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 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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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從右點點頭,看著滿堂文武:“高郵山清水秀,民風淳樸,本官一路走來,良辰美景,數不勝收,諸位是本縣的父母官,萬望守護這一方秀土良民,老夫在此謝過了。”
    眾官麵紅耳赤,躬身應了。
    潘從右這才將人打發走,書生見潘從右疲憊不堪,也識趣地退下了,潘從右溫言寬慰,一直送到門口,家眷們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親人相見一時熱了眼眶,險些陰陽兩隔的後怕以及滋生的幸福感令所有人喜笑顏開。
    眾人千恩萬謝地與潘從右道別,三三兩兩離開縣衙,長街盡頭萬家燈火,將這些人攏在光暈裏,潘從右出神良久,最終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回了縣衙。
    小白猶自不甘心地道:“那卷宗之中記錄的可不止縣試舞弊一案。”
    潘從右心情大好,笑道:“小穀就不會問出這種問題。”
    小白知道潘從右在拿他打趣,坦誠地道:“小穀沉著冷靜,殺伐決斷,我確實不如他。”
    潘從右從他的口中聽出了一絲蕭索:“他在順天、應天兩府打熬經年,過手的又是大案子,還有天賦加成,自然做得得心應手。你與他成長、經曆大不相同,所受教育更加迥異,各自都有所長,切勿妄自菲薄。”
    小白笑了笑,轉換話題道:“那卷宗之中明明記載官員胥吏種種惡行,為何隻單單挑出縣試舞弊案相關官員懲處,這樣豈不太便宜他們了?”
    潘從右幽幽地道:“水至清則無魚,指望一場審訊便肅清當地的官場,想法雖好,但行之不通。”
    小白咂摸著其中的味道,潘從右道:“現在他們都知道我手中握有罪證,卻不知道我會什麽時候下手,人都有僥幸心理,自然會衷心任事,好生表現,以此換得寬宥,那些不幹不淨的手腳哪裏還敢再伸?”
    小白恍然大悟,但仍不放心地問道:“要是真有這樣膽大包天的人呢?”
    潘從右眼神轉厲,沉聲道:“那就數罪並罰,打得他疼,打得他怕,教他知道禍害百姓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
    小白笑了笑:“希望他們能理解大人的一片苦心。”
    潘從右撇撇嘴:“但願吧。”
    沉悶的聲音響起,兩人不約而同往獄神廟的方向看去,潘從右努了努嘴:“走,去看看。”
    空地上放著一張條凳,樊誌華被扒光了褲子綁在條凳上,一名五大三粗的兵丁揚起手中的板子重重落下,悶響中樊誌華疼得全身一哆嗦,緊咬的牙關中透出嘶嘶呻吟聲。
    穀雨站在條凳前,負手背後,麵無表情地看著樊誌華。
    樊誌華恨聲道:“姓穀的,你真不是個東西...唔!”又是一板子挾著風勢落下,樊誌華腮幫子打顫,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小白站在陰影中:“小花那姑娘太可憐了,小小年紀遇人不淑,一輩子毀在這畜生手裏,大人饒他死罪,黃泉之下小花怕是不甘啊。”
    潘從右沉聲道:“這樊誌華雖然談不上大智慧,可這小聰明著實不少,他以人質的下落相要挾,迫使穀雨用夏郎中的名義起誓,事急從權小穀隻得就範,乖乖發了毒誓,承諾放他一馬,這事老夫也不得不賣他的麵子。”
    小白兩眼冒火地看著樊誌華:“二十板子換小花的一條命,哎...”
    潘從右笑了笑:“你可知道行刑的是什麽人?”
    小白看向那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潘從右如此說定然有他的原因,此時細看之下終於發現端倪。這漢子麵容冷峻,雙目赤紅,太陽穴暴起,每一板子打得咬牙切齒,好似要將渾身的勁兒使出來。
    “這...”小白疑惑地看向潘從右。
    潘從右淡淡地道:“這人是崔巡檢的親信。”
    “我的天。”小白打了個哆嗦,看向樊誌華的目光中頓時充滿了同情。
    潘從右道:“小穀久在公門,這其中的門道有他師傅耳提麵命,自然差不了,整治起人來手段層出不窮,樊誌華這一次算徹底栽在他手裏了。”語氣中竟帶著一絲欣賞。
    小白看著穀雨,喃喃道:“這小子看著老實忠厚,竟藏了這麽多壞心眼。”
    潘從右笑了:“還是那句話,小穀為人赤誠,隻要你以真心待之,他必坦誠以對。”
    “這話您說過,”小白點點頭:“他身上有許多值得學習的品質,我想我們會成為朋友。”
    潘從右牙疼似地吸口氣,擔憂地看著他:“不像你。”
    小白笑了笑:“人嘛,總要成長的。”
    他平常眼高於頂,身居高峰,仰麵沐浴朝霞,內心自有其驕傲,但說出這番話時卻顯得十分誠懇。
    但連番挫敗卻不得不讓他改變姿勢,低下頭俯下身子,以更平和的態度擁抱真實的生活。
    這是每個年輕人在進入俗世時麵對的問題,敏感又多情,熱烈又脆弱。潘從右溫和地看著他,塵封的記憶被打開,那是很久遠的事情了,曾經也有這樣一個年輕人上下求索,一直到頭發花白,兩眼昏花,眼前的小白和那個年輕人漸漸重合,潘從右也笑了。
    年輕人,願你勇敢無畏,見眾生,見真我。
    穀雨恰在此時看到了陰影中的潘從右和小白,低聲交待了那行刑的漢子幾句,邊打招呼邊快步走了過來。
    小白向樊誌華努了努嘴,此時的樊誌華低垂著頭,再不見有絲毫掙紮:“你不會把他打死了吧?”
    “別瞎說!”穀雨瞪他一眼,雙手合十兩眼看天,虔誠地道:“老天爺,是這小子胡說八道,我可沒動手,你不能怪罪夏郎中。”
    小白翻了個白眼:“你這叫自欺欺人懂嗎?”
    穀雨放下手:“放心吧,我跟那漢子交待了,打不死的,”臉色冷下來:“隻是下半輩子想站起來怕是不可能了。”
    潘從右讚道:“還是小穀捕頭手段高超,老朽佩服。”
    穀雨臉色羞赧,撓了撓頭:“潘大人技法更勝一籌,下官仰慕。”
    小白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兩位大人,天色已晚,咱們是走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