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劍疆域的魔災，終於平息了。
    那籠罩天地的億萬戰魂，在林凡那新生的真我法相淨化下，終得安息。
    它們化作了最本源的魂力光雨，如同世間最溫柔的饋贈，重新融入了這片飽經創傷的大地。
    生機，開始在那些被枯萎規則侵蝕得滿目瘡痍的疆域上，艱難而又頑強地複蘇。
    林凡這個名字，也隨之如同燎原的野火，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姿態，傳遍了整個北靈界。
    天都城下，法天之軀顯神威，一腳踏碎天災明王。
    萬劍書院，靈魂法相初成，一指點殺三轉魔頭冥玉，彈指淨化億萬魂潮。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如同神話傳說般，被那些劫後餘生的武者們，以最狂熱的姿態，傳向四方。
    這位劍域的新晉首席，以一種無可爭議的霸道姿態，成為了這場浩劫中當之無愧的救世主之一。
    當他那尊千丈法身自萬劍書院上空回歸，重新降臨於天都城時，整座雄關都為之沸騰。
    無數將士與幸存的百姓自發地湧上街頭，他們跪伏在地，口中高呼著林凡之名，那發自內心的歡呼與膜拜之聲，匯聚成一股浩瀚的洪流，幾乎要將天穹掀翻。
    這是屬於勝利者的榮耀。
    這也是屬於守護者的最高禮遇。
    然而，麵對這山呼海嘯般的敬仰，林凡的心中，卻並無太多喜悅。
    他隻是平靜地懸立於高空，那雙深邃的眼眸，掃過下方那一張張激動，狂熱，乃至帶著淚痕的臉龐，心中反而縈繞著一絲淡淡的，揮之不去的隱憂。
    他婉拒了劍癡與尺尊等人為他舉辦的慶功宴。
    他隻是在與方傳生簡單交代了後續的戰局部署與聯盟重建事宜之後，便再次選擇了閉關。
    ……
    半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天都城，城主府，那間匯聚了整座疆域最頂尖防禦陣法，防衛最為森嚴的頂級密室之內。
    林凡盤膝而坐，周身氣息圓融，深不可測。
    他那在魂界之中因強行突破而略顯虛浮的靈魂境界，已然徹底穩固在了真我法相之境。
    那具強悍的法天之軀，也在八轉武王那浩瀚真元的滋養下，愈發的堅不可摧，暗金色的光澤已然盡數內斂，返璞歸真。
    一切，似乎都在向著最完美的方向發展。
    但是。
    林凡的眉頭，卻緩緩地皺了起來。
    他發現了問題。
    一個，甚至比麵對九轉武王還要棘手的問題。
    他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並指如劍。
    嗡。
    一道劍氣，自他指尖吞吐而出，在他身前三尺之地，靜靜懸浮。
    那本該是融合了焚天與輪回，呈現出一種毀滅與新生交織，玄奧灰蒙的劍氣。
    此刻，卻顯得有些渾濁。
    劍氣之中，不再是純粹的規則之力。
    而是夾雜著一絲絲，一縷縷，本不該屬於它的雜色。
    林凡將那縷劍氣牽引至眼前，以他靈魂之力，仔細地探查著。
    下一刻，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在這縷劍氣之中，他竟是“看”到了一幅幅破碎不堪，充滿了凡俗情感的畫麵。
    他“看”到了一名守城的將士，正倚靠在冰冷的城牆角落，擦拭著手中那柄早已卷刃的戰刀，眼中流露出對遙遠故鄉妻兒的無盡思念。
    他“看”到了一名在戰火中失去了父母的孤兒，正蜷縮在破敗的巷道之中，瑟瑟發抖，心中充滿了對那些三界聯軍的刻骨仇恨，與對明日的深深恐懼。
    他甚至“看”到了城中某處酒館內，一名商人正在為生意受損而唉聲歎氣，心中充滿了對靈幣的焦慮與煩躁。
    思鄉。
    恐懼。
    仇恨。
    焦慮。
    ……
    無數種龐雜，混亂，本該屬於凡俗眾生，與劍道規則本身毫不相幹的情緒碎片，竟是如同狗皮膏藥般，與他那精純無比的劍氣，死死地糾纏在了一起。
    “怎麽會這樣？”
    林凡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試圖以真元將其煉化，卻駭然地發現，這些情緒碎片仿佛擁有著某種奇異的魔力，它們並非實體，而是某種精神烙印，根本無法被常規的真元輕易抹除。
    他試圖以劍意將其斬斷。
    但劍意剛一觸及，那些情緒便如同水流般融入劍意之中，讓他那本該無比純粹鋒銳的劍意，都變得不再純粹。
    “是靈魂……”
    林凡瞬間明悟了問題的根源。
    是他的靈魂境界，太強了。
    或者說，是他那剛剛才凝聚的“真我法相”，出了問題。
    在魂界之中，他為了勘破心魔，為了明悟“真我”，選擇了不再抗拒，而是接納一切，包容一切。
    這份接納，讓他的道心圓滿，凝聚了法相。
    但這份包容，在此刻的現世之中，卻化作了一種被動的，無法控製的共情。
    他那已然達到了王境第三階的恐怖靈魂，就如同一個二十四小時都在全力運轉的超級雷達，將整座天都城都籠罩在了其中。
    他能清晰地“聽”到，城中每一個生靈的心跳，每一次呼吸，乃至每一個強烈的念頭。
    那些在戰後餘生中，自然散發出的強烈情感波動，便如同無形的溪流，時時刻刻都在向著他這片浩瀚的靈魂海洋匯聚而來。
    而他的真我法相，更是會本能的將這些情緒碎片吸附，融合。
    當他試圖凝聚力量，無論是真元還是劍意時，這些被吸附的情緒碎片，便會不受控製地摻雜其中。
    “這……”
    林凡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他再次嚐試著凝聚劍氣。
    嗡。
    一道比之前更加龐大，也更加渾濁的劍氣，在他掌心浮現。
    這道劍氣之上，竟是還帶著一絲悲傷。
    那是一名剛剛在巡邏中，得知同袍戰死訊息的士兵，所散發出的強烈情緒。
    林凡能清晰地感覺到，這道劍氣的威力，似乎比他純粹的劍氣，還要強上三分。
    那股悲傷，竟是化作了一種另類的精神力量，加持在了劍氣之上。
    但。
    林凡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的喜悅，隻有一片冰寒。
    他猛然握拳，將那道劍氣捏得粉碎。
    “威力雖增，卻失了精準。”
    “鋒芒尚在，卻不再極致。”
    “我的劍，是守護之劍，是殺伐之劍，是承載我林凡一人意誌的劍。”
    “絕不該，成為承載萬千雜念的容器。”
    他的劍心，是純粹的。
    他追求的，是劍道本身的極致鋒芒。
    而如今，他的劍，卻被汙染了。
    這對於一個劍修而言，是比走火入魔還要可怕的隱患。
    這會動搖他的劍道根基。
    他試圖收斂靈魂感知，試圖將那真我法相重新封印，不再去感知外界的一切。
    但他失敗了。
    法相已成，便如他的手足，如何能斬斷？
    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本能的被動感知，除非他將自己徹底冰封，否則，隻要他還活著，這種吸收便不會停止。
    “武道，劍道，靈魂……”
    林凡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那雙深邃的眼眸之中，閃過了一絲凝重之色。
    “我的靈魂境界，終究是走得太快，太遠了。”
    “在我的武道與劍道，尚未能真正追上靈魂的腳步，達到平衡圓滿之前。”
    “這本該是我最強底牌的真我法相，恐怕……會成為我最致命的弱點。”
    “不行……我必須盡快找到，駕馭這股力量，讓靈魂收放自如的方法。”
    “否則，下一次，當我麵對真正的強敵時，我斬出的那一劍，或許就不再是劍了。”
    那，將是一團充滿了他人喜怒哀樂的，混亂不堪的情緒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