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父母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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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都以為江南女子是溫柔小意的。
    白家的女兒更是其中的代表,她叫白輕輕,人如其名,總讓人感覺輕柔如風。
    總向風塵塵莫染,輕輕籠月倚牆東。
    大這便是眾人眼中的她。
    白輕輕家裏富裕,家中大人合計後便將她送到了學堂聽課。
    她思維活躍,極其聰明,學堂裏的校考,她總是名列前茅,性子有很溫和,按道理該有很多人同她做朋友,可事實並不是這樣。
    她雖然對誰都笑著,但卻總讓人感覺莫名的陰鬱和奇怪,漸漸的,誰也不願和她來往了。
    雖說白輕輕就這麽一個人過了童年,可她卻不以為意,反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養花一事上。
    她最喜歡看的就是嫩芽衝出泥土後向陽而生的模樣,畢竟那是她最為缺乏的。
    白輕輕的聰慧在當地無人不知,甚至有傳言,若是哪個男子學識能比得上她,以後科舉一定能摘得前三。
    同齡人不願和她來往,可江南各家望族卻很是看中她,早早便想同她定下婚約。
    她從不答應,也從不拒絕,隻是一味地笑著,漂亮又青澀,誰都以為她隻是害羞。
    那時還未改製,年齡小的女子可以上學堂,但大了就得回家,不能去男子才能上的學院。
    到了十四五的年紀,學堂便不再收她們,不少女子在家中待嫁時,白輕輕已經參加了青山書院的招考。
    這是最好的學院之一,也在江南域內,不少狀元都出自這裏。
    白輕輕從未將這些規矩放進眼裏,家裏也強不過她,見她考上後也就隨她去了。
    白父白母心裏清楚他們這個女兒的性子,她不嫁人或許還好些,至少以後不會出什麽事。
    就這樣,白輕輕隨意扮了男裝,彎著以往特有的笑容進了青山學院。
    她早將一切都想好了,即便有人看出她是女子她也有充足的理由遮掩過去。
    這樣隨意的裝扮,倒頗有幾分戲弄他人的味道。
    她向來喜歡這樣引人懷疑後,再將人玩得團團轉的感覺。
    但初初去了學院報到,事情並未按她預想的那般發展,甚至沒人懷疑她是女子。
    這可就沒意思了。
    白輕輕抿唇而笑,即便未施粉黛也依舊帶著幾分煙雨朦朧的美感。
    雖然引人側目,但終究還是無人上前來探究,這倒是讓她有些好奇。
    但沒過多久她便明白了原因。
    不過是一個比她更美的、貨真價實的男子先入了學堂而已,既有珠玉在前,誰又會來懷疑她這顆小珍珠呢?
    原本她的確有些不喜,不喜自己設想的場景脫離了掌控,但在見到自己的舍友,那個“珠玉”時,所有的不喜都化為烏有。
    這人名叫楚宣,雖是男子,但容貌甚至可以用一個豔字來形容。
    豔用在他身上,不會俗氣、不會柔媚,他呈現出了“豔”最本來的模樣。
    但容貌於白輕輕來說並沒有什麽吸引力,她不執著於外貌,更看重內心。
    毫無疑問,楚宣這人的性情最合白輕輕口味。
    楚宣是孤兒,從小在善德堂長大,就連名字也是自己翻書取的。
    但悲慘的身世和艱苦的生活環境沒有打敗他,反而磨礪了他的心性。
    初來書院時,楚宣因為那副惹眼的容貌沒少被人嘲諷,再加上他為人耿直,愛護弱小,更有看不慣的對他拳打腳踢。
    那時白輕輕總愛抱著書站在隱蔽處觀察,她覺得這是正常的。
    每一朵花盛開之前,總要經過風霜雨露,總要受些摧殘。
    而楚宣也沒讓她失望,不論被針對多少次,他依舊能站起來。
    到後來,她主動將二人的關係由室友變為朋友,她替他出謀劃策,讓他結交了不少友人,也暗地裏幫他處理了不少問題。
    他就像她花盆裏最堅韌的那一株,風吹雨打需要他去承受,可除蟲還得她這個養花人動動手。
    她相信,無論是多大的風雨,他依舊能站起來迎接明日的陽光。
    她愛種花,如今遇到了品相最好的一朵。
    大兩人初初遇見便在一個屋簷下生活。
    剛開始,楚宣並沒有識破白輕輕的身份,隻當她從小營養不良,才長得這般瘦小。
    至於容貌,他天天照鏡,見慣了自己雌雄難辨的麵容,更不覺得白輕輕有什麽不對勁。
    他以為白輕輕和他一樣困苦,便帶著她偷偷去後山打鳥捉魚,甚至還寬慰她。
    “多吃點,咱們這個年紀,補一補還能長個子。”
    楚宣的性子和外貌極其不符,他模樣豔麗,但性子開朗溫和,踢蹴鞠也是一把好手。
    如果說光看容貌,書院裏還有人會恍惚不清,但和他接觸不久之後,誰也不會再有錯覺了。
    於是,眾人的疑惑點就轉向了白輕輕。
    白輕輕看起來個子不高,但頭腦卻是公認的好,她平日笑眯眯的,但不愛與人來往,隻喜歡跟在楚宣後麵。
    為此,他們二人傳出不少逸事。
    楚宣聽到這些風言風語,他問心無愧,可以不在意,但他不知道白輕輕是什麽感受。
    就這麽住了半年多,楚宣這才鼓起勇氣,準備將這個問題提出來好好解決,他不想傷害兄弟之間的感情。
    ll白兄,聽了這些傳言,你不會難受吧?他們都是亂說的,我們問心無愧,不用理。”
    此時兩人正在後山烤雞,鮮香味繞著竹林飄散,這是他們這月最好的一頓。
    白輕輕坐在一旁,舉手投足間一如既往的規矩,和江南富家小姐沒有兩樣。
    她從來沒有刻意掩飾過自己,隻是別人不問,她便不說而已。但說這話的人是楚宣,是她最愛的那朵花,怎麽能讓他獨自苦惱呢?
    “確實不會難受。”她理了理頭發:“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有何不對。”
    楚宣:???
    楚宣那張豔麗的容顏第一次失去顏色。
    他不傻,自然意識到了白輕輕話外的意思。
    他的視線再次仔細看著她的麵容、看向她並攏坐直的姿勢、看向她獨有的爛漫和柔美。
    他是個男子,是個未和異性接觸的少年,此時忍不住回憶過去種種,臉色一下便紅了。
    轟的一聲,烤出油燒雞掉進了火堆,他捂著臉轉身跑走了。
    白輕輕笑著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撿起那隻沾了灰的燒雞,慢條斯理地撕下雞肉吃了起來。
    這層原本就不存在的紗被掀開,無可避免的,他們經曆了一段尷尬期。
    楚宣知道女子讀書不易,沒有揭發她,卻也不好意思再和她同行。
    兩人每日隻是擦肩而過,宿舍中也拉起了一道簾子,隔開了兩人。
    白輕輕不著急,她一如既往地一人吃飯、一人活動,直到楚宣的良心過意不去後,兩人又深夜徹談了一番。
    至此,一切誤會才完全解開,但同時,新的誤會也在慢慢滋生。
    白輕輕坦白身份半年後,兩人在一起了。
    這是自然的,白輕輕這人本就極具吸引力,楚宣會喜歡上她完全不奇怪。
    而白輕輕本就有意於楚宣,兩人的關係進展可謂是水到渠成。
    在相處途中,白輕輕一點點地將自己呈現給他看,好的,不好的,楚宣全都接受了。
    包括她那奇怪的思維和令人詫異的占有欲。
    他愛白輕輕,自然也願意讓自己去接受她的一切。
    直到他們在書院上學的第二年,院裏來了新生。
    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性子狂妄至極,初見白輕輕時便是一通嘲諷。
    她向來不在意,可楚宣受不了,便和這人動起手來了。
    這新生有家仆,楚宣被打得手腕骨折,腿也受了傷,好幾日不能下地。
    花已經開了,如今正在她庇護之下,已經不需要風雨來催促他成長了。
    所以白輕輕殺了那位新生。
    她本可以選擇讓他身敗名裂,可她細細想過之後,還是覺得殺了他更好。
    “阿楚,別害怕,隻要有我在,就沒有人能傷你。”
    白輕輕笑看著楚宣的睡顏,笑容純淨如同涉世未深的少女。
    但這件事還是第二日就被發現了,因為她就將屍體掛在了院門處,曝屍了一整夜。
    書院內部開始排查,學生中和這人有仇的不少,楚宣也是其中之。
    但他和白輕輕能互相作證,同一個院子裏的其他同窗也沒見他們出去過,嫌疑便就此洗脫了。
    這事成了書院的懸案之一,有傳言是外人潛入書院做的,有傳言是撞鬼,可不論如何,這事終究還是過去了。
    這事對於楚宣來說不過是一個插曲,真正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是白輕輕日漸濃厚的愛意。
    和白輕輕相比起來,他時常有一種自己不夠愛她的錯覺,愧疚之情便難以抑製地升了起來。
    在愧疚的同時,他還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或許誰聽了都會覺得很可笑,會覺得他矯情,怎麽會有人被愛還要恐懼呢?
    但事實確實是這樣的。
    他不理解為什麽白輕輕會這麽愛他,他有時甚至會覺得這份愛有些病態,讓他想要逃離。
    可他心底卻又是實實在在地在愛著白輕輕。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排解自己的情緒,更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這樣的白輕輕。
    在這樣甜蜜又困惑的時光中,他們在學院的學習進入了尾聲。
    兩人對從政都沒有興趣,不打算考科舉,便一起到了蘇州,準備做些生意。
    白輕輕有才,楚宣畫技高,兩人開的書畫店生意很好,楚宣也在這段時間內放下了內心的疑惑。
    奇怪就奇怪些吧,白輕輕不就是這樣獨特的人嗎?至少她不會做什麽傷害別人的事。
    楚宣看著手中的金釵,以此做聘禮,娶到了她。
    他們在蘇州的宅邸依舊寫的白府,楚宣對這些並不在意,就算他們以後的孩子姓白也由她。
    他隻覺得夫妻相愛就好,其他的都是虛禮。
    他們婚後的生活如同浸在蜜中,處處都透著甜,楚宣整日見人都是笑盈盈的。
    一切似乎就能這麽甜蜜下去。
    大“阿楚,太甜了。”
    白輕輕雖然口頭在抱怨,可卻還是眉眼含笑地將糖水喝了下去。
    她養的花越來越漂亮,光是看著都覺得心情好,又怎會覺得他做的吃食不合口味呢?
    “那我下次少放些糖。”
    楚宣麵容稂麗,笑容更加開朗,之前的不解和疑惑似乎都被他遺忘了。
    白輕輕點點頭,伸手替他撥開吹亂的額發。
    花就應該這麽嬌豔,她以後更應該注意一些,讓他不要被蟲吃掉。
    一朵花,一個兢兢業業的除蟲人,就這麽相安無事地在一起了兩年多。
    直到楚宣在蘇州遇到了當年的一個同窗,就是那個為他們作證的男子。
    兩人相談許久,這人才支支吾吾地說出一件事。
    當年出事時,他其實見到白輕輕出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