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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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定釗怔怔看著他,忽然流下淚來。
潘從右心裏咯噔一下,心裏湧起不祥的預感。餘下眾生麵露悲戚之色,有的已悄悄抹起眼淚。
那中年男子眼圈也紅了,但仍繃著麵孔,嘶啞著聲音道:“陳院長得知定釗落榜,憤怒之餘又感到一絲疑惑,他命定釗將考場文章複寫一遍,交給自己過目,陳院長細細看過,便默不作聲地將那篇文章收了起來,將定釗趕出了門。”
潘從右眉頭漸漸皺起,這陳院長行為蹊蹺,必有原因。
那邊廂唐定釗終於緩過神,他清了清嗓子道:“學生家境貧寒,身無所長,唯有走科場入仕途方能扭轉乾坤,原本信心滿滿卻首試敗北,學生傷心欲絕,院長那時見我精神幾近崩潰,擔心我一時承受不住,衝動惹禍,便決定待調查清楚再說。”
穀雨站在離唐定釗不遠的地方,聽到這裏恍然大悟:“原來院長早已起了疑心對嗎?”
唐定釗點點頭:“是的,陳院長看到我的文章,心中便已起了疑心,他為官多年,對官場機巧了然於胸,準備利用自己的人脈,調閱落榜考生的考卷。”
潘從右神情凝重,對這位陳院長多了一分敬佩之情。他本已致仕,原本可以不淌渾水。
“幾天後陳院長自揚州府返回,將我們十二人悄悄聚集在一處,宣布了一件事,”唐定釗深吸了一口氣,臉色浮現出憤恨的表情:“今年縣試中中榜的考生所做文章有十二人被張冠李戴!”
潘從右驚道:“什…什麽?!”
唐定釗恨聲道:“文章為我十二人所做,但名字卻換成了別人。頭名叫做傅晉閑,素無文名,出自他筆下的文章早被改頭換麵,用的正是學生的文章!”
“原來如此。”潘從右好半晌回過神來,喃喃道。
那中年書生泣道:“學生十二人聞聽此事無不憤懣異常,陳院長轉而安慰道他已準備具表奏陳,上告陛下,勸我等稍安勿躁,回家等消息。”
唐定釗道:“學生們便依言回家,不再上學,隻乖乖在家等待院長的消息,哪知左等右等卻等到陳院長暴病身亡的消息!”
潘從右一個激靈,唐定釗雙目垂淚:“據說是因為陳院長出外途中偶遇醉漢,雙方發生撕扯,那醉漢失手將院長打死了,嗚嗚…”說到這裏泣不成聲,身後響起沉悶的哭聲。
不少兵丁也圍攏過來看熱鬧,人牆的後麵則是囚籠,胡應麟和吳承簡麵有戚戚之色,不知是否想起了當年的自己,而趙顯達則半躺著,抬頭望向漆黑的天空,自從被捕後他一直是這副樣子。
唐定釗吸了吸鼻子,嘶聲道:“陳院長親切熱忱,說他與人爭執口角,我們卻是不信的,這定然是有人殺人滅口,我等承蒙院長恩情,如今他老人家橫死,學生們不能視而不見,隻是我們沒有院長的本事,求告無門,隻好約定一同去揚州府告狀。”
那中年書生也道:“這個法子還未施行,不知哪裏走漏了消息,臨行前夕竟有人找上了門,許以重利,揚言隻要不聲張,這筆錢就歸學生所有。陳院長屍骨未寒,我又豈能與這宵小同流合汙,當下便拒絕了。”
唐定釗道:“沒想到這些是苦難的開始,隔天我父親外出,半途中遇到流氓滋事,右腿被打傷。”
那中年書生臉色憋得通紅:“內子也被無端騷擾,對方揚言若是學生仍舊執迷不悟,下次可就見不到了。”
餘下眾生紛紛附和,本人受傷、家人受牽累的比比皆是。
他抬起頭看向潘從右:“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我等必要為陳院長討回公道。各位同學也是與我一般心思,便私下串聯,今日一早偷偷離開家,去往揚州府。”
唐定釗狠狠道:“哪知我們走到半路,高郵縣巡檢司竟追了上來,若不是撞見大人,學生們恐怕就做了刀下冤魂。”說罷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求大人主持公道。”
眾生頭抵土地:“求大人主持公道。”
潘從右胸前劇烈起伏,呼吸粗重,望著一張張無助的麵孔,他的心在隱隱作痛:“小白。”
小白走了出來,拱手道:“大人。”
潘從右道:“將他們帶下去好生照顧。”
“是。”小白和風細雨地道:“各位,都起來吧。”
眾生拜謝潘從右,隨著小白去了。
潘從右這才轉過身,看著巡檢司的弓兵久久不曾說話。
樊誌華低垂著頭,整個人抖索成一團,臉色灰敗形如將死之人。
曹克攀冷冷上前,不懷好意地打量著樊誌華:“你好大的本事。不是說這些人都是黑山寨的山賊嗎?”
樊誌華縮了縮脖子:“將...將軍饒命...”
那黑山寨是近來興起的一股勢力,據說寨中山匪武藝卓絕,來無影去無蹤,巡檢司隻聞其名,卻是從來沒有照過麵的,他欺曹克攀人地兩生,編了個追擊山匪的理由,但卻不想馬車中的潘從右熟悉民情,當即便引起了懷疑,更別提這隊伍中隱藏著一名精通刑名的小捕快。
他是在殺人現場被拿住的,證據確鑿,辯無可辯,被潘從右一瞬不瞬地瞧著,他自知難逃罪責,冷汗涔涔而下。
曹克攀氣得揚手便是一耳光,樊誌華不敢抵抗,生受了他這一巴掌,整個人被打得飛起來,歪倒在地。
曹克攀蹲在他麵前:“將你知道的如何講來,老子要是聽到一句謊話...”忽地揚起手,樊誌華右頰紅腫嘴角滲血,畏懼地一縮脖子,曹克攀冷冷一笑,拍在腰間的刀柄上,目光中充滿殺機:“老子殺了你!”
樊誌華嚇得一激靈,跪在地上磕頭不止:“將軍,是小的錯了,小的該死!”
潘從右麵無表情地看了半晌才道:“好了,你害人性命,罪無可恕,國法難饒,但你若是說實話,老夫也會酌情處理。”
樊誌華知道這老頭子比那位大將軍官職還要高,既然他如此說代表自己還有一線生機,毫不猶豫地道:“大人請說,小的知無不言。”
他身後的巡檢司弓兵跪在地上,嚇得頭也不敢抬,此刻從潘從右的話音中聽到了希望,紛紛道:“小的也是受人驅使,望大人開恩哪。”
潘從右背起雙手:“夜色還長,咱們一件一件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爾等身為官吏,竟然膽敢害人性命,究竟是受何人驅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