣會規格極高，必須要有罪惡之城認可的身份令牌，才能進入內場參與競拍。
    我們這些外來戶，連門都摸不著。”
    “他娘的，這狗屁規矩！”
    獨眼大漢罵了一句，滿臉不甘，“這鬼地方，什麽都講身份，講實力。
    沒有背景，沒有靠山，連口湯都別想喝上！”
    “廢話，這裏可是罪惡之城，拳頭大就是規矩……”
    後麵的抱怨，林凡沒有再仔細聽下去。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粗糙的木製桌麵。
    身份……萬寶樓的入場資格……
    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
    他初來乍到，在這罪惡之城毫無根基，想要在短時間內獲得那種被認可的身份，絕非易事。
    雖然他擁有足以碾壓絕大多數人的武力，但武王修為在這藏龍臥虎的混亂之域一旦暴露，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屆時，不僅太陰魂石與他無緣，恐怕還會引來無數難以想象的麻煩和追殺，能否活著離開都是問題。
    一時間，饒是以林凡的心性，也不禁感到一絲棘手。
    機會近在眼前，卻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壁壘。
    就在這時……
    呼！
    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陰風，猛地灌入了酒館，吹得油燈搖曳，門窗哐當作響。
    幾張不知是誰遺落或是被風帶來的殘破紙張，在酒館內打著旋飛舞。
    其中一張，邊緣沾染著早已幹涸發黑的汙漬，看起來像是凝固的血液，竟是飄飄悠悠，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林凡的腳邊。
    林凡的目光，下意識地垂下，落在了那張殘破的傳單上。
    傳單的材質粗糙，上麵用某種暗紅色的，仿佛鮮血書寫的筆觸，畫著兩名正在慘烈搏殺的人影。
    他們肌肉賁張，麵目猙獰，招式狠辣，充滿了最原始的血腥與暴力。
    而在那搏殺圖案的上方，幾個更加張狂，更加血腥的大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撞入了林凡的眼簾。
    “修羅場！”
    “戰至終章！”
    “百連勝者，封‘修羅王’，享無上榮耀，得萬世財富！”
    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鐵鏽般的血腥氣，蘊含著無盡的殺戮與誘惑。
    林凡靜靜地注視著那張傳單，深邃的眼眸中，光芒微微閃動。
    敲擊桌麵的手指，停了下來。
    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在他嘴角悄然浮現。
    或許……通往萬寶樓的那張“身份證明”，他已經知道該去哪裏獲取了。
    在這罪惡之城，最直接，最有效的身份，往往是用拳頭和鮮血打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