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江山有名 第四十章 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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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台。
    參加江山評的人已然全部散去,高台之上,許韶身著素衣,身旁瑞腦金獸,檀香繚繞。何掌櫃站於身後。
    桌案之上,一把古箏,許韶略微沉吟,手指輕輕撥動箏弦,渺渺樂音緩緩響起。顯得周遭更為空曠寂寥。
    “不會來了吧?”何掌櫃似詢問道。
    “定然會來的。”許韶聲音低沉。
    聽兩人的對話,好像是在等人。
    過了半晌。密林處隱隱有馬車車轍的聲音響起,“吱呀——吱呀——”
    許韶神情一凜道:“來了。”
    箏弦戛然而止。
    吱呀聲中,一輛極為華貴的高大馬車緩緩駛向江山台,來到台口,這才緩緩停下。
    馬車上一個黃臉大漢跳下,一撩車簾,一個中年人先抬頭看了看江山台,淡淡笑了,這才緩緩走了下來,負手站在江山台下。
    這人身材不是很高,一身朱紅衣衫,站在那裏,昂然負手,仿佛有股攔盡天下的氣度。雖神情帶著淡淡笑意,卻感覺到渾身的威壓與偉岸。
    許韶緩緩起身,來到這中年人身旁,雙腿一軟,便要跪下大禮參拜。
    虧得這裏已然沒有人了,要不然見當朝大儒許韶竟然如此,怕是早成驚天新聞了。
    那何掌櫃早已跪伏於地,身體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竟不受控製的抖動起來。
    那中年對許韶的謙卑似乎頗為滿意,扶了他,聲音平緩道:“許夫子不必如此,這學問上你確實一等一的人物,我當不起啊。”
    許韶這才誠惶誠恐的點點頭,額上早已冒出細細的汗珠來。
    那中年人表情沒有什麽變化,看了看台上跪著的何掌櫃的,忽的和煦一笑,淡淡道:“那人是誰啊?許驚虎”
    身後黃臉大漢聞言,點了點頭,將身後碩大的一把碩大的金錘一順,倒提著朝著何掌櫃走去,眼中已然滿是殺意。
    慌得許韶撲通一聲還是跪在這中年人腳下,口中連連求情道:“還望您手下留情,他隻不過是老朽的一個賤徒而已。手下留情啊!”
    那中年人依舊淡笑,朝著許驚虎哼了一聲道:“讓你多學點學問,怎麽還是如此魯莽,你看看許夫子多麽的溫文爾雅。回來罷。”
    那許驚虎這才麵無表情的反身回來,立在中年人身後。
    那中年人看了看跪伏在腳下的許韶,並沒有將他攙起,隻淡淡道:“起來吧。我有那麽可怕麽?”
    說著當先走上了江山台,一邊走一邊似欣賞般的看著台上的擺設。
    許韶垂手跟在後麵,刻意的與他保持著距離。
    那中年人看了一會兒,這才隨意的坐在方才許韶的桌案上,拿起旁邊的茶壺,倒了一杯嚐了嚐道:“嗬嗬,確實好茶啊,比我的茶還要好上一些。”
    嚇得許韶忙道:“這這隻是友人相贈,您要是喜歡,我差人立即送到龍台”
    那中年人並不接話,用手撥了幾下眼前的古箏,並不看他,緩緩道:“這次天子也允準了?”
    許韶先是一愣,神情一暗,似乎放棄掙紮,這才道:“準了。”
    那中年人聞言,這才抬頭看了許韶一眼,緩緩道:“也好,要不然這麽大的動靜,總歸是太過招搖了。”
    “您說的是,說的是。”
    “清流領袖孔鶴臣來過?可有說些什麽?”那中年人把玩著手中的茶杯,一字一頓道。
    許韶剛吃一驚,聞聽這他這樣說,更是吃驚非小,愣了愣,方道:“來過,不過呆了半日便走了。什麽要緊的話也沒說,隻說要給那些心向朝廷的造點勢出來。”
    那中年人把玩了一會兒手中的茶杯,這才抬起頭來,眼神灼灼的盯著許韶,淡淡道:“哦?可有心向朝廷的大才啊?”
    “這有沙涼薛桁。”許韶內心掙紮,但還是說了出來。
    “拿來我看。”那中年人淡淡道。
    許韶從袖中將薛桁的文章拿了出來,顫抖著雙手遞給中年人。
    那中年人看了好久,方點點頭,神情不怒不喜,道:“這薛桁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沙涼馬珣章確實該換換地方了”
    他這才緩緩起身,看著許韶好久,方道:“聞聽許夫子最會識人贈評,不如給我贈個評如何?”
    “這這怎生使得?”許韶汗如雨下,撲通一聲再次跪倒。
    那中年人不緊不慢道:“許夫子何必如此?你這江山評天下人都敢評,為何我你便不敢評了?”
    “那些人是那些人您還是不要為難老朽了,老朽不過是行將就木的腐儒罷了。”許韶的聲音顫抖,似乎有些哀求的意味。
    那中年人聞言哈哈大笑道:“江山評讓你評不讓你評,那是朝廷一句話的事,你便是天下首屈一指大儒,又能如何?孔鶴臣怎樣,你能與之相比?評便評吧,隻是莫要忘了你江山評的初衷。也不要忘了灞南城是誰的天下!”
    許韶跪在地上連連點頭。
    中年人這才又道:“剛才不過是說了些重話,有的沒的,你權且一聽。隻是我要你贈評卻是真的。而且,你得好好的費費心思,若我覺得恰當,這江山評可以永永遠遠的繼續下去,若我覺得不好,那江山評怕是不會有下一次了。”
    許韶麵如土色,隻得點頭應了。
    那中年人朝著黃麵許驚虎示意,許驚虎不由分說,將許韶從地上拉起來,一把按在旁邊桌案上,將紙一鋪,毛筆朝他手中一塞。然後轉頭又立在這中年人身後。
    許韶喘息了一會兒,到底是一方大儒,心智高出旁人不是一點半點,漸漸的又恢複了方才的自然恬淡,這才揮筆刷刷點點的寫了幾個大字。
    那中年人起身看去。
    正見紙上寫了四個大字:治臣亂梟。
    許驚虎見這四個字,忽的大怒,一步走來將許韶衣領抓住,便要打他。
    中年人確是眼神不錯的盯著這四個大字,神情頗有激賞之色,朝著許驚虎擺手道:“胡鬧什麽,打打殺殺的多不好,退下。”
    許驚虎這才撒了手,再次退到中年人身後。
    中年人自言自語的讀了幾遍這四個字,這才有些心滿意足的將這張紙卷好,放在衣袖上。
    “行了,你們走罷,我也乏了,驚虎,回京都吧。”
    說罷,當先下了江山台,上了馬車。許驚虎也坐了上去,打馬欲走。
    忽的簾子一挑,這中年人淡淡的看著許韶,緩緩問道:“那蘇淩的贈評是什麽?”
    許韶心神一動,盡量說的風輕雲淡道:“無甚出彩,赤濟二字。”
    中年人聞言哦了一聲,這才撂了車簾,緩緩道:“驚虎,走罷。”
    官道之上,一隊軍馬跑步前行,未有旗號,但看得出裝備兵甲卻是精良。
    兵士護著一輛馬車。那馬車上趕車的正是黃麵大漢許驚虎。
    走了一程,那許驚虎這才低聲朝車轎中道:“許韶該殺!”
    半晌那車轎中人低沉的聲音傳來道:“文人的把戲,我豈能不知?殺了他未免不是下一個邊弘,罷了!赤心為大晉,濟世救朝廷,想讓蘇淩那小子和我之間先紮個刺來?他們也夠好算計的。”
    車馬嘶鳴,淹沒了車中人的話語。
    江山樓。
    杜恒好不容易逮住一次免費吃大餐的機會,如何不掂起後槽牙,使勁鑿啊,一手一個雞腿,咧著大嘴塞了個滿滿騰騰。
    好在是在自己房中,要不然蘇淩那城牆厚的老臉怕是也掛不住了。
    “你吃慢點沒人跟你搶!”蘇淩笑著看著杜恒道。
    杜恒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道:“不行,我得把銀子吃回來,萬一那何掌櫃的再反悔呢?”
    正吃間,忽聽的有人在外麵敲房門。
    杜恒滿嘴食物,噎得直翻白眼道:“怎樣,這是反悔的來了。”
    蘇淩一笑道:“沒事,你去開門,看看是誰。”
    杜恒開了門,蘇淩和他同時朝外麵看去,不由的皆愣住了。
    但見門口一個姑娘,身穿一身粉色紗裙,隱約透著些許春色,長得俏生生的,見門開了,飄飄萬福道:“哪位是蘇淩,蘇公子?”
    蘇淩這才起身,一拱手道:“我便是了,姑娘找我何事?”
    那女子這才莞爾一笑道:“我是咱們襲香河襲香苑來的,奉了咱們苑中花魁娘子的囑托,來給蘇公子送襲香箋的。”
    說著捧出一個大紅的箋子來。
    蘇淩接過,但見這箋子上畫著兩隻鴛鴦,正中金色小楷:襲香箋。聞之,一股淡淡的幽香襲來。
    蘇淩有些疑惑道:“襲香苑?花魁娘子?你家花魁娘子認得我?襲香箋又是什麽?”
    那女子莞爾道:“我隻是送箋子的,至於我家花魁娘子是誰,箋中何事,公子您看了便知道了。”說罷,盈盈一禮,便轉身去了。
    蘇淩將門關好,這才又跟杜恒坐下。
    輕輕打開襲香箋,便覺香氣更重了一些。
    但見上麵金色小楷,寫的秀氣工整。
    奴家新得一曲,但苦無好詞填之,心中隻覺遺憾。忽想起江山評方散,天下才子仍在灞南城。故鬥膽請蘇公子於三日後親赴襲香河襲香苑參加襲香宴,奴摯誠相邀,翹首以盼。公子莫負了好曲才是。
    蘇淩看了幾遍,仍舊一頭霧水,倒是杜恒邊吃邊嘿嘿偷笑。
    蘇淩斜睨了杜恒一眼道:“你個憨貨,笑什麽?”
    杜恒咽了口中食物,抹了抹嘴道:“蘇淩,你真不知道這襲香苑不成?”
    蘇淩一聳肩道:“我上哪裏知道?”
    杜恒一副心知肚明的神色道:“讓你跟我逛街你就真逛街啊,我早聽人說了,這襲香苑可是灞南城最大的妓館,豔名遠播,便是京都龍台城的達官貴人們也都喜歡不辭辛苦的跑這裏瀟灑。那裏麵的妙處,真的是一言難盡啊。尤其是這花魁娘子,據說是人間絕色,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樣。而且尋常人是一輩子都難見到的,便是你有錢了,那也得看這花魁娘子願意不願意見了,若人家花魁娘子不願意見,便是有千金萬金也是白搭。”
    蘇淩聞言,朝著杜恒投來一個異樣的眼神,嘿嘿笑道:“好你個杜恒,我以為你是個老實人,沒成想還有這花花腸子啊!這都什麽時候打聽出來的?我要告訴芷月去,看她不拿針紮你!”
    杜恒一縮脖子,訕訕道:“哪裏是我打聽的人家見我長得好,又像個有錢的公子哥,硬拉著我告訴我的”
    “啊——呸!臭不要臉的,你還長得好,公子哥?是誰啊,找來讓我給他治治眼睛。”蘇淩哈哈大笑。
    蘇淩想了想道:“你想去?”
    杜恒搖搖頭,頗似真誠道:“我才不想去了,煙花柳巷的有什麽意思?”
    蘇淩聞言,不動聲色道:“那好吧,我原以為帶上你你不想去那便”
    杜恒忙站起身嚷道:“哎!你看你你都去了,我能不跟著你?弟妹可是讓我看著你呢!”
    蘇淩咣咣兩腳踹了過去。
    蘇淩忽的想起來什麽,這才道:“方才那個姑娘說花魁名字在襲香箋上,可我看了幾遍,卻沒有看到啊,也不知道花魁娘子叫什麽。”
    “我知道!”杜恒剛說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將大嘴一捂,做賊心虛的瞅著蘇淩。
    蘇淩砸吧砸吧嘴,這才道:“行了,你倒是告訴我,那花魁娘子叫什麽啊?”
    “那名字可好聽了!”杜恒手舞足蹈。
    “她叫如花!”
    蘇淩剛喝了口茶,一口噴了出來,感覺腦袋打了三圈,他聽到這個名字,內心是拒絕的,隻得苦笑著道:“如花都來了,周星星來沒來?”
    杜恒撓撓腦袋,問道:“周星星是哪家花魁?”
    “花魁你個頭啊,周星星是一派鼻祖!”
    “何門何派?”杜恒一臉羨慕神往。
    “無厘頭派!”