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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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衣衛指揮使如今不在京城,自指揮同知到鎮撫使層層空缺,廖文生因為肅反內奸,在萬曆心中的重要性與日俱增,有望在今年遞補指揮同知,實現個人仕途的三級跳,他心中也早已將這個位子視為囊中之物,可方才的一場談話頓時讓他不禁患得患失起來,他知道當今聖上對權柄一事最為敏感,民眾郊迎胡應麟本身算不得什麽,但這件事的背後卻讓年輕的皇帝頗為忌憚。
    龍有逆鱗觸之則死。
    廖文生已經從萬曆的語氣中感受到了強烈的不滿,他心中忐忑,心緒不佳,景陽門門外轉出一人,身型健碩,比他還要高上半個頭:“廖大人,許久不見了。”
    廖文生怒氣衝衝地看向對方,待看清那人麵孔卻臉色劇變:“田大...唔...田豆豆。”
    來人正是田豆豆,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廖文生向左右看看,禦書房中值守的皆是錦衣衛的好手,且都是自己培植的親信,他這才稍稍安下心,扳著麵孔道:“這不是田豆豆嗎,你怎麽來了?”
    田豆豆歪著腦袋看他,目光中充滿了玩味:“廖大人,做了官,氣色都不同往日了。”
    廖文生聲音低沉道:“廖某做了再大的官,心中也永遠裝著皇上...”
    “得了得了,”田豆豆擺了擺手,好笑地道:“說你胖你就喘,我記得你在我手下當差之時不這樣啊?”
    廖文生微微蹙眉,田豆豆那種骨子裏的漫不經心讓他感受到了冒犯:“這裏是大內,田大人莫要玩笑,夤夜入宮,不知所為何事?”
    田豆豆撓了撓頭,看著禦書房的方向:“陛下有召,怕是有日子沒見,想我了吧?”
    想你?
    廖文生心中冷笑:陛下恨不得殺了你。
    田豆豆轉過頭,嘻嘻一笑:“廖大人,有日子沒見了,你就不想我?”
    廖文生吐出一口氣,他最反感的就是田豆豆這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從前是,現在也是。錦衣衛身為天子近衛,殺伐決斷,是陛下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子,任何不利於陛下的因素都將被無情的抹殺。
    田豆豆皇恩盛隆,小小年紀便官至千戶卻一點不知感恩,甚至,甚至成為了挑戰陛下的那個人。如今怎麽樣?被扒了官身,圈在京城中做個閑散的二世祖,落得如此下場,廖文生沒有半點同情,隻覺得快意。
    他作為田豆豆手下的辦差官,自從領了陛下密旨,便從身邊同袍開始殺,一直殺到今天的位子,可以說他是踩著田豆豆及其黨羽的鮮血上位的,可眼下這廝如沒事人似的,廖文生冷笑道:“咱們多年兄弟,怎會不想。”
    田豆豆挑了挑眉:“擇日不如撞日,在這裏等著我出來,我請你吃酒。”
    廖文生心中一動,單打獨鬥他可不是田豆豆的對手,雙方是生死仇敵,他可不敢冒這個險:“今夜我還有公事,恕不相陪,不過,”他冷冷地打量著田豆豆:“你若是安生待在京城,總會有機會的。”
    田豆豆道:“瞧你說的,我不在京城,還能去哪兒?”
    “是嗎?”廖文生冷笑道:“我聽張回說曾在金陵見過你。”
    田豆豆裝模作樣地想了想:“那小子眼神不好,心腸也壞,這不是冤枉老實人嗎,陛下都不信,你卻信他的,我給你提個醒,你莫要被他騙了。”
    廖文生麵無表情地拱拱手:“多謝你的提醒,時候不早了,別讓陛下等著急了。”說罷轉身離去。
    田豆豆撓了撓腦袋:“真是不留情麵啊,虧我當年對他不錯,哎...怪老子心軟,把狼崽子引入了家裏,完蛋,心情也變差了,一會兒怎麽應付皇帝,糟糕糟糕...”一路絮絮叨叨地走向禦書房。
    廊坊城外的官道上,行人行色匆匆,步履飛快,此時天色已晚,城門隨時可能落鎖,若是趕不上便要在城外過夜,徒增麻煩。
    鄭員外催促道:“快點兒,今晚還能不能趕上了?”
    車夫咬著牙甩動馬鞭:“能趕得上。”
    胡時真也有些焦急,望眼欲穿地看著前方,盡管馬車外漆黑一片,他卻已在腦海中勾勒出城裏寬敞的客棧,若是能洗個熱水澡,再美美睡上一覺...想到此處也忍不住催道:“加把勁兒,城門就在眼前了。”
    鄭員外安慰道:“陸姑娘,再稍等片刻,咱們馬上便能入城了,這廊坊咱也常來,城東頭的有家飯館,紅燒獅子頭做的那叫一絕...咦?陸姑娘,你怎麽了?”
    胡時真聞言一驚,扭頭看向陸詩柳,卻見角落中陸詩柳全身癱軟,歪歪扭扭地靠在廂壁,臉色煞白,全身打著擺子,鄭員外伸手攙住她:“陸姑娘,你沒事吧?”
    胡時真一個箭步搶上前,從他手中搶過了陸詩柳:“詩柳,詩柳,你不要嚇我。”
    陸詩柳緩緩睜開眼,聲音微弱:“無需擔心,我見路上顛簸,擔心頭暈難耐,中午飯沒敢多吃,如今腹中空浮,體力不支,挨過這一陣就沒事了。”
    “這怎麽成,你這身子本就虛弱,哪能繼續餓下去?”胡時真有些急了,埋怨道:“若是你中午說了,我多在車上備些幹糧也成。”
    陸詩柳看了他一眼:“沒想到身子如此不堪,對不住。”
    胡時真道:“不是怪你,哎,是我說的急了,鄭員外,這附近可有客棧嗎?”
    鄭員外一臉擔憂地看著陸詩柳,聽胡時真問起略一思索:“咱們離城門尚有十餘裏,唔...前行兩三裏,見一岔口,下了官道東行不出一裏便有一家客棧,隻是依這情形,今晚可就進不了城了。”
    胡時真冷冷地道:“鄭員外進城吧,我們兩人下車。”說著便要背起陸詩柳。
    “慢來慢來,”鄭員外趕緊攔道:“陸兄誤會了,我也沒說過非要進城不是,老倌兒,你可聽見了,咱們不進城了。”
    車夫答應一聲,用力揮鞭,馬匹唏律律一陣暴叫,奮起四蹄,跑得飛快,約莫盞茶功夫,果然見前方有一條岔路口,一條通向廊坊,另一條則往東邊去了,車夫不假思索別轉馬頭,跑出不遠便見到路旁燈火明亮,人聲鼎沸,正是那客棧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