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帝似乎明白了江林的意思，他微微點頭，道：“你隨朕來。”
    兩人出了禦書房，田公公先看了江林一眼，然後對順帝躬身行禮：“陛下。”
    順帝目不斜視，道：“去私庫。”
    田公公微微有些愕然，但反應還是很快的，連忙道：“是。”
    順帝邁步前行，江林和田公公跟在後麵。
    田公公時不時便看向江林，眼裏很是有些疑惑。
    方才皇帝陛下那氣息，好似要殺人一般，也不知出了什麽事。
    這會又好起來了，顯得莫名其妙。
    “這位江大人，到底給陛下送的什麽禮？”田公公在心裏猜測著。
    片刻後，他們來到一棟宮殿前。
    這裏有著數十人把守，每一人都在元武境巔峰。
    而這隻是明麵上的守衛，江林的感知力掃一圈，便察覺到至少有五名神武境二品，三名神武境四品，一名神武境五品在暗處。
    對大乾朝廷來說，這樣的守衛力量，已經相當強了。
    皇宮禁衛，也不過元武境八品而以。
    關於皇家私庫，江林了解並不多。
    他經曆的曆史片段中，並無此處。
    隻是上回宇帥送材料時，提過一嘴。
    此處宮殿並不大，金碧輝煌，除了守衛力量較強外，和其它地方沒什麽不同。
    說是皇家私庫，卻連個牌匾都沒有，顯然十分的謹慎。
    見順帝來了，守衛都紛紛躬身行禮。
    順帝邁步上前，宮殿大門自動打開。
    一名披著重甲，修為在神武境六品的武官立於門前：“見過陛下。”
    順帝這才微微點頭，對江林介紹道：“此人乃私庫衛隊統領方知重。”
    江林和方知重互視一眼，對方眼裏多了一絲驚詫，明顯江林的年輕，和極高的修為，讓這位私庫衛隊統領也感到訝然。
    而江林則對這人沒有太多感觸，神武境六品罷了。
    放在幾年前，那是難得一見的大人物。
    想當初他馳援萬裏去救廖明許的時候，和宇帥並肩對戰玄華道十幾位山主。
    宇帥所展現的力量，也不過是神武境六品。
    當然了，江林現在明白，大乾的個人武力雖不如權貴氏族，但這些邊軍大帥，都是修為至強之人。
    隻不過他們習慣性的隱瞞了修為，直到西夷箭手侵入邊疆，十羽神箭手，乃至十一羽神箭手出山，才被迫顯露真正實力。
    “權貴氏族都有老祖宗作為底蘊，隱藏了諸多道武境，大乾皇室會沒有嗎？”
    江林心中猜想著，同時又誕生出一個新的疑問。
    連權貴氏族都有這樣的底蘊，道門為何沒有？
    那麽多道門，在四百餘年的時間裏，一一被滅。
    包括江林親身麵對過的玄華道，山主雖強，卻也隻是神武境五品，六品左右的實力。
    哪怕傳說道主擁有神武境巔峰實力又如何？
    和權貴氏族的老祖宗相比，不值一提。
    江林有點想不明白，當年那麽強橫，敢隨意插手大乾皇室與權貴氏族爭鬥的道門，竟然衰敗到這個程度，實在匪夷所思。
    這時候，前方傳來了嘎吱聲響。
    江林回過神來，抬眼看去。
    此時已經進入私庫深處，四周都是各種奇珍異寶，多不勝數。
    有很多東西，是讓江林都感到驚訝的。
    八品妖獸的殘骸，又或者堪比天鱗甲的頂尖材料，少說也有十幾樣。
    而眼前聲響的來源，則是一處地宮入口，與盧氏很像。
    看到這入口的瞬間，江林就猜到順帝要帶自己看什麽了。
    他沒有再去看那些好材料，而是跟著順帝進入地宮。
    待他們三人進入後，方知重走過來，將那塊八尺見方的巨大地磚重新合攏。
    地宮內並沒有火把，卻散發著朦朦的光亮，順帝解釋道：“此處為太祖皇帝采集幽海之精，鑲嵌其上，萬年不滅。”
    江林抬頭看去，視野中出現了提示。
    【品質較好的珠子，可用來打造器物】
    玄兵品級的材料？
    說起幽海，江林便想起了幽海門，以及自己進入海底後，在那所謂靈液采集地的遭遇。
    “陛下可知，幽海門在幽海之中，以人為祭品，采集所謂靈液。這些年來，最少有數百萬人死在那。”
    “朕知道。”
    江林從他的語氣，沒有聽出什麽不滿，立刻明白順帝不但知道，而且還縱容了幽海門的行為。
    “朝廷不管？”江林問道。
    順帝道：“幽海門的門主，尚未達到道武境，不足為懼。想滅，隨時都能滅。”
    “但他們收集靈液，有助於我們了解那東西的奇異之處。”
    江林聽的眉頭皺起，道：“為了了解一樣東西，便寧願數百年死掉那麽多無辜者？”
    順帝停下步子，轉頭看向江林，目光威嚴，更帶著難以想象的堅定之色。
    “朕不是大乾皇室的皇帝，而是整個大乾的皇帝！”
    “朕要救的，不是那些沉迷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士，而是天下數萬萬黎民百姓。”
    “若能救得了這天下，莫說幾百萬人，就算千萬人又如何？”
    “這罵名，大乾背負了四百年，再多背一些，又有何妨。”
    看著麵容肅穆的皇帝陛下，江林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駁。
    當災難即將來臨，是犧牲一人救十人，還是犧牲十人救一人？
    這並不是誰更值得救的理性問題，隻不過關乎於道德罷了。
    甚至可以說，純粹是為了讓一些人有機會站在道德製高點去指責救人的那位。
    站在理智的角度，順帝沒有做錯。
    就像當年的馬凝煙，死了那麽多人，才把大乾建立起來。
    去了一趟極遠之地，回來後便繼續征戰，馬不停蹄。
    她錯了嗎？
    當然沒錯。
    那順帝錯了嗎？
    對死掉的那數百萬人來說，自然是錯了。
    可對一個皇帝來說，還是沒有錯。
    和數萬萬人相比，數百萬人，可以犧牲，這就是順帝的道理。
    他眼裏的堅定，比玄武聖兵箭還要硬的多。
    世人如何評價，是功是過，早已經不在乎了。
    因為他是皇帝，不是治病救人的醫師。
    救一人易，救天下難。
    在順帝再次準備邁步的時候，江林問道：“還要多久，才能了解清楚？”
    順帝腳步微微一頓，而後踏了下去，同時回答道：“再有千人，就差不多了。”
    江林的拳頭握緊，還要死千人嗎。
    田公公低聲道：“江大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您打散了桑州的陰霾，卻讓十萬苦修就此逝去。對桑州是功，對苦修是過。”
    “這世上，哪有什麽對錯呢，不過沒站在一塊罷了。”
    江林身子微微一震，扭頭看向這名老太監。
    雖然桑州苦修在所有人看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對苦修本身來說，他們錯了嗎？
    錯的不是苦修，而是須彌輪。
    江林想起了滅佛國時，無論自己如何勸說，馬凝煙都不同意將那些為須彌輪控製的佛徒徹底斬殺。
    她寧願花費數百年時間，放棄一州之地的安穩，也要救下那些人。
    “所以在你心裏，也是覺得佛徒沒有錯。犧牲後世一部分人，解救當年的百萬幼兒與婦人。”
    江林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輕點頭，道：“我明白了，但幽海門必須滅。千人之後，我親自去。”
    田公公還要說什麽，順帝的聲音傳來：“隨你。”
    田公公低下頭去，不再多言。
    江林也沒有再說話，邁開腳步跟上。
    腳步顯得有些沉重，如同心情一般。
    此處地宮，並不像盧氏那樣，多存放了許多更珍貴的東西。
    通過狹長的道路，前方出現了一道門戶。
    盧氏地宮的門戶，已經很大了，而這裏卻大了五倍都不止。
    寬數百丈，高數十丈。
    而這隻是其中之一，附近還有其它的門戶，大小不一，密密麻麻。
    江林看的詫異，問道：“這些門戶裏，難道都是……”
    順帝將手按在了門戶之上，同樣的紋路，亮起了璀璨的光芒。
    隻是沒有發動攻擊，而是無聲無息的打開了。
    熟悉的偉岸氣息，撲麵而來。
    江林看到了一條巨大無比，足有數百裏長的脊椎骨。
    那已經不能算骨頭了，簡直就是一片山脈。
    這脊椎骨的氣息，遠超盧氏的斷指。
    即便江林凝聚了道心，此刻都被那氣息衝擊的不得寸進。
    如果強行進入，感覺整個人都會如同千刀萬剮一般，死無葬身之地。
    順帝立於門戶前方，承受了絕大多數氣息的衝擊。
    雖然也不好受，但他如同埋藏地底深處的神鐵，堅決不退後半步。
    “大乾曆代皇帝，每日都要來此承受氣息的衝擊。不但為了煉體，更是為了告誡自己，究竟在麵對什麽樣的危難。”
    順帝的聲音，在那氣息的衝擊下，顯得支離破碎。
    微弱，但始終存在。
    “隻有道武境，才有進入這扇門的資格。但哪怕是道武境，也無法長時間承受這樣的氣息。”
    “這隻是一部分，還有這些年來收集的其它部位。若全部拿來打造兵器，其中有多危險，不用多說。”
    “當年為了給鐵匠祖師爺取下一點粉末，大乾至少數千軍士死去。”
    順帝緩緩轉過身來，望著江林。
    他語氣無比的低沉：“江大人，現在你可明白，究竟有多危險？”
    江林聽的身子一震，為了取粉末，大乾死了數千軍士？
    馬凝煙從未提起過，哪怕那些最忌憚他的文官，也從未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